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林羡玉笑了笑,主动开口:“殿下还在为谣言之事忧心吗?” 林羡玉见他神色轻松,如溺水之人见到浮木,立马问:“兰先生,你有办法制止谣言?” “我没有办法。” 林羡玉略显失望。 “只不过殿下两个多月前在斡楚埋下的种子发了芽,开出了花。” 林羡玉听得一头雾水。 “殿下还记得你在斡楚和绛州的边界建的那个榷场吗?还记得达鲁和阿如娅吗?” 林羡玉倏然怔住。 “我三日前差人骑千里马到斡楚,将京城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如无意外,他们此刻应该正往都城里赶,最多还有四五天,他们就该到了。我让人带了很多银两过去,但是榷场的人没有收,尤其是达鲁和阿如娅,刚一听说这件事就要往都城冲——” 林羡玉想起阿如娅,她还有孕在身。 兰殊继续道:“他们这支近百人的队伍,从斡楚出发,一路会经过三个州,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将怀陵王妃状告监官、智斗绛州府尹、自己掏钱为百姓们建立榷场的好事传遍三州,最后再传进京城,他们会告诉所有人,王妃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影响他是个好人,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王妃。” 林羡玉呆滞地望向兰殊,良久没有发出声音,兰殊抬手轻抚他额边的发丝,笑着说:“殿下,是不是又学会一招?这叫静观其变。” “他们真的愿意为我奔赴千里?” “愿意,一个小小的榷场在殿下心里不算什么,不过是随手帮的一个小忙,但对于这些以此为生的商贩们来说,榷场就是他们的天、他们的命,殿下用心为他们托起了一片天,他们怎会不感激呢?” “可是……我是祁国人。” “殿下可以等他们到达都城时,问一问他们,他们更在意怀陵王妃是祁国的男子,还是更在意北境被太子那样的人掌控?殿下还可以问一问,百姓是更在乎当权者姓甚名谁,还是更在乎过年时有多少余粮,孩子们有没有新衣穿?” 兰殊什么都不用问,但他什么都清楚。 “殿下,经历得再多些,自会有明断,往后不管旁人说什么,都不会动摇。” 林羡玉用力地点了点头。 “多谢兰先生。”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兰殊想了想,又说:“其实在这件事上,还有一个人也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兰殊话还没说完,林羡玉就说:“我知道是谁。” 当天下午,他来到了良贞将军府。 良贞将军名叫拓跋钰,是安国公的独生女,她二十岁领兵出征,击退月遥国突袭,成了北境最有名的巾帼将军,她手下有一支娘子军,英姿飒爽,机敏勇猛,无往不胜,良贞将军因此成为许多草原女子心中无限向往和敬仰的女将军。不过她性格孤傲,不爱来往交际,将军府的门庭更是难进,所有想要和她拉拢关系的人,无论高低,都会被她拒之门外。 林羡玉也不例外。 拓跋钰传话给他:送往皇宫的谏书里也有她的一份,不管您是否会巫蛊之术,她都不能接受一个祁国的男子成为北境的皇后。 林羡玉在门口徘徊许久,拓跋钰也闭门不见,最后是赫连洲听到消息,立即赶了过来。 “玉儿,”赫连洲带来一件氅衣,披到林羡玉的肩上,“在外面站了多久?” 林羡玉摇了摇头,“没有多久。” “她不肯见你?她就是这样的怪脾气,还听信了太后的谣言,我传她入宫,她都称病不应,你不必在她身上浪费功夫。” “太后说你和良贞将军本是情投意合,因为我的巫蛊之术,你们才会分开。若良贞将军能站出来解释清楚,事情就要好办的多,她在百姓之中有很好的声望,而且她父亲是安国公,在百官中也素有威望,我想让她支持我。” 赫连洲攥紧氅衣的衣领,怕晚风吹进林羡玉的领口,他说:“由我来劝,玉儿不必操心,她这个人,只对心服口服的人才有几分好脸色,你和她又没什么交情——” “那我也要试一试,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还是回宫吧,我就在这里等,等到月亮出来,如果她还是不肯见我,我就明天再来。” “玉儿。” “兰先生说,尽力而为,然后就是静观其变,我不会领兵打仗,也没有治国的大谋略,但是我想做好每一件我能做的事。” 赫连洲微怔,然后弯起嘴角。 林羡玉抬起头,望向赫连洲,赫连洲还是穿着平常的玄色锦袍,发髻上带着金冠,虽然身后跟着的近卫比以前多了几倍,昭示着他的皇帝身份。但在林羡玉面前,他还是那副温柔又宠爱的模样,从前至今,没有变过。 林羡玉伸出手,用微凉的指腹揉了揉赫连洲的眉心,轻声说:“你辛苦了。” 赫连洲不觉得辛苦,只在意林羡玉的手不暖和,连忙握住,“九月还没到,玉儿的手已经开始凉了,到了寒冬可怎么办?” 他对林羡玉的娇惯都快赶上林羡玉的爹娘了。 他将林羡玉的手揉得发热,又说:“以后我每天晚上都给玉儿烧水泡脚,好不好?”
第64章 林羡玉就在良贞将军府的门口一直等到月落, 拓跋钰还是闭门不见。 无端受阻,林羡玉难免失落。 阿南扶着他上马车,刚想说“回王府”就想起来, 从今日起, 他们就要住进皇庭了。 “躺椅和小兔……” “皇上已经让人搬过去了,不是太后之前住的秋华宫, 是皇上特意挑选的长乐殿,布局和王府相仿, 不和其他宫殿相通, 进出宫门很方便。长乐殿里有很宽阔的院子, 还有一棵百年的富贵槐。皇上说, 殿下在这里能过得舒服安逸些。” 阿南改口改得很快,林羡玉还怔了一瞬, 才反应起来他口中的“皇上”是赫连洲。 皇上,王爷。 一个称呼,天差地别。 “长乐……” “皇上前日特意来请教了哥哥, 哥哥说,如鱼逢水, 长乐受喜。取长乐二字,能保佑殿下今后不管做什么都如鱼得水,自在安逸, 不受外物影响。” 林羡玉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又暗淡下去,他低声问:“阿南,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没有跟着我来到北境, 而是一直留在祁国。” 阿南认真地听着。 “两三年后的某一天,我带着赫连洲回到祁国, 你会怎么看待我呢?” “我会觉得殿下实在太厉害了,在北境那样的地方,不仅能够生存下来,还能保护好自己,找到一个依靠,还能顺利回家,简直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了!” 林羡玉顿感无奈,阿南好天真。 “如果那时祁国乱作一团,赫连洲带着他的十万铁骑大举进攻祁国,直达京城,而我作为他的皇后,和他一起叩响了京城的大门,那时候你会如何看待我呢?” “我会想,殿下回来救我们了!” 林羡玉愣住。 “殿下不要管别人怎么想,阿南知道殿下心地善良,所以不管殿下做什么,阿南都坚信殿下不会为了自己牺牲别人。” 阿南伸手帮林羡玉收紧大氅的系带:“殿下做的,一定是好事。” 林羡玉笑了笑,用绒氅包住了阿南的手,“阿南,你冷不冷?” 阿南摇头。 一到冬天,阿南的手就要长冻疮。 林羡玉掀开帷帘,看着夜空,轻声呢喃:“我们迟早可以回京城的,带着你,带着兰先生,我们一起回京城,那儿的冬天最暖和。” 林羡玉走进长乐殿,殿内已经有许多宫仆守在门口了,虽然林羡玉还没有被正式封为皇后,但众人心里都明白,依皇上现在的态度,纵使大臣们的谏书纷至沓来,皇上都视若无睹,听闻王妃独自去了将军府,竟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去找他,只为嘘寒问暖,添一件氅衣。如此看来,这个男皇后,皇上是非立不可了。 既是如此,宫中这些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把林羡当皇后对待,礼数周全,谨小慎微,极尽谄媚。 林羡玉不习惯身边围着一群人,觉得心烦,挥了挥手,让阿南将他们打发出去。他就坐在槐树下一直等到深夜,都没等到赫连洲。 他有些奇怪,便让阿南去问。 阿南回来告诉他:“皇上宣了谵王殿下进宫,不知在商议些什么,还没有结束。” 林羡玉心里一紧,立即起身走向赫连洲处理政事的重华殿,他怕赫连洲为昨日之事迁怒于祁国,也怕陆谵再次出言不逊,他越想越急,半路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阿南在后面扶住他。 到了重华殿,纳雷守在殿外,见到林羡玉,他刚要出声,林羡玉就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林羡玉走近了些,听见里面传来陆谵的声音。 “多谢皇上替小王考虑,皇上用兵如神,满鹘将军也是难得的骁勇之将,只是……” 殿内的陆谵微微欠身,道:“只是小王昨夜思忖良久,想来祁国内乱已久,借皇上的兵马也无法解燃眉之急,还会造成百姓的恐慌,故特来向皇上请辞。” 陆谵一夜未眠,此时脸色极差,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借兵。 借赫连洲的兵,才是引狼入室。 原本他想着借赫连洲的兵逼退邓烽,能暂时解除京城内乱,但他意识到赫连洲的野心之后,才惊觉这件事的不妥之处。也许他能借此名声大噪,顶替三皇子登上皇位,但随之而来的是后患无穷。 他借兵心切,现在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赫连洲这一招,表面大方,实则阴狠。 虽然西帐营的兵对邓烽有绝对的威慑力这一点是事实,但他若是真的病急乱投医,那他就算坐上皇位,这皇位也稳不了几天,他迟早要被赫连洲拉下马。 “谢皇上好意,不过小王这次——” 赫连洲却打断他:“不管王爷想不想要,这八千精兵,朕是借定了。” 陆谵和门外的林羡玉同时怔住。 陆谵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赫连洲却依旧泰然,合上一本奏疏,放到桌边,抬眸望向陆谵,“因为殿下和玉儿是儿时玩伴,朕一直对殿下以礼相待,几次推心置腹,但既然殿下认为朕为了上位手刃兄长,是个断情断义之人,朕也不必做君子。”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千钧重,“满鹘将军的八千精兵会跟随殿下离开都城,穿过苍门关,进入祁国境内。” “皇上您——” “还是按原计划,朕替你逼退邓烽,为你助长声势,其余的事,殿下不必知晓。” 陆谵慌了,“您想要什么?” “朕答应过玉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所以殿下不必担忧,做好自己的事,一切静待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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