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都……都是韩琰害的你,不关小人的事啊!” 泥土湿润,纸钱着了又熄,黑烟迎面吹过,呛得他眼泪直流。那侍童还得时不时心虚地左右查探四周,拼命忍着不敢弄出声响,又生怕被路过的人看见。 侍童烧完纸钱,在一堆灰烬前使劲磕头,又是什么“不要来找我”之类的怪话。 包袱最底下好像是一块布,树上积雪融化沾湿了火折子,已经点不着了,最后半点零星的火花也逐渐熄灭。 林子里黑洞洞的,侍童越发心慌,总感觉有脏东西盯着他。麻雀落在树枝上,一层薄雪落在他肩上,童浑身一颤,什么也不管了,胡乱把东西埋进灰烬里拔腿就跑。 “站住!” 幽深的树林里突然冒出两个人,吓得侍童直接跪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陆随和楚荆对视一眼,然后把人揪起来,“看清楚,没人要杀你。” 侍童吓破了胆,抬头看清两人的脸以后,腿抖却得越发厉害。 正值隆冬,溪水不深,楚荆在岸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边用树枝挑开灰烬边审问。 “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侍童刚才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借陆随的力勉强站起来。 方才在远处昏暗看不清,挑开了上面的灰烬,发现底下埋着的都是一些被烧焦的旧衣服,只剩一块脏兮兮的绢布还能从边角辨认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树林中昏暗难辨,楚荆常年累月看书,挑灯办案,眼睛有点不太好,便把东西递给了陆随。 楚荆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当初他趁乱从嫣儿屋里偷了不少东西,值钱的金银首饰早就拿去典当了,只剩下这些旧衣物,便慌张拿出来烧了。 侍童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连谎话也来不及编,老老实实答道:“这是……嫣儿的东西。” 楚荆稍微抻开腿,这才感觉疼痛缓解了些,问他:“嫣儿是谁?她跟韩琰的死有什么关系?” “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楚荆不介意他再挣扎一下,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遍他刚才听到的话。 还没开始恐吓呢,那侍童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哭着喊着说:“人不是我杀的!官老爷您相信我!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谁不是你杀的?韩琰不是你杀的?” “嫣儿……嫣儿不是我杀的!是韩琰要了她的命,现在她回来寻仇了,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侍童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见楚荆不回应,又扑过去抓着陆随的裤腿。 “陆将军!……您高抬贵手,上回……上回是小的诬陷您,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童仆没有那日在雀居楼的架势,说着就啪啪啪狠狠扇自己两巴掌,力气毫不含糊,脸颊立刻肿了一圈,“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陆随颇为嫌弃地移开两步,拍拍裤腿上的灰,问他:“你冷静些好好说话。” “杀害韩琰的凶手,是嫣儿。”侍童脱力跪坐在地上,“半年前,韩琰在栖凤楼认识了一个叫嫣儿的,不……不小心把她弄死了,现在是……她来寻仇,要把我们都杀了。” 陆随蹲在童仆身前端详了半晌,十分认真地问道:“你是被吓傻了?” “……” 原来的拐杖在路上不小心脱手弄丢了,楚荆找了根还算光滑的树枝撑着站起来,说:“你是说,韩琰失手杀了一个叫嫣儿的人,然后嫣儿变成厉鬼寻仇杀害了韩琰?” “是是是是是……”侍童换了方向,向楚荆磕了三个响头。 陆随看着楚荆,满脸对楚荆的理解能力表示佩服。 “你怎么知道是厉鬼寻仇,而不是有其他仇人下毒报复?” “因为,”侍童又紧张起来,向黑逡逡的树林环顾一周,小声说,“我……我昨天看见她了,她一定是觉得不解气,还想索我的命!” 楚荆也跟他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道:“你怎么知道嫣儿是人是鬼,或许她根本就没死呢?” “不……”侍童处于极度惊慌的状态,仿佛随时有人会冒出来把他掐死一般,哆哆嗦嗦口齿不清。 楚荆猜测这中间有内情,继续逼问他:“除非韩琰杀死嫣儿时你就在场,难道动手的人就是你?” “不……” “你在怕什么?良心不安,怕她杀了韩琰,下一步就该找你寻仇?” 侍童彻底崩溃,额头磕破了,暗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渗进泥里,“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说了几句后两眼一翻,整个人瘫倒在地。 陆随去探鼻息:“晕过去了。大理寺卿果真厉害,三两句就能把人吓晕,你再多讲两句,他们主仆怕是可以在地下团聚了。” 楚荆不理他,看那侍童手脚僵硬,一时半会儿应该醒不过来。 “你不会真信了他说的话吧?” 楚荆差点被气笑,说:“若人真能变成鬼,那位‘嫣儿’恐怕真在跟变成鬼的韩琰继续拼个你死我活,没时间找他寻仇。” 难得见楚荆开玩笑,陆随轻笑了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等人醒了再问?” “夜长梦多,我想先找个人把他押回大理寺。”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是嫌疑犯你是瘸子,找谁押他回去?” 楚荆一脸无辜地问:“只有两个人吗?” “当然。” 楚荆仰起头看着他不说话。 陆随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吹了声口哨,无奈道:“连城,出来把人押送大理寺。” 楚荆只是猜测陆随会让人跟着他,没想到还真试探了出来。不过他没空跟计较这件事,问:“他说的栖凤楼是什么地方?” 陆随挑眉:“你是真不知道?” “我应当知道?” 陆随把烧的半焦的绢布还给楚荆,“你闻闻。” 一股焚烧的烟味,隐约还有几缕甜腻的脂粉香。 陆随说道:“现在你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第11章 逛个窑子 高高的飞檐划破一轮新月,正门两端结挂着两串彩球,纱带像火红的风尾般随风抚过路人的脸颊。 大门悬挂着金丝楠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栖凤楼”三个金字。 昏睡了一日,疲乏的姑娘们终于从床上爬起来,画好精致的妆,穿上艳丽的衣裳,在鸨母的叫骂声中不情不愿地来到门前招揽恩客。 二楼的几扇窗大敞着,偶尔能看见有人把窗帘撩开,百无聊赖地往楼下的男人扔一两朵鲜花。然后就是一夜颠鸾倒凤,又从白天昏睡到黑夜,重复这麻木的生活。 一炷香后,陆随搀着楚荆大摇大摆进了栖风楼。 中央是一个展台,姑娘们穿着薄得可怜的衣服在上面跳舞。陆随观察了一圈,找了个不引人注意又能够观察全局的位置,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不得不说这酒比大理寺的酒好多了,起码品出点酒香来。 楚荆正襟危坐,也倒了半杯热茶停在嘴边,低声问:“你又要做什么?” “陪你查案啊。” 楚荆在衣服下扯了他一把,让他把视线转回来,“我说查处栖凤楼,不是要陪你逛窑子。” 陆随笑着包住他的手,道:“这么说就不厚道了,我好歹背着你走了一路,还让我的人帮忙押送回大理寺,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再说了,稽查审问怎么比得上暗中探查。” 好在他们坐在角落没有引起注意,楚荆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由着他握着,说:“你倒是熟门熟路。” 陆随呵呵一声喝了口酒,说:“怎么会,你想多了。” “哟,”老鸨尖利的嗓音把楚荆的怀疑打断,“两位瞧着面生,翠儿燕儿,快来招呼两位爷!” 一位身着绿衣,头顶翡色发簪的女子扭了过来,坐在陆随旁边往他身上蹭,似有若无地吹着气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姓楚。”陆随冷笑,不动声色地避开。 “咳……”楚荆突然被茶水呛到,满脸惊恐地躲开姑娘热心帮助的手。 不知是叫翠儿还是燕儿的,那女子仍不死心,腰肢柔弱无骨,眼中暗送秋波,挥着香帕想要倚在楚荆身上,不料被他瞪了一眼,吓得花容失色只好收手。 楚荆长得一张温润和善的脸,眼神却是冷着的,一看就不是个好靠近的。两位姑娘调转目标,左右夹击,就差黏在陆随身上。 “楚公子想要‘吃’点什么?”翠儿扭着她引以为傲的腰肢,冲陆随眨了眨眼。 楚荆冷不丁以为在叫自己,反应过来以后剐了陆随一眼。 还不快把人弄走。 白花花的胸脯晃得人眼睛疼,陆随不动声色的把人推开,说:“不必,来壶酒——” “上一壶龙井。”楚荆打断他的话。 姑娘们笑容尽失,仿佛表演了个变脸,心道栖凤楼来了俩和尚。 非礼勿视,楚荆飞快地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还是落在陆随脸上。 陆随感受到旁边怀疑的目光,说:“我也是第一回来。” 旁边怀疑的目光更加炽热,陆随额角青筋暴起,“我真没来过!!” 楚荆叹一口上好的龙井,在氤氲热气中长吁一口气,轻飘飘地说了句:“不必解释。”……还说不清了。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几位名伶在台子上咿咿呀呀,轮流唱曲弹琴,一个个客人还忍不住一掷千金,只求与美人一夜风流。 陆随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边嗑着瓜子,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碰了碰楚荆的手臂说:“哎,你看那个。” 楚荆正物色着适合的对象,敷衍道:“嗯,好看。” 陆随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这茶还不错,楚荆心道比大理寺的好喝,随口应和道:“跳得好。” 上一波伶人曲毕下台,珠帘绕动,轻纱慢合,台上空无一人。 “想什么呢,”陆随把椅子拉近自己,掰过楚荆的肩膀,“你看这俩人,眼不眼熟?” 楚荆顺着陆随的方向,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侧身斜倚着鼓掌,旁边坐着个比他矮些的,一本正经端坐着,这俩人的背影他可再熟悉不过。 陆随一脸看戏的样子,戏谑道:“真巧啊,左边这人看着像户部尚书,右边那身形倒是跟你那位少卿有些相似。不过我回京不久,或许是认错了吧,楚寺卿?” 楚荆假笑道:“不像,你看错了。” 这话才说出口,带着面具的男人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不经意间一转头,跟楚荆来了个四目相对。 “……” 楚荆感觉头又痛了,满眼质问:你带于子和来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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