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拿出的还有一张素纸,正面记着长短声含义,背面则是如何制作。 林落接过垂看。 裴云之道:“记下后便可将纸烧了,我不在建业时,若建业也起动乱,你只管燃一枚竹响。” “旁的人都不要信不要管,会有人来护你离开。” 是隐匿在建业的一小支精锐。 足以护林落一人离开。 拿着手中一根手指般细长的物什,在裴云之的引导下用火折子点燃扔至雪地中。 一声声长短不一的竹枝折断轻响,就如同风吹或雪压断了木枝。 很轻,很不明显。 但稍稍走远些,还是很清晰。 林落还是头一回见这种用于传密信的东西,一时有些惊奇。 忍下想立即寻来材料亲手试试如何做的冲动,他顿了下,迟疑出声: “夫君把这般机密教给我,不怕我告知旁人吗?” “落落不会。” “那我若是告知了呢?” “那便……告知罢。” 裴云之眼中折射出雪月清光。 “小舟入水,吞没或是同游,任凭涛浪波澜。” 看吧,果然是在骗人。 平静的暗色瞳孔里是难测的晦暗。 不可能是真话,一定有隐瞒。 林落是真不知晓他如今对裴云之来说还有什么用途。 或许是见他色相着实满意,喜爱一阵儿便什么甜言蜜语鬼话都说得出来 或许……还有别它。 总之他不能再贪恋下去,他不想死,他还有阿娘要照顾。 “夫君既以诚相待,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这枚穗子便给你。” 就在二人离开梅林回到府邸门口,裴云之要离开时,林落解下了腰间的穗子。 是李茹给他的那枚。 本是没打算送的,但还是送了。 将其收下系在腰间,裴云之忽道:“落落,再等等,很快……” 一切都会圆满的。 什么很快? 林落不知道。 他只道:“夫君,一定要平安。” 雪下的愈发大了,落了两人满头,却又都融在发间。 听见林落如此说,裴云之眉眼微弯笑道:“好。” 旋即跃身上马,飒飒如流星。 * 裴云之走的第二日,送去叶氏的信回来了。 是一个银楼铺子的店家送来的。 彼时店家说是前些时有人为林落打了套头面。 如今打好了,该是要试试合不合心意。 若是不合,须得拿回去重做。 林落本以为此事是裴云之吩咐的,便让人进来,去房中镜前试戴。 只不过刚进入,那店家便一手打晕了随林落进来的满珧。 店家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女子,和人说话时温温和和的,挂着笑十分亲和。 却不明竟能悄无声息地打晕一个成年男子。 让透过铜镜瞧见这利索动作的林落一惊。 旋即便拿起了簪子护在身前。 “你要做什么?”林落惊疑不定。 只见店家在将满珧放置地上后,向他微微福身。 即便此时林落还穿着罗裙,点了胭脂水粉,模样俏丽水灵。 店家却道:“林郎君,五日前你传信于叶公子,今日我是遵叶公子之命来带你走的。” “叶”字一出,林落便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自雍王府那一夜,林落便打定了主意要立即离开。 不能再沉溺下去的。 将近三个月,想来裴怀川那边的进度也快了。 于是五日前他趁着冬至刚过,说是要去亲自挑些锦缎为裴云之裁做里衣出门。 而后在街头找到了一个摊贩塞了些银子,托人向丞相府送去信笺。 “不是要做成意外么,今日便走是否为时过早?” 林落听全了话,微微蹙眉: “且你一来我便离开消失,你以后应还要在建业行商,贸然如此恐是不妥,不若过几日我寻机出城一趟,那时作成匪徒劫道再走如何?” “自是可以,不过,昨日东郡也有一封半月前的书信传来,让叶公子代为转交于你,还请林郎君看过之后再做决断。” 店家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 裴怀川传来的信? 眉心深了几分,林落心跳空了一拍。 他觉着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待接过展开,只见其上书:伯母忽患重疾,难以跋涉,茑茑,可否提前离开? 难以言喻是什么感觉,脑中忽如覆上一层雾。 呼吸急促,又停滞,再急促。 回过神来匆匆将信笺折起,拿火折子在屋内铜盆将其点燃一角,林落说。 “请带我走。” 去东郡,越快越好。 * 匆匆在建业一夜,裴云之便连夜赶着陆路又登了船。 方坐在船舱解了护腕,垂袖一副文人公子相。 门口忽传来“笃笃”两声响。 没待裴云之说话,旋即门被推开。 是司寇淙走了进来。 回手将门扉拢上,下一刻他的话声也随之而至。 “裴云之,我都替你累得慌。” 护腕叠在一起放置桌案一角,裴云之一边取出茶炉,一边淡淡道:“累什么?” “你脑子里谋划的事太多,难道不累?”司寇淙反问。 “亏你还读的书比我多,你听学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人臣之道权谋之术你该是最清楚不过,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近来你是怎么了?” 司寇淙继续说: “越俎代庖之事从未见你做过,还领兵行军……纵使温匡寿承诺你待他登基便擢升你为太尉,但栎王一事,你找他要兵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你如今自请领裴氏私兵去北地作甚?” “云之,你在打算什么?” 近来司寇淙一直在建业,并非是他所愿,也并非是裴云之所求。 而是雍王让他前来。 当然,也是因为琼州水军暂时并无用处,司寇淙也没什么要事做,便在雍王召来几人隐隐透出监察裴氏之意时,他自告奋勇了。 雍王并不知二人情谊与谋划,此行让司寇淙送裴云之去洛阳,便是要他贴身去监察裴云之。 司寇淙是真的不明白裴云之近来到底在打算什么。 又是在雍王生辰宴上杀了雍王还未做处决之人,又是向雍王直言自请领裴氏私兵前去追剿栎王在北地的母族势力。 “不便告知。”问题太多了,裴云之蹙了蹙眉。 手中碾茶的动作缓而又缓,如他心绪琢磨不透。 “算了,爱说不说。”司寇淙也不逼问。 当然,也逼问不了。 他只耸了耸肩:“真不知道你这么希望温匡寿赶快登基是图什么,无论是两王争权还是三王夺位,如今胜算最大的便是温匡寿,你这般急切瞧着是两年三年都等不起了……你可要想好,你这样继续下去这条路不会太轻松。” “若你现在让我折回建业,也许你今年岁除还能好好在洛阳与亲人团聚美满。” 不止今年,明年也是。 嚣张的、不受控制的臣子。 还是裴氏臣子。 温匡寿即便允诺了三公之一,但不会让他活长久的。 或许裴氏也会万劫不复。 走在悬崖的绳索上,裴云之如若返回,尚还来得及。 “不用。” * 裴氏的私兵整船起航还需得一些时日,于是司寇淙就这般与裴云之在洛阳歇脚。 待去了裴氏主宅拜见了裴父裴母,出来时,司寇淙感叹。 “伯父伯母瞧着极其温厚,养出你庶弟那般浪荡子不奇怪,倒是你,怎的古板又冷漠?” “难不成不是亲生的?” 司寇淙口气带着不正经,裴云之便也没计较。 只道:“我自幼在祖父膝下长大。” “裴御史?” 司寇淙幼时没怎么出过琼州,除了兵卷更是没怎么听过学,便不似世族子那般认得各地世族以及历任官员。 不过他记忆里好似是有这么个人。是少时写信给他阿父送来裴云之的落款。 御史大夫,裴少辞。 “祖父已然告老还乡,称裴家主罢。”裴云之抬步跨过朱门槛。 裴少辞虽然致仕,但如今裴氏郎主还是他。 裴云之自幼被接去,便是为了未来将家主之位传与他。 话间,二人正准备上马车。 只是司寇淙上去时,一个侍从忽叫住了裴云之。 “长公子,请留步。” 裴云之转身,只见是一个老伯。 从前是此人常常引他来回祖父与双亲身边。 “程叔,是有何事?” “长公子,前几日郎主传信来,要我若是见到长公子回来洛阳,便让你去老宅一趟。” 裴氏祖宅并不在洛阳城中,反而在山中。 裴少辞自致仕后便去了老宅守着祠堂。 虽说还担任家主一名,但大多事务其实已在这些年交于了裴云之一手处理,他老人家已隐居山林颐养天年。 “阿父寻我何事?” 这两年裴少辞已经少再出祖宅了,也很少再见裴云之。 说是不问世事。 便是连裴云之婚宴也未曾前来,只送来了贺礼。 如今寻他是为何事? “郎主并未言明。”程叔摇了摇头。 默了默,裴云之道:“知道了,稍后便去。” * 冬日青山如旧,穿过羊肠小道,破了山间还未来得及散尽的雾气。 车轮声终是停在山间一处宅院前。 自马车上下来,裴云之已是许久都没有来过此处。 少时在此几年,算不得什么愉快的记忆。 但也并不是不愉快。 只是……很久远了。 “长公子,郎主在竹院。” 门口守着的侍从说。 袖中的手蜷起一瞬,旋即又松开。 裴云之去了竹院。 方进入,便见一个鹤发白须的老人跪坐竹院中的案几前,案上烹着一壶茶。 走近,裴云之掀袍跪了下来。 却不是跪在案几前的软垫上,而是一旁的小石路上。 见他动作,裴少辞饮了口茶,才道:“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了,云之,若是我不派人去你府上询问,你打算将娶了个男人的事瞒多久?” 到底裴少辞才是家主,裴云之身边的侍从纵使再如何忠心,也是裴氏的家生子。 只是裴云之并没料到连婚宴都未前来的祖父会特意着人去打听到此事。 “孙儿未曾想瞒阿父。” 膝下是洼凸的细碎石子,裴云之垂着眼,却恍若未觉。 “你是何时知晓林氏嫁来的是男子的?”裴少辞又问。 裴云之如实作答:“一开始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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