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苦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封住他几个穴位罢了,没办法去根的。” “先生自谦了,”温良道:“今天幸好有您帮忙,以往主子若不吃药,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 南星:“殿下吃的药还有么?能否给我看一下。” 温良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精致的盒子,打开呈给南星道:“只剩下这几颗了。” 南星伸手接过,见里面盛着几个乌漆麻黑的小药丸,闻了闻味道,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也曾找人试图破解药的成分,只是单凭颜色与味道,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温良顿了顿道:“据说其中唯一确定的一味药,就是南星,竟和先生的表字一字不差,想来也是天意。” 南星不由一怔,竟有些难为情来,赧然道:“在下的表字,的确是味药,具有祛风解痉治疗惊厥的功效。” 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的周祺煜,忽觉自己的心底莫名升腾出了一股责任感——同情也好,共情也罢,反正就是不能够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像是被一根命运的长绳没头没脑地捆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唉!这下真是麻烦了! 他无奈地长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和尚的药管用,至少说明殿下的病是有解的,无非就是时间长短问题。” 温良温良眼睛一亮:“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想试一试,”南星道:“虽然不一定能够完全将药复原,但可以想方设法仿个大概,先把殿下的病情控制住。不过……心病还要心药医,若想治本,还要靠殿下自己。”
第二十章 焦点 周祺煜贵为皇子,可毕竟是肉体凡胎,犯一次病无异于历一次劫。短短几个时辰,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都要淋漓极致地经历个遍,既伤神又伤身。 好在清醒之后,他又重新挂回那张神情淡淡的脸,正常的和没事人一样,只留下眉宇间若隐若现的疲惫,露出些许大病初愈不甚明显的痕迹。 守了他一天的南星,站在床边犹豫了好一会,这才难为情道:“那个……昨天的事对不起。我和你说的都是气话,王爷别往心里去。” 周祺煜俯首扶额怔了片刻,茫然抬起眼道:“你昨天说什么了?” 好嘛,全不记得了! 南星沉沉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不过王爷放心,你的病……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治好。” 周祺煜坐在床上缓了片刻,慢慢将神志归拢,记忆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大概是觉得事已至此,再隐瞒也无甚必要,于是理所当然地点了个头:“那就有劳了。” 下一刻,南星端着一碗汤药送到他面前:“先把药喝了吧。” 方才还从容不迫的庆亲王,眉毛倏地皱了起来,近乎耍赖道:“本王忽觉身心康泰,喝药就免了吧。”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康不康泰还得大夫说了算,”南星耐下心来劝道:“老和尚的药想要全部破解,恐还要一段时间。这是我临时给你配的,有助于补脑安神,还专门加了些蜂蜜,一点都不苦,不信你试试。” 周祺煜无动于衷地连声都没吭,只给他了一个“我又不是傻子,你少骗我”的眼神。 南星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真想把药碗一扔,你爱喝不喝!可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又觉得于心不忍,硬着头皮哄道:“王爷,良药苦口不是没道理的,只有喝了药,病才能好呀。你就当给我个面子,算我欠你的,快把药喝了吧。” 不知是被其中的哪个字撩到了,周祺煜倏地抬起眼,长眉一挑道:“算你欠我的?” 他端着一张正儿八经的脸,把这句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南星眼角抽了抽,不甚心诚地点了点头:“算我欠你的,别磨蹭了,快喝吧。” 周祺煜伸手接过药碗,仿佛做足了一个周期的心理建设,这才一仰头,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在病疫馆一众同僚眼中,后勤刷恭桶的郁南星忽然鸡犬升天了。他不仅轻松调入药房工作,甚至还攀上了权贵,搬去了庆亲王府上养尊处优。 然而对于当事人南星而言,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当初他同意搬进庆王府,不过是觉得给周祺煜看病配药会方便一些。在他看来,王府客房里那张红木雕花大床与小院睡惯的通铺没什么区别。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要多了都是浪费。 再说,药房工作并不比刷恭桶轻松多少,每天忙忙叨叨几百份药准备下来,手脚都是木的,只不过听上去好听罢了。 以上这些,南星实在懒得与外人解释,也没法解释——庆亲王的病绝对不能透露半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一说呢。 可惜人心隔肚皮,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猜。因为无论怎么看,他和周祺煜的关系都不一般,小道消息满天飞,简直成了必然。 “南星!”来福一路小跑地来到药房,挥了挥手上的药笺道:“这是院判大人刚刚开的处方,说是今天要备出二百份来。” 南星应了一声:“放桌上吧,我忙完手头的事就去准备。” 来福放下药方,见旁边没人,凑到南星跟前小声道:“刚才听后厨的小卫子说,你跟庆王爷是亲戚,真的假的? 南星正一门心思地给药材称重,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跟他是亲戚?那我岂不成了皇亲国戚了?” “我就说嘛,不可能呀,”来福摸着后脑嘿嘿傻笑了两声:“那就是……你和王爷之前认识?” 南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那……你们很熟?” “不算熟。”南星抬起眼看向他道:“怎么,你有事吗?” 来福“哦”了一声,样子有些失落:“我看你都搬到他府上去住了,以为你们很熟,本来还想让你帮个忙来着。” “帮忙?帮什么忙?” “你也知道我家里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来福悻悻道:“我二弟十三岁,三弟九岁,爹娘养不起,就想送去充军吃军饷,可军爷说他俩年纪太小,不肯收,我估摸着庆王爷给说两句话,肯定管用。” 南星皱着眉头听完,不由揪起了心——九岁和十三岁,都还是孩子呀!穷人家但凡有点办法,谁会舍得把亲生骨肉送去阵前拼命呢。 他叹了口气,说道:“眼下四境不太平,北疆战事告急,把两位弟弟送去充军,是不是太危险了。” “这不是没办法么。”来福的目光黯了黯:“我爹是个病秧子,一天到晚咳得要死,连半个劳力都算不上。我娘毕竟是个女人,担着一大家子的生计……” 南星一直觉得,来福是个心比天地宽的人,每天顶着一张不知愁苦的脸,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可是眼下提及自家的事,他终于也成了一棵被生活压弯的小草,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伸出手拍了拍来福的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先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南星虽然一口应承下来,但心里其实没底,毕竟这事还要去找周祺煜帮忙,他自己做不了主。当然他也知道,解决来福一家几口人的生计,对于手眼通天的庆王爷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只是,求人办事就得放低姿态,对方还是自己最不想亏欠的周祺煜——这么一搞,又得无可奈何地欠他一笔,对方的大尾巴不得翘上天了呀。 傍晚,周祺煜照例被南星用针扎成了刺猬,一动不动地钉在床上,忽听南星开口道:“王爷,我……有个事想麻烦你。” 周祺煜身上插着针,把全身僵成了棒槌,更别说脸了,面无表情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南星听出他话里有话,暗自叹了口气,这才将来福家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周祺煜道:“你想让我安排他两个弟弟充军?” “是他们想,不是我想。”南星纠正道:“可是俩孩子都没成年,送去充军又能怎样,真打起仗来,去前线送死吗?” “那就直接给钱吧。” “两个弟弟可以给,可是冀州上下,穷人的孩子多了去了,给得过来吗?” “不能充军,又不让给钱,那你要我怎样?”周祺煜僵着脸道。 南星将持针的手放了下来,若有所思道:“听说最近因为井水施药的事,官府遇到了瓶颈,说是井的位置太分散,人手又不足,没办法统一管理。” 他垂了垂眼,继续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在想,能不能先将这些十多岁的孩子组织起来,简单培训一番,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按时间结算工钱,帮着他们度过眼下困境。等日后国库宽裕了,再想办法兴办个学堂,让孩子们学个一技之长,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哪怕届时他们还想参军,等年龄大些了也是可以的,你说呢?” 周祺煜本想僵硬着点个头,可试了试没能成功,于是惜字如金道:“你做主吧。” 南星蓦地蹙起眉道:“我又不是王爷,做个哪门子主!再说我只是提个建议,要不要采纳,自然由你决定。” 周祺煜一脸无辜地看了看他手中的银针,木然道:“你的提议,我敢说半个‘不’字吗?”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你不得一针扎死我…… 庆亲王虽然说话不靠谱,办事却靠谱得很。短短几天功夫,就雷厉风行地把南星的提议推行个遍。 上面的王爷都这样了,下面的人自然上行下效。 忽然间,南星成为了病疫馆最炙手可热的焦点,太医院院判李方义更是将他视为沧海遗珠——恨不能小心翼翼、求才若渴地将他挂在身上。没过两天,南星又从药房调入了前堂,专门辅佐李院判问诊开方。 他这一路平步青云,走得实在是顺畅,却让李方义的徒弟,同是太医的黄思谦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也难怪,明明是曾经被他低头俯视的人,竟不知廉耻地爬到自己的头上!他没为此气得七窍生烟才怪! 黄思谦出身名医世家,祖父黄岱青位至太医院院判,与现任院判李方义私交甚笃。他得以进入太医院,拜李方义为师,多少也有些祖父的原因。 这次瘟疫,黄思谦跟随李方义一同赶来冀州,本是病疫馆的中流砥柱,院判大人的左膀右臂,却不想被空降的南星截了胡。更不能容忍的是南星民间郎中的身份——这就好比正规部队败给了散兵游勇,你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怨气。 人一旦被妒火控制,为人处事便难免偏执。黄思谦在面对南星时,永远都是一张欠扁的脸,想着法的找茬挑事。 不过,即便是掐架斗殴,也得看默契。黄思谦一个巴掌拍不响,主要是南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有这闲功夫勾心斗角,还不如多钻研两本医书,多救治几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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