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谵几乎是咬牙道:“西帐营的兵马再勇猛精悍,也不过八千人,皇上就不怕他们在祁国境内出什么事吗?” 赫连洲不紧不慢道:“殿下此时此刻敢让朕的人在北境出事吗?” 陆谵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陆扶京,你要明白一件事,朕是为了玉儿,才对你们宽容至此,不是因为惧怕两国交兵。当初西帐营的兵马被一封议和书阻拦在苍门关,所有将士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恨不得直闯苍门,夺龙泉,赢个痛快,你以为朕不想打这一仗?” 赫连洲的声音始终平静,却含着无法言说的威压,“谵王殿下,你和你的父皇都应该感谢玉儿,是他替你们挡了这一灾。” 陆谵瞬间颓然失力,“我……很是感谢羡玉。” “既如此,夜色已深,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满鹘将军已经将队伍整肃好,后日便可护送殿下离开都城。” 赫连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谵早就汗流浃背,连弯腰的力气都是好不容易抽出来的,他垂首行礼:“谢、谢皇上。” 赫连洲显然已经布下一张巨网,他有最强悍的军队,有民心所向,还有兰先生这样了解祁国的谋士,他成了掌控局势的人,从他在陆谵面前称起“朕”的那一刻起,陆谵已经明白了赫连洲南下的决心。 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去,只见林羡玉沉默地站在门边。 听到脚步声,林羡玉抬起头。 两人视线相碰,却什么都没说。 陆谵的眼神很复杂,没有昨夜那般的谴责,更多的是无奈,这让林羡玉的内心升出一股强烈的无助和无所适从。 他又被夹在中间了。 赫连洲已经仁至义尽,可林羡玉毕竟是祁国人,他没法忽略陆谵的眼神。 他低下头,沉默以对。 他和陆谵都清楚,满鹘带着八千精兵入祁,必然是为了深入了解祁国的一切情况,了解祁国的军事布防,了解祁国拥兵者的力量对比,便于赫连洲日后南下。 林羡玉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覆灭的只是陆氏王朝,只是那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赫连洲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 不会动兵,他反复提醒自己。 他又想起兰先生的话:百姓是更在乎当权者姓甚名谁,还是更在乎过年时有多少余粮,孩子们有没有新衣穿?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轻易动摇。 不能动摇。 于是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陆谵,说:“殿下后日离宫时,我会替皇上为殿下送行的。” 他说的不是扶京哥哥,是殿下。 陆谵的眼神愈发晦暗,但也只能作罢,他哑声说:“羡玉,昨夜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出自真心,还望你原谅。” 林羡玉只是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着陆谵走下台阶,像是一场意料之中的分别,也像是他彻彻底底和他曾经尊重敬仰的祁国皇室,一刀两断,再也瓜葛,他看着陆谵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再转身时又看到赫连洲放下奏折,正朝他走来。 “玉儿。” 林羡玉竟害怕看到赫连洲。 赫连洲在他面前和在旁人面前根本就是两幅面孔,方才赫连洲威胁陆谵时说的话,让他一阵又一阵的心惊。 昨夜陆谵说他卖国求荣,今夜赫连洲就逼着陆谵带着北境的兵马回祁国。 果真是帝王了么? 帝王的心终归是要狠一些。 他不敢面对赫连洲,下意识转身往长乐殿的方向走,北境是没有秋天的,七月末还有暑热,八月末的夜晚就已经是月色凉如水,冷风穿梭在红墙之内,让林羡玉忍不住拢起氅衣。 赫连洲先让近卫跟着林羡玉去长乐殿,保护他的安全,自己则飞快地处理完剩下的几本奏折,连奏本都忘了合上,就追了过去,那紧张神态,全然没了帝王的影子。 林羡玉脚步慢些,刚走进寝宫没多久,赫连洲就追了过来,将他揽进怀里。 “又不理我了?” 林羡玉望着赫连洲的肩头,不吭声。 “玉儿,不可以不理我。” 赫连洲握住林羡玉的胳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玉儿,我知道你的心结还没有解,我不会催你,也绝不会逼你接受我的想法,但是你不可以往心里藏事情。” 林羡玉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许久,林羡玉的鼻腔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忍都忍不住,他呜咽着说:“你……你好凶啊。” 赫连洲愣住。 林羡玉泪蒙蒙地问:“你对别人那么凶,又对我这么好,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听完赫连洲对陆谵说的那番话,林羡玉竟觉得赫连洲对他的好显得有些不真实。 “玉儿觉得呢?” 林羡玉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他忍着眼泪,伸出手指戳了戳赫连洲的胸膛,心脏往下的位置,软肋的所在。 赫连洲握住他的手,“玉儿在这里。” 若不是为了这根软肋,赫连洲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他最初只想夺龙泉,为北境固守边疆,结果绕了这么大一圈,还住进了皇庭,每天光是批阅奏折就让他头疼不已。 结果这只小蝴蝶还有不满。 “你对我说,不可以。”林羡玉突然开口。 赫连洲疑惑:“什么意思?” “你不准说玉儿不可以这样,玉儿不可以那样,”林羡玉揪住他的领口,眼角缀着泪珠,嘴角却气到轻颤:“只有我能这样说!” “……” “你刚才凶巴巴地说,玉儿不可以往心里藏事情,你应该说,玉儿不要往心里藏事情,好不好?你以前都是这样说的。” 赫连洲一时语塞,失笑道:“遵旨,我以后再也不敢对玉儿说不可以了。” 他低眉顺眼,连语气都是讨好。 林羡玉这才舒服些。 “敢问小林大人,我还有什么不能说?” 赫连洲俯下身靠近林羡玉,一排烛光将他的眉眼轮廓映照得格外深,林羡玉看到赫连洲的视线开始下滑,从鼻尖落到唇上。 他的侵略意味很明显。 林羡玉抿了抿唇,支吾着往后躲。 “还有……还有……” 他的脑袋全都乱了。 赫连洲自从开了荤,连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了,林羡玉心里一阵阵发麻。 离草场那日已经过去三天。 “还有什么?” 赫连洲往前逼近了一步。 这寝宫实在太大,比王府后院的小屋子大了十倍不止,空阔的寝宫里就只有他和赫连洲两个人,四周显得幽暗可怖,林羡玉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烛火在微风中阵阵摇曳,缭乱了视线。然而赫连洲还在不断地逼近,林羡玉咽了咽口水,小声提议:“你不能说……玉儿试一试……” 赫连洲每次都用这句话哄他,林羡玉除了屁股疼,没试出什么名堂。 他说完就心虚地咬住了下唇。 赫连洲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轻笑道:“玉儿的意思是,不用试,直接来?”
第65章 林羡玉眼睁睁地看着赫连洲在他面前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 原本束身的锦缎瞬间垂坠下来,让赫连洲看起来更加魁伟。 林羡玉连连后退,很快就被赫连洲逼到床边, 一坐下来, 就感受到床榻的柔软。 还是四层绒毯。 不仅比之前的羊绒毯更加柔软,四边还有金线织成的缠枝纹样, 是月遥国几日前刚送来的贡品,还没进国库, 就被赫连洲拿来给林羡玉铺床了。 赫连洲俯身按了按绒毯, 问林羡玉:“玉儿还满意吗?” 他明知故问, 林羡玉轻哼了一声。 他把林羡玉往床里抱了抱, 故意问:“满意就是满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 哼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林羡玉完全被他困在怀抱里了。 赫连洲抬起腿,膝盖抵在床边,林羡玉稍一挣扎, 连双腿都被夹住了,他动都不能动, 只能束手就擒,任其宰割。 赫连洲顺势压了上来。 林羡玉原本还僵着身子,嘴角绷直, 可是垂眸时对上赫连洲的缱绻目光,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主动圈住了赫连洲的脖颈。 “玉儿,”赫连洲亲了亲他的唇瓣, 轻声说:“我从不在意旁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只要玉儿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林羡玉“嗯”了一声。 “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比如玉儿总是怕疼,娇气得厉害——” 林羡玉一口咬住赫连洲的下巴。 赫连洲笑了笑,“有些事不能等,我不能等祁国的几股势力此消彼长,再苟延残喘下去,我必须要他们迅速乱起来,乱起来,我才能找到破绽,才有可乘之机。” 林羡玉蹙眉思索,赫连洲又说:“玉儿,怀璋帝在你离开祁国之后突染重病,药石无医,如今只能用人参续着命。” 林羡玉怔住,隐约明白了赫连洲的意思。 “最多半年,再拖下去,怀璋帝就没法死在玉儿手里了,我不会让他寿终正寝的。” 林羡玉心惊到失语。 “玉儿不恨他吗?” 林羡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恨。” “骨肉分离,命悬一线,这些都是他带给你的,怎么恨都不为过。我知道玉儿心地善良,珍惜眼下的美满,所以这些坏事都由我替玉儿记着,由我来解决。” 林羡玉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从未直面如此赤裸的恨,也没经历过这样强烈的爱。赫连洲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就连这世间的阴暗,赫连洲也只舍得让他看到一点。至于手刃兄长、血溅宫闱…… 赫连洲都是独自经历,独自承受。 “不管是邓烽,还是陆谵,还是三皇子亦或是祁国宫里那些弄权的太监,若我不干涉,任他们继续乱下去,遭殃的还是百姓。” 林羡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赫连洲俯身和他接吻。 唇齿交缠许久,赫连洲强按下冲动,松开握在林羡玉腰间的手,把脸埋在林羡玉的颈窝,匀了一会儿激烈的喘息,才起身说:“我让人烧水给玉儿洗漱,好不好?” 林羡玉朝他抬起腿,努了努嘴。 赫连洲笑道:“好,还要给玉儿泡脚。” 林羡玉喜欢赫连洲服侍他,尤其喜欢看着五大三粗的赫连洲,笨手笨脚地洗棉帕,林羡玉常用的那条绣了兰花的雪青色棉帕,在赫连洲手里总是滑溜溜的,脆弱得像一张不能沾水的宣纸,赫连洲每次都要和这块小棉帕折腾好一番功夫,林羡玉就倒在床边看热闹。 赫连洲怕他掌心的茧太粗糙,总是先用热水泡一泡他的宽大手掌,等掌心的硬茧软了些,再去摸林羡玉的脚,为他揉按穴位。 林羡玉舒服地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到赫连洲出去又回来,换了件寝衣睡到他身边,他习惯性地往赫连洲的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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