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终于把人弄醒了,逐月感觉耳边窸窸窣窣的,知道是楚荆给他上药,自暴自弃地开口道:“终归是要死的,何必救我?” 楚荆道:“若是你肯把幕后主使供出来,兴许能饶你一命。” 逐月极轻微地摇头,便侧过脸不再说话了。 牢房里格外安静,楚荆出来时,见陆随就守在门外等他。 陆随正与连城交代些什么,见他出来便摆摆手让人去干活了,对楚荆问道:“如何?” 楚荆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说:“逐月是皇宫里出来的。你记不记得皇宫西侧有一处烧毁的宫殿?” 陆随有点印象,道:“是永泰殿?” “我处理弹劾韩党的举报公文时曾经见过,说德宗帝在位时,永泰殿曾经发生了一起失火案,当时是韩文忠所管,那次失火造成了十多位宫人丧生。”公文太多,楚荆只匆匆看了一遍,可惜现下不在长安,没法翻出那卷宗仔细研究。 陆随回忆道:“你怀疑逐月与韩文忠有关?” 楚荆道:“正是。” 陆随猜测道:“我记得失火案是在李锂被废的前一年,逐月出身宫中,当年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太监,因火灾毁了容也不至于被赶出宫。即便是被赶走,他刺杀皇帝李锡又是为何,不会还有人给韩文忠报仇吧?” 楚荆心道若是有人要给韩文忠报仇,第一个倒霉的应该是主办此案的他自己才对。 吴圩当年是因得罪了太子党当被贬出京的,任邹城的一个小县令只一年,回来以后便一路高升,平步青云,那时正是韩文忠得势的时候,如今看来,那时吴圩应是已经投靠韩文忠了。 吴圩给逐月伪造的假身份、逐月出京来到兖州唐王府当差,这两件事定然少不了韩文忠的暗中操作。 韩文忠都已经被斩首了,韩党势力被连根拔起,逐月难不成还如此“重情重义”,要替韩文忠报仇? 而且韩文忠为何要大费周章安排他到藩王府邸办事…… 正思索着,侍卫提着灯匆匆跑来,像是有急事。 “陆将军,楚寺卿,皇上召二位立刻前往书房。” 书房中皇帝背手而立,一侍卫正垂首下跪,偌大的书桌上只有一封信件,显得空荡荡的。 信上只有寥寥四字。 “二更,寝殿。” 楚荆在翰林院任职时见过众皇子的书法,一眼便看出这信上分明是李锂的字迹。 楚荆问道:“这是何时在何处发现的?” 那侍卫战战兢兢,不知他的失职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连回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方才……方才搜查时发现的,是在逐月的卧房。” 陆随记得逐月的房间早就搜查过了,他跟楚荆也亲自去看过,问道:“之前怎么没发现?” 那侍卫扑通磕了几个头:“回将军,小的……小的之前确实没发现,今晚不知怎么,搜查时在枕头下突然搜出来的。。” 所幸李锡并无追究之意,抬手停止了问责,陆随呵斥道:“还不下去!” 李锡背手静立良久,仍未回身,问道:“你们怎么看?” 二更,正是逐月刺杀的时间。 无论是刺客的身份,还是这份证据都已明了,楚荆却不说话,直到皇帝转过身看着他们。 陆随只好说道:“唐王殿下,有很大的嫌疑。” 李锡叹了口气,道:“朕始终不愿相信,唐王是我的兄长,他怎么会犯下此等谋逆的大罪?” 陆随道:“臣提议先将唐王收押。” 见楚荆久久不言语,李锡突然问道:“楚荆,你可有何想说的?” 被点了名字,楚荆这才回过神来,说:“臣没有异议。” 李锡道:“照你说的办吧,因此事朕已经在兖州耽搁了许多时日了,朝中不可无人,你们尽快查清真相,好早日还京。” “是。”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回去的路上,陆随说起方才的事情。 楚荆若无其事说道:“没有啊。” 直到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下,楚荆小声惊呼了一声,被陆随扶住了手臂。 “还说没有,”陆随数落道,“差点又掉进水里了。” “太暗了,没看清路。”楚荆这双眼睛是老毛病了。 王府戒严至今,到了晚上所有人未经批准禁止随意走动,留春园里夜晚无人,连灯笼都熄了,晚上黑黢黢一片,难看清路。 黯淡的月光下,楚荆看着水里的倒影发了会儿呆,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那日逐月并非要袭击我。” 大清早那倒霉侍卫正站在挨骂,因为搜出证据一事,他一夜未睡,已经层层上报,每一层都要被骂一通,现在正站在连城身前认罚。 当然现在还轮不到他开口,因为他的上级也正在被连城一顿痛骂。 “这么严重的案件,连证物都能遗漏,你是怎么带的兵!?!” 侍卫欲哭无泪,有苦难言,他千真万确地记得,自己早就把逐月的所有东西搜查得清清楚楚,每一本书每一页纸都检查过,天知道为什么枕头下还藏着一封信啊。 若不是因为案子迟迟未能解决,万文胜亲自带人搜查,这封证据确凿的信说不定就被人销毁了。 连城把人一通训斥,让人去领了罚,看着时间,改给李锂送饭了。 一夜间,尊贵的唐王殿下跟他的侍卫逐月一样,都成了阶下囚。 当然他们的牢房是隔开的,陆随命看守的侍卫三缄其口,逐月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被关进牢房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锂也没有吵闹,什么要求也没提,神色如常地看着连城进来,用了饭便躺下了。 这唐王府,一个两个的,都是怪人。连城本以为立刻就要提审,在牢房外看了半日也没见着陆随和楚荆的影子。 池水尚凉,楚荆在留春园的桥边看了半日,满池锦鲤以为是有人来喂食,纷纷凑近他。 池塘被打理得很好,流水清澈,可以清楚看到池底,楚荆蹲的腿都麻了,往池塘各个角落都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是我猜错了? 楚荆心想,他以为当晚逐月并不是要袭击他,而是伸手要拉住他不让他掉进水里。他可不认为这是逐月多此一举,因此才想着来看水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逐月不想让他发现的。 “大人。” 有家丁见了他,打了声招呼,照例每日来池塘捞走落叶,楚荆听他嘀咕道:“怎么死了一条。” 那家丁正用网捞起一条翻了肚的锦鲤,尸体还未腐烂,看着才死了没多久。 那鱼腹鼓鼓胀胀的,家丁道:“吃这么多,撑死了吧。” 楚荆突然福至心灵,道:“可否把这鱼给我?” 那家丁说:“这鱼已经死了,可吃不得。” “无妨。” 于是不少人看见楚荆撩起衣袖,徒手抓了条死鱼径直回了西苑。 屋里没有没有刀,楚荆也没唤来仆人,直接去陆随房中找了把匕首,破开了鱼肚。 满手都是鱼腥,楚荆顾不得这些,挖开内脏,果然从鱼腹中找到了他预料中的东西。一枚玉佩。 玉佩上是皇室专用的祥纹,而其中的“锂”字样,昭示着拥有者的身份——这是唐王的玉佩。 楚荆把血擦干净,认出来这是李锂常佩戴在身上的玉佩。皇上遇刺那晚,李锂还曾对守卫的卫谦说过自己丢失了一枚玉佩。 西苑的门突然被推开,楚荆没意料到陆随刚好回来,情急之下只来得及把玉佩塞进袖袋中。 陆随似乎并未看见,进门时见楚荆站在盛开的桃花树下,一手拿着刀,另一只手满是血腥,石桌上还有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鱼。 楚荆还做贼心虚地盯着他,场面诡异中带着毛骨悚然。 “你……” 陆随愣了半晌,才蹦出一句:“你饿了?” 楚荆哽住,顺着他的话回答:“有点。” 走进一看,那鱼双眼上翻发白,明显在被他剖开前就是死鱼。 陆随顺口说:“这是死鱼,要吃坏肚子的。” 他还补了句:“况且锦鲤不好吃。” 楚荆讪笑,说:“这样啊。” 院中有一口井,陆随打了盆水,牵过他的手,道:“饿了吩咐下人便是,看你弄得满手血污,连衣袖都弄脏了。” 楚荆见陆随没有生疑,又怕他察觉到自己袖袋里藏了东西,突然停下道:“先洗那把匕首吧。” “先洗手。” “那刀是从你房中拿的。” “……洗手。”陆随这才看了眼他手上的杀鱼刀,是他斩杀了北狄的大将军,收复陇西的战利品,这匕首上沾过无数敌人的血,用来杀鱼还是头一回。 陆随嘴角抽搐着看了眼,还是握着楚荆的双手往盆中按,帮他洗干净手上的血。 楚荆正想着等会儿陆随问起,自己要怎么回答他要吃一条死的锦鲤,没想到洗完手,陆随什么也没问,竟又离开了。 走前还叮嘱他,“那匕首锋利,放着我回来再洗。” 楚荆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回院子是干嘛的。
第31章 一枚棋子 逐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关多少天了。 没有人再对他用刑,那金疮药疗效甚好,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手脚镣铐也被取下,那两位审案的大人再也没出现过,连看守他的侍卫也少了。 逐月倚墙坐着,今日送饭的人迟迟未出现,他低着头盘算着何日才是自己的死期。 过了许久,空荡的地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换了个人。 那送饭的人提着个食盒放在自己身前,却并未离开。 逐月已经猜到了是他。 “你是来送我上路么?” 菜肴比起以往丰盛,还放了一樽酒。酒足饭饱后,逐月笑了下,毫无将死之人的悲凉,竟有种解脱之感。 楚荆故意看着他吃完,才说:“饭菜里没下毒。” “现在还没到杀你的时候。” 借着昏暗的蜡烛,逐月看清了楚荆手里的东西。 “这枚玉佩,你应当熟悉。” 逐月撇开脸,说:“没见过。” 楚荆道:“你追随唐王多年,连他日常佩戴在身上的玉佩都没见过?” “没有。” “那池塘中的鲤鱼你总该见过吧?” 逐月却道:“这玉佩通体细长,掉入池中不慎被鲤鱼吞了去,也不足为奇。” 楚荆笑他不打自招,说:“我可没说玉佩是从鲤鱼腹中找到的。” 逐月突然阴沉地盯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楚荆说:“果真是你把玉佩藏了起来。” 刺杀当晚逐月并非不敢逃走,而是他故意躲在留春园,趁机藏好玉佩。若玉佩是不小心掉进了水中,锦鲤不会误吞,唯一的可能是人为藏进了鱼肚中,等锦鲤死了家丁来清理,玉佩便顺理成章的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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