“你的意思是……” “父亲不会拿二庄主的茶杯招待别人。” “宋世君来过。”王靖潇道,“他之前根本就是在说谎!” 忏奴又端起茶壶,里面干干净净。王靖潇接过闻了闻:“什么味儿,怪怪的。” “父亲喜欢云雾茶,但这味道似乎又不像,说不出来是什么。” “许是专为你二叔预备的别的茶吧。” “倒也有可能。” 他们两人都不是爱好饮茶之人,因此分辨不出什么,只能放弃。 明正堂并不大,只有里外两间屋,他们转了几圈并没再发现什么。临走时王靖潇注意到书桌上展开着一幅画。 那是幅临摹,画的就是窗台上的刺梅盆景,花盆和叶茎已经完成,但玫红色的花朵只画了一半,笔就随意放在边上。王靖潇用手捏了捏,笔尖上的粉色彩墨已经干涸,就连方形笔洗里也是干的。 水哪儿去了?浇花了? 他仔细端详画作,赞叹文公画工了得,工笔细勾栩栩如生。只是有一点他觉得很有意思,既然连花盆上的细纹暗影都画得惟妙惟肖,可为何盆中湿润的泥土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画出了干燥的土块。 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先画的画,后浇的水,可就算浇花也用不到笔洗里的水啊,更何况画只完成一半。 他想把疑惑告诉忏奴,却发现后者有些心不在焉,望着门锁的位置出神。 “在看什么?” “那里。”忏奴手指大门,“有破损。” 王靖潇走过去,门板的上半部分是用上好的白纱绷住的,既透气又保护隐私。在一处绣有花朵的地方,有个很不起眼的小洞,位置恰好在花蕊处,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有人从外面下迷药了。”他说。 “不仅如此,阿茗说门是从里面反锁,他要撞开势必会毁坏锁舌,可实际上门锁并没有任何损毁。” 王靖潇仔细检查,门锁果真完好无损,气道:“我几次询问,他一口咬定门是锁死的,看来他肯定知道内幕。我们再找他去,无论如何也撬开他的嘴。” 他们出来后,宋福锁上门。 王靖潇说:“钥匙给我。” 宋福犹豫不决:“这得先问过夫人。” “好,你与我一起去,我正好有事找她。” 4 廖夫人靠在榻上,怀里揣了用织锦缠裹住的汤婆子正在假寐。 这半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复杂得超出她的想象,她已经有些心力憔悴了,真想依在温暖的怀抱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可想起那有力的臂膀,她又一阵愤怒,真是可恶至极,一个卑贱的戏子竟然也敢要挟她。 不过随即她又平静下来,她有什么可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想到此处,她起身取出个盒子,交给阿茗:“送到西苑二庄主的碧水阁去,什么都不用说。” 阿茗刚出院门便远远看见王靖潇一行人走来,生怕再被揪住盘问,不等他们靠近就很快跑走了。 廖夫人看见王靖潇后,态度明显缓和,就连对待忏奴也是和颜悦色,与上午下令打他时判若两人。 王靖潇说明来意,廖夫人轻叹:“钥匙也不是不可以交给你,但那种地方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现在还不明朗。” “你们探查到什么了?” 王靖潇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只听忏奴道:“我们发现了二叔用过的茶杯。” 廖夫人道:“他去过那里?” 王靖潇不动声色道:“表面看是这样。” “即这样,还望王公子能查清楚,钥匙保管好。”廖夫人示意宋福上前,把钥匙交给他。 王靖潇收好之后又道:“刚才看见阿茗出去,等他回来我有事想询问。” “好啊,王公子可以就在我这里等,他给碧水阁送东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在屋中枯等了许久,茶喝了两壶也没见人回来。王靖潇不耐烦了,开始跟忏奴低语,两人交头接耳。 廖夫人最看不惯他们的作风,骂道:“这个蠢材,怎么去了这么久,定是又让杜晚逮住捉弄去了。” “哦?”王靖潇好奇。 “你是不知道,碧水阁的杜晚是二庄主面前的红人,就喜欢捉弄府上其他人,上个月把我身边的一个男侍骗到假山下面的山洞里,然后装鬼吓唬,结果那人竟吓出病来,没两天就死了。” “竟有这等事……” “忏奴想必也听说了吧。”廖夫人问。 “不曾,那时我刚从扬州回来,事情多,没顾得上其他。” “我倒是忘了,你一年中有十个月都在织造厂督办,真是辛苦了。” “辛苦不敢当,父亲交代的事自当竭尽全力完成。”忏奴还记恨着他早上被杖责的事,根本不想搭理她,只是碍于王靖潇在场不得不应付。此时他再也不想看那张伪善的脸,站起身,“我们还是去碧水阁走一趟吧,反正也要再跟二叔聊聊的。” “也好,说不定还能碰见阿茗呢。” 在去西苑的路上,王靖潇问:“为什么要说茶杯的事?” 忏奴吃惊:“不能说吗?”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廖夫人也是有嫌疑的。” “可她和父亲……” “是同床共枕还是同床异梦还未可知。”王靖潇停住,“有的时候,越亲密的人越危险。” “为什么?” “防不胜防。很多时候,所谓的忠诚不过是没有遇到背叛的契机而已。”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没关系,说了就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王靖潇随手拂过忏奴肩头上的雪花,道,“冷吗?” 忏奴点头。 王靖潇趁四下无人时一把将他拽到怀里:“在我这儿暖暖吧。” 忏奴先是一惊,差点叫出来,抬头看着王靖潇,那双含笑的眼中仿佛有道明亮的彩虹,他整个人就笼罩在这五彩缤纷的幻梦中。他下意识闭上眼,湿润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 额头、鼻尖、嘴唇……都落满了温暖的雪。随后,这些雪融化成滚烫的欲水,从肌肤毛孔一直灼烧到心脉,好似要把人的灵魂烧出来。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咯吱咯吱的。 他们彼此分开,对视而笑,手指互相勾着从一个目瞪口呆的中年仆妇身边从容经过。 他们的关系早不是什么秘密。早在五年前,忏奴随宋琰去王家作客时,王靖潇就找借口将他拐到花园深处,一番深情倾诉。 我喜欢你。王靖潇如是说。 不是哥哥喜欢弟弟的喜欢,是那种想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喜欢。王靖潇又进一步解释。 忏奴完全懵了,飞速逃走。 然而,尽管他人跑了,可那些话却留在心里,在之后的日子里时不时掀起些涟漪水花,让他一直如死灰的心活了起来。 心芽既出,便再也压不下去。 在那次之后的每一次的书信往来都犹如一场天降雨露,滋润着那颗勃发的嫩芽,最后有一天,嫩芽终于长成参天大树,捅破了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王靖潇写了封长信,诉说着露骨的情话,信的结尾处更是记录了一个令人面红耳赤的梦。 后来,忏奴到庙里请求指点,高僧听完诉说后写下爱字,指着字问他可曾看见男女,他不明所以,只是摇头。高僧又写下情字,问同样的话。 这一次,他明白了。爱意与情意,皆从心而已。 于是,他不再逃避,也写下一封回信,只有两个字:想你。 他们手拉手走过温泉小桥,在碧水阁前站定。 开门的依然是杜晚,然而宋世君却不在。 不过杜晚还是很客气地把他们请了进去,说道:“二爷和姑爷在大小姐的院中下棋,一会儿就回来,您先坐,我这就派人去。” 王靖潇倒不是很着急,事实上他还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因此说道:“你先等等,我有话问你。” 杜晚转转眼睛:“有什么话也得当着二爷的面说才行,我可不敢擅自回话。” 忏奴放下手中茶盏,嘲弄道:“看你平日里作威作福,怎么今日倒成了乖猫?” “哎呀,二少爷可不能这么说,若论乖巧,谁能比得上您呢?”杜晚皮笑肉不笑。 忏奴不为所动:“其实就是想问你看没看见阿茗,夫人说他来这里送东西,但一直没有回去。” 杜晚道:“他是来过,可放下东西就走了,一刻都没耽搁。” “是你接的东西?”王靖潇问。 “对,东西是送给二爷的,但他不在,我就没打开看里面是什么,直接打发人回去了。” “走了多长时间?” “大概三刻钟。” 王靖潇与忏奴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段时间足够在东西两苑打个来回了。 “他再没说别的?” 杜晚想了一下:“他好像不太舒服,我给他倒了杯水,他喝完才走的。” 王靖潇摆摆手,让杜晚下去,然后对忏奴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去外面再找找看。” 忏奴离开后,王靖潇起身在屋中乱转。先前来时他光顾着欣赏画作而没能仔细观察屋中其他摆设,现在正是个机会。 他大概看了一圈,这里已经不能用奢靡来形容,简直就是把家搬到了珠宝翡翠搭成的工艺品里。碧玉盆景、黄花梨木的家具随处可见,无不彰显主人的贵气与豪奢。 当然还有俗气。 在一众镶金带玉中,桌案上的红莲茶盏倒显得普通了,他弯腰细看,果真与明正堂的那个一模一样。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宋世君回来了。他根本没料到王靖潇会再来,一进屋抖掉身上的雪,就着身上的寒气,开门见山:“王公子找我有事吗?” 王靖潇道:“您曾说只到了明正堂外面却没有进去,对吗?” “对。” “那为什么在明正堂的里间发现了您的红玛瑙茶杯?” 宋世君啊了一声:“这很正常呀,我特意留在那里使用的,这能说明什么?” “您昨晚要是不在那,文公为什么要拿出来呢?” “这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他,也许他只是拿出来赏玩,毕竟他不止一次地说过我的红莲茶盏是稀世珍品。”宋世君语气不善,“你该不会觉得我在撒谎吧。” 王靖潇没说话,微微一笑。然而这笑容却把宋世君激怒了,他在这笑意中嗅到了嘲讽和不信任的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只是询问。” “你要是觉得我是凶手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我为什么要杀人,这对我没好处。” “可我觉得好处挺多呢。”王靖潇仍然很平静,“文公一死,他们孤儿寡母显然不是您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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