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匆匆整理好仪容,临到檀玉门口还没等推门就听檀玉在里头道:“……先别进来!过一会子再来伺候,我……我再歇会儿……” 听得这句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没等问什么便见一旁红芍姑姑手里拿了个冒着热气的红糖馒头自花廊那头过来了。红芍看了她俩一眼道:“这儿就不讲那些规矩了,你娘灶上新蒸了糖馒头,还不趁这时候去吃两个?” 这话是说给凝露听的,里头檀玉没叫人,她俩大清早的也没旁的事,索性手拉手去了灶上吃饭。外头三个人说话檀玉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他坐在床上看着自己,一时还有点子反应不过来。方才他睁眼时只觉得腰腹一阵酸麻,伸了手下去一摸,果然有股子湿意。檀玉这才想起来昨夜不知怎的一回事,睡得又沉又香,还做了个离奇的春梦。 忆起梦里的香艳情事,檀玉只感觉脸颊烧得慌。难道他就那么想那档子事儿,人都搬出来了心里还忘不掉谢谦?思来想去檀玉只觉得心里窝起一股邪火,恨不得把那狗东西从青吟街扯过来捶他两下泄恨。可想着想着檀玉也觉得谢谦无辜,梦里那是他自己乱想,平白关谢谦什么事?想来是夏日气燥,连他的心也浮了,竟生出迁怒这等不庄重的情绪。看来今日须得多用一盏冰糖绿豆汤,杀杀这阵心火。 平过这阵气,檀玉又觉得胸乳胀痛,他腹中的孩子刚到四个月,已经有了点微凸的怀相。檀玉摸摸肚子,依旧有些新奇。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听不听话乖不乖巧,模样长得像他还是像谢谦……想到谢谦他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梦,梦中的人那样热烈地亲吻他,赤诚的眼睛望着他几乎要让檀玉溺水,他想起自己在梦中抬手去抚谢谦的脸颊,男人的鼻尖泌出情热的细汗…… 不行!不能再想了! 檀玉抬起手搓搓自己的脸,将自己从荒唐情事里拍了出来。等他将屏风上挂着的衣裳一件件重新穿在身上,再抬眼时就做回了那个出身清贵大族的庄重主母,李氏檀玉。 这次檀玉再叫人时进来的就不是吹雨和凝露了,而是红芍。她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帮衬谢谦胳膊肘往外拐的歉意,依旧是那副稳重的督查司姑姑姿态。见来人是她,檀玉也是一怔,手里捧着茶盏道:“怎么是姑姑来了?” 红芍朝他点点头,轻声道:“收到了司中的消息,圣人急传密诏,谢侯要回京了。” 檀玉一怔,没想到竟这样快,他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他甚时候回来?” 红芍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见檀玉后知后觉咬了下嘴唇,她才施施然回答:“不知呢。郡王谋逆是大事,还不晓得宫里要怎么发落。听着消息,谢侯后日便要走,夫人若是想见侯爷一面,下官可代为传话。” 檀玉垂头斟酌半晌,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见也罢。那些事我还没有想明白,与他相见只不过是平添难堪,还是不见了,多谢姑姑惦念我。” 听得檀玉说了这句,红芍点了头算是知晓,而后退了出去。等关了檀玉的房门,红芍在廊下望着院中那株大榆树吁出一口气,谢侯啊谢侯,不是姑姑不帮你,是你在你夫人这儿不中用啊! 另一头谢谦平白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显然有些迷茫。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寿安王府查卷宗,做最后回京述职的准备,有谁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背后骂他?难不成是小玉?谢谦诚然意识不到自己现在想什么都能拐到檀玉身上,见他愣神,在他身旁的青衣宦官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小谢大人可是要用盏热茶?前几日落了雨,要仔细身子。” 谢谦抬眼看了过去,那叫做安平的宦官一双手缠了药布,正温和地看着他。谢谦眯着眼想了想,说道:“……我记着那天郡王爷叫了右使的名字,右使是……姓时?时辰的时?” 安平恭敬应了声“是”。谢谦却“咦”了一声:“姓时……你是城阳伯府的人?” 安平这才有些诧异:“小谢大人记得?” 谢谦摇了摇头:“也不是。十年前征夷大将军通敌,圣人就着这件事砍了朝中一串儿的脑袋。因着这事儿事关谢家,我曾蒙幸破例见过内庭卷宗,所以依稀记得有这么一户人家,”说完他更加惊奇,“我记着当年这事儿闹的很大,凡是牵扯进去的人家十岁以上男丁大都判了斩首,你竟活着?” 谢谦与旁人说话通常不怎么走心也不怎么好听,又猖狂又戳心窝子,然而安平全然不在意这种冒犯,他依旧是笑笑,答道:“微臣受二殿下与郑氏余荫庇佑,得以苟活于世。” “苟活?我看不像,”谢谦跟着笑了一声,“能做到督查司的枢密右使,还瞒了二殿下这么些年,看来太子很器重你。你从前与二殿下甚个关系,他这么小心眼儿一个人,竟肯说动一向保守的郑氏从死牢里捞你。” 安平摇摇头,苦笑道:“……不过一伴读尔。” “我看不像,”谢谦又说了一遍,“那日莲台寺他兵败被俘之际尚且扯着嗓子与我对骂,临最后却因你反水气得呕血,想必你与他之间应当情非泛泛。”他瞥了安平一眼,“况且皇子伴读日后多半前程锦绣,如今沦落掖庭内宦之地,想想倒也算你合你口中所言的苟活了。只是我想不通,他这般待你,你为何背叛他?” “……微臣并不觉得这是背叛了殿下,”安平良久才答,他垂了眼神看向桌案那些卷宗,轻声道,“臣曾有幸窥得琅嬛翰林风采,亦于深宫守过掖庭寒舍长灯,自然分明何为正道。殿下所行之事实乃歧路,上愧君父,下伤百姓,非君子所为。身为殿下亲近之人,臣本当规劝,只是殿下性情骄矜,劝谏恐适得其反,臣不得已出此下策……” 说完他朝谢谦长作一揖,那双缠着药布的手叠在谢谦眼下:“殿下本性不劣,又尚未成事。还望谢侯归京后于御前勉力周旋……”安平的声音有些颤抖,将头埋得更深,“免殿下与郑氏死罪,臣拜求。” 说完便要行大礼,谢谦最怕人同他来这套,忙扯了安平手臂给人提了起来:“别别别,别这样,爷看着害怕。”见面前人一双眼睛清亮亮看过来,谢谦转了视线,“此事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司中办事蒙右使传信之情,我会尽力。” 安平又是一揖:“安平,多谢大人。” ---- 谢谦,你不中用啊!!!(红芍脸)
第56章 都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檀玉前脚拒了红芍牵线搭桥,后脚便有马车驶进了榆钱巷。那车是青布油棚,却挂了丝绦璎珞,碌碌停在榆钱巷口,下来一对男女青年并一个丫头。 男子一身淡松烟绣竹纹的长衫,头上簪得玉冠儿,一身清贵气派。那女子则带着丫头立在他身旁,两个人均戴了素青色坠八角银铃的帷帽儿,瞧不见容貌。余下还有一人高头大马立在巷口踟蹰,最终只是目送那一对男女青年进了巷子。 檀玉宅门儿给人扣响时正是前头那房人家里的男人出来迎客,见两人面生,那青年又一副好相貌,忙做足了姿态:“不知两位是哪一家的贵客?今日上门,可曾递了帖子?” 那青年眉目温和,朝他笑笑:“老管家不必多思,我与这位姑娘是你们主人旧友,只管传话便是。” 这话头落下,里面便有人出来了。来的人是那嬷嬷和吹雨,听到外头有人上门那嬷嬷便进去传话了,起初檀玉还以为是谢谦耐不住过来寻他,没想到细问下那嬷嬷却说叩门的不是侯爷,檀玉这才觉得新奇,使了吹雨跟着上门去问。 吹雨穿了花廊拱门,到前头来时见了那青年便呀了一声:“您是……之前王府的那位?快请进。”说完又把眼神落在安平后头那姑娘身上,虽遮着脸认不出来,吹雨却觉得有些许眼熟。她们这些做人大丫头的除了伶俐还都要有一双厉害眼睛,碰过面的贵人都需在脑子里有个影儿,下次再来好提醒主人。安平前头过来送礼时她在正厅是见过的,因而吹雨记得他,眼下领着这两个人立在廊下,却不知是有什么事。 见吹雨眼神一直看过来,那戴帷帽的女子与婢女索性掀开一角绸子,露出她的脸。吹雨见了更是一惊,怔道:“……大姑娘?银荷?!” 待李茗玉与安平入了正厅,檀玉同样怔在了原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算来他与李茗玉也许久不曾见了,李茗玉出嫁后不常回门儿,上次碰面还是檀玉出门子嫁去锦梁,李茗玉循旧礼回来送嫁。姊弟两个在檀玉院子里对着坐了一次说得一会子话,再见面便是眼下了。 将近一年的光景过去,李茗玉瞧着比旧时瘦削了点,但气色还算好,可见在郡王府里没吃苦头。檀玉看看姐姐又看看安平,全然想不到这两个人为何会来榆钱巷。见檀玉懵懂,安平才将缘由细细说了。 原是督查司封了郡王府,从里到外抄了次家,这掘地三尺的抄法当时就把李茗玉抄了出来。只是这事儿谢谦没报上去,安平也有遮掩的意思,两个做主的人通过气儿,索性就把这事再压了下去。只是李茗玉不能再住在王府,伯府与李氏又回不去,眼下临时买个院子又太匆忙,谢谦沉吟片刻最终拍板儿决定让李茗玉去投奔檀玉,在榆钱巷里暂住一段日子。 这想法他存了私心,眼下李茗玉依旧是个谁都接不得的烫手山芋。若是投了檀玉就算在谢谦掌控之中,一旦有什么变数他也来得及打算。二来檀玉一个人住在那儿就算有红芍在他也不算放心,若是有李茗玉在那引着安平注意,他们姊弟两个到底存着一丝血脉,在榆钱巷里互相照应,也能教人放心。 既定了下来,安平便预备着在谢谦走前将李茗玉乔装送出府。如今湖阳的雍州卫依旧由谢谦暂领,他指了小车去王府角门接人,待车出来后连着自己也上了车。 马车里的女子正同安平坐在一处,她摘下遮面的斗篷,抬眼看向钻上车来的谢谦:“你就是檀哥儿的丈夫,武安侯谢锦梁?” 比不得能对着同为男人的李茗珏翻白眼,对着檀玉的长姊谢谦听了这句忙低了头道:“是,阿姊,在下谢谦。” 李茗玉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轻笑一声道:“久闻谢侯风流名望,如今一见实乃锦梁雅士。不知檀哥儿在府中可好?可堪当得一府主母?” 听得这句安平不动声色侧目看去,却见李茗玉锐着一双眼盯着谢谦,仿佛要把谢谦看出一对窟窿。少见她有这般讽刺人的模样,安平转念一想,却也能猜出几分茗玉的火气从何而来。谢谦旧日里的风流纨绔名声太盛,莫说京都锦梁两地,就是他们这些亲近京畿的府郡也都小有耳闻他的轻狂。茗玉纵使与檀玉隔着一层亲缘,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面对这么个顶着风流名头的弟婿,她做长姐的到底是要给檀玉出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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