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谦眯着眼盘算了一会儿,只等马车出城走了一炷香的时候,外头果然传来马蹄声与惊慌的惨叫。谢谦果断掀了马车帘子叫得一声:“外头什么事!” 没一会儿就听前头各府的家丁小厮嚷道:“有山匪!保护夫人!保护小姐!” 谢谦回头看了一眼檀玉:“听话,别出去。”说完便随手抓了根棍子跳下了车,不知道朝哪边去了。 外头喊打喊杀了好一阵,吹雨凝露两个丫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护在檀玉前头,手里也不知抓了什么东西防身,生怕下一刻就有匪徒上了她们的马车。没一会儿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檀玉只觉得心里跳得七上八下,马车帘子刚被掀开露出来半截儿黑衣裳就听外头谢谦咬着牙骂了一句:“你他奶奶的上错车了!” 然后就是一声男人惨叫。 过一会儿谢谦掀了半边帘子钻进来一个脑袋,他脸颊带着点血,朝檀玉笑道:“小玉,没吓到吧!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笑得憨,檀玉正准备说“我没事”,话到嘴边却瞧见谢谦背后来了人,忙伸手一指。谢谦知道后头有人,他刻意卖了个空门破绽,转了身用手臂挡了一刀,另一手提着棍子一挑一戳就给人怼出去十几步。 挡刀那条手臂哧地洇出血来,谢谦咬牙忍了那股窜上来的尖利疼痛,转头递给了“山匪”们一个眼神。得了这个信号,山匪们还不忘给那些世家贵族们几下闷棍,陆陆续续散去了。 谢谦呼出一口气,他丢了棍子用没事的那只手拍了拍脸,转身上车的脚步却一停。他看了一眼已经给血浸透的衣裳袖子,隔着马车轻轻拍了拍车壁道:“小玉,我骑会儿马!就不上去了!” 檀玉在里头应了一声,待谢谦上了马,他轻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车壁上赫然是一个新鲜的血手印子。 他呼吸一滞,明白这是谢谦受伤了,不让他看见。 ---- 谢谦:看爷这苦肉计,又能套李老二还能套小玉心疼,血赚不亏呀! 督查司:小谢大人放心,咱们督查司的砍人都准,说砍您左胳膊绝不伤您右袖子。
第41章 寿安郡王端阳设宴,众世家赴宴途中遭了山匪。这事儿成了湖阳五月以来最新鲜的一件传闻,还有的人说郊外是见了血的,因为那些世家车辇里有一架是武安侯谢谦的,那位谢小侯爷提了根棍子当枪使,一个人揍了一串的匪徒,然后自己也挨了一刀。 结果传言越传越离奇,从最开始谢谦揍了一串人到现在已经变成了谢家小侯爷七进七出,把劫道的山匪杀得片甲不留……总之,湖阳城里风风雨雨,谢府却闭门谢客,那点子离谱传闻半点没进檀玉的耳朵,无因其他,谢谦正躺在床上发着高热,让檀玉分不出神来操心别的。 那天路上突然生事,寿安郡王的宴也没能设成,谢谦带着自家车驾打道回府,临进了院子檀玉叫住了人他才看见谢谦的伤势。从小臂到上臂一道狭长刀口,衣裳袖子破成两个口子,已经让血浸透了,檀玉伸手一摸就摸了满指头湿漉漉的红,他也顾不得说别的,忙使了吹雨凝露两个去找大夫,连自己给谢谦脱衣裳时发抖的手都没注意。 察觉到檀玉手指肚都在哆嗦,谢谦用没伤那只手握了檀玉手腕,宽慰道:“别怕,没事,刀伤罢了,我以前在战场上受过比这个重的,差点把我劈成两截儿,我不还是好了?你回去歇着,让下头人来就好,别弄脏了你的手。” 檀玉没出声,依旧替他脱衣裳,从外袍到内衬再到亵衣,最后露出那条伤口狰狞的手臂。那刀初初瞧见时便觉得极快极利,如今拆下血淋淋的衣服来,谢谦手臂皮开肉绽的样子让檀玉都觉得自己跟着疼。 这下谢谦自己先受不了了,他拉拉檀玉的手,听着那头大夫来了便柔声道:“回里面去罢,你怀着孩子呢,见了血不吉利。小玉,快去。” 听了谢谦这么说,檀玉才转了身回内室。只是回去了也坐不下喝不了,檀玉只好立在门口隔着屏风听外头大夫给谢谦上药。隔着道大屏,那老大夫先是让人打了热水来给谢谦洗伤口,挑干净上头沾的灰和细小的碎布料,再上药缠了细麻布裹紧。谢谦半点声没出,只皱了眉头,临到收拾干净,老大夫边洗手边问:“我观小郎君身上沉伤虽多,却存了一副好底子,可是行伍出身,军中有杏林高手坐镇?” 谢谦点点头:“军中出来的,已经惯了。” 老大夫摇摇头:“这哪里能惯。手臂的伤虽比不得小郎君背上那道凶险,却也得注意保养。没伤了骨头是大幸,皮肉伤也得慢慢长。这几日辛辣都要忌,再用些补血补气的膳食,莫抻了坠了,养好才是要紧事。” 谢谦谢过老大夫,叫丫头看赏送人出去,心里全然没当回事儿。那一条胳膊上下都用布裹了,回内室时檀玉也不敢伸手碰,隔着一步看了包扎,叹一口气:“还好天头没热起来,不然可有得罪受。爷饿不饿,我叫灶上下碗面来。” 折腾了一个上午,又是出行又是遇匪,再挨了一刀,就算是谢谦自己掐点算计的肚子也早空了,好在伤的是左臂,免了让人喂他吃饭,二十多的人了,传出去怪丢人的。 越是受伤的人越不能饿着,檀玉见谢谦点头,忙叫灶上人下面。好在前几天大水缸里就养了两条黑鱼,如今灶上娘子逮了一条开膛破肚刮了鳞,密刀剁成鱼茸拌进面粉里擀成面条,下了一碗热腾腾鱼肉面来。 拢共两条鱼,中午一碗晚上一碗都进了谢谦的肚子,檀玉还叫人出去采买,再带几只乌鸡回来和红枣党参一起熬养气归元汤。见谢谦脸色不好却还生龙活虎的,檀玉的心也放了一半,本以为就这样安安稳稳养伤就能好,哪想着半夜谢谦烧了起来,躺在床上还叫不醒。 檀玉叫人点了灯,他摸一摸谢谦额头腋下,都烫得要命,嘴唇都干了还闭着眼。他披着衣裳一面使人找郎中抓药一面使人烧热水备冰袋,自己在床边守了。见谢谦嘴干,也不叫茶水,拿了凉白开来润他的唇,再用小勺子一点点喂进去。 凝露看不过,忙劝了檀玉,急得连家里称呼都带了出来:“公子,您这身上还有一个呢,哪里禁得住这么熬。快去偏房歇了,这里咱们守着就行。” 檀玉披着衣裳叹出一口气:“不急,等大夫来了我再去,必累不着自己。” 说得这一句,凝露吹雨也都是老人,知道檀玉虽然看着性子柔和却是个犟脾气,谁也劝不走他。没一会儿郎中终于上了门,大半夜的城里灯都熄了,这还是清风拍了人家门,拿银稞子忽悠出来的。 那郎中看过谢谦,又开方子,吩咐人去抓药,每天两帖,三四碗水炖成一碗,先喝个三天看看退不退热。若能退就没事,退不了就凶险。檀玉谢过一声,让小子们带着方子抓药熬药,自己在房里盯着谢谦发呆。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谢谦了。 上次还是除夕节里,谢谦不知为何着了一场风寒,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烧得直喊娘。清风拿不了主意,只好去泊心院请他这个和自己夫君不怎么熟的主母主持事务。那时他也是这般叫人抓药熬药,守了谢谦十天。那十天檀玉只想了一件事,就是谢谦死了他怎么办。家大业大的一个谢府,他们两个又没子嗣,后院里还放了一窝妖精,檀玉头一次遇见大事,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好在谢谦那次没死,渐渐地也好了起来,然后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开始往他这里跑。他知道谢谦绝不是为了报他衣不解带照料他的恩,武安侯这个锦梁城知名的纨绔,就没有人能拿捏他办任何事的。他往自己那里跑,只能是他愿意。 现在这个男人又半死不活躺在自己面前,檀玉盯着他的脸,依旧觉得迷茫。 圣人训:发乎情,止乎礼。他是个从礼中被教养长大的人,因而才吃不住谢谦那样急切的索求和欢喜。回想起相处的这几个月里,谢谦就是个没有规矩的人。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样随心所欲,让他看了也跟着羡慕。直到谢谦也拉着他这样做,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也没什么九叩三拜,在庄子里那样酣畅的情事,檀玉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些边框外的东西。 ——他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可是现在这个纵容他随心所欲的人就躺在这儿,檀玉唤他一声却没有回应,这让檀玉少见地感觉到一种心悸,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慢慢将额头抵在谢谦胸口,手指轻轻放在谢谦掌心上,闭上了眼。 黑暗里只剩下耳边那颗心的跳动。 咚咚。 咚咚。 ---- 别急!下章蟹钳就醒了!还有肉吃! 感染发烧这个事儿不在他的计划里,他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他太自信了.jpg 谢礼之啊,你可不是小伙子那么耐造了啊!
第42章 谢谦这一躺就是半个月。 头几日高热退了,檀玉放下心没多久人又烧起来,这般断断续续折腾了七八日谢谦才算安稳。谢府里上上下下都浸着一股药味,因着谢谦昏着吃不进去药,檀玉只得拿了小勺子一点点喂了。怕他昏着不知饥渴,檀玉喂得药又兑蜜水子给谢谦喝,叫灶上每日早上都拿碧梗米熬了粥,炖出一层厚厚米油来刮了给他吃。 因着遇匪那一日谢谦提着根棍子带着家丁小厮们杀进杀出众世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听闻武安侯受伤不醒,各家也都备了礼盒药材送上门,连寿安王府都送了一份只说是赔礼。檀玉一颗心都拴在谢谦身上,分不出别的精力回礼,只得让清风凝露两个照着旧制办了,别拿到他眼前惹他分神。 除了这些人家,檀玉娘家嫂子温氏也递了帖子,这帖子送到檀玉面前,檀玉也只是婉拒了嫂子上门,只说等谢谦醒了再来看望也是好的。 连着转了许多日,檀玉也听了下人们的劝在厢房歇了,只是细看却依旧瘦了一圈儿。谢谦夜里睁眼时就瞧见檀玉靠在他床榻边的大椅上闭着眼小憩,他眉头微微蹙着,垂在他枕边的手里还松松握着一卷讲岐黄的书。暖黄的烛光落在檀玉脸颊,谢谦眯起眼依稀瞧得见他面颊上细软的绒毛。 这样的画面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隆冬里他也这样病过一场,一身骨血又冷又热,梦里不知是大漠还是大雪,一会儿是战场上的兵戈相向一会儿是他的马驹血染黄沙,他盯着那匹倒下的马,嘴里突然就有一种湿意,温热的仿佛像血。他下意识大口吞咽着,就像十年前为了从大漠里走出去痛饮马血一样,只是这次耳边却朦胧传来人的声音:他喝药了!他会自己咽下去了! 那声音有些欢愉、又有些吵闹,就像什么喊魂的咒文那样,他猛地睁开眼,斑驳灯影里瞧见的却是陌生又眼熟的一张脸——那样年轻清秀的一张脸,衣袖间淡淡的茶叶香气将他从梦境里拉回现实:这里不是定阳不是百夷,是他的府邸。面前的人也不是哪里来的窑姐儿,是他新婚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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