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安岳看到了他之前猜测的那个人,果真是兵部侍郎。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丞相垂死的样子,嘴角露出了冷酷的嘲笑。 “为什么,老夫待你不薄!你失去靠山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啊?”丞相嘶吼着,他的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恨意。破碎的衣衫,胡乱的头发,醒目的鞭痕,每一处都彰示着这几日遭受的折磨。 “不薄?”兵部侍郎冷笑一声,“何为不薄,迫害齐王算是不薄吗?” 丞相瞪大了眼,想反驳些什么,随后放弃似的垂下了头。 “我都知道。”兵部侍郎继续说下去,“齐王身体患疾,是谁指示太医隐瞒,是谁催促齐王离开?是你啊,杨钧!你才是杀害齐王的真凶!” 把心中积攒许久的愤怒通通发泄出来后,他将这段时间在各处搜集到的证据抛向空中,洒落在丞相面前。“无论是离京还是守陵,他都不该是这个结局,不该啊......”兵部侍郎低喃着,他的目光穿过丞相,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与齐王相遇,他发誓为齐王效忠,他们相伴了无数个岁月,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手起刀落,丞相结束了短暂辉煌的一生,围观的群众也渐渐散去。安岳被裹挟在人流中,他还在消化着刚才的信息。 齐王去世的那天起,兵部侍郎就被巨大的愧疚感包围了,他恨从中作梗的丞相,更恨没有早点看透真相的自己。从与丞相交好开始,到为皇后出谋划策,兵部侍郎隐忍着蛰伏着,一直在等这天的到来。为齐王复仇,也许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是夜,兵部侍郎被人发现于家中自尽身亡。他留下的遗书中只有两个字:罪臣。 ----
第 11 章
因诛杀杨钧有功,南王被任命为太宰、录尚书事,入朝不必趋行,并可佩剑穿鞋上殿,增加隶属十人,供给一千士兵一百骑士。楚王被封为卫将军,赏黄金千两。 只是杨骏一死,丞相之位便空了出来,何人掌权成了热议的话题。大臣们纷纷上书,他们心中早已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众望所归下,皇上下了一道新的圣旨:“南王体察圣道,中和纯正,通晓政理,宣翼之绩,显于本朝,当辅佐朝政,以康王化。”至此,朝中大权悉数落入南王手中。 后来安岳才知道,那天夜里去往丞相府的士兵大多出自楚王手下。 朝中势力,就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杨钧倒台后,曾经支持他的官员人人自危,龟缩在家里等待着对自己的判决,安岳也不例外。他战战兢兢地熬了几天,等来的不是噩耗,反而算是好消息:官复原职。 这是什么意思,南王不打算清算? 安岳觉得如果官场能像写文章一样简单就好了,他也不至于经常提心吊胆却猜不出个所以然。不管怎样,安岳还是如期进了宫,见到了太子。 “先生。”太子依旧毕恭毕敬。安岳拿起书,默念着君臣之礼、仁义孝悌,可怎么也平复不了心底的涟漪。他想知道的太多了,能告知他的人又太少了,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就像被白蚁腐蚀过的树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轰然倒塌。 “先生。”太子轻声呼唤道,“我有些话想跟先生说。” 安岳顺势点点头。 “叔公纯和,无意争斗,先生无需惶恐。”太子平和的话语给了安岳些许安慰,若是南王性格使然,那如今的安排就都说得通了。他清算了杨钧,手握大权,没必要再给自己树敌,让整个朝廷按部就班地运行,也许还能得到杨钧旧党的感激。 “但是,先生也需担忧。”太子停顿了一下,“母后近日里心情不佳,四叔也多抱怨,或是与叔公有关。”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安岳连忙追问。 “先生,该上课了。”太子绕过了这个问题,看来是不准备再作答了。 安岳有些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今天的课,他一直在琢磨太子的意思。如果季宗山在,他一定能看清整个局面。不行,不行,不能都靠季宗山,他必须要自己想。麻线缠绕在一起,安岳强迫自己一根一根解开。 南王的所作所为与楚王与皇后的需求是否有冲突?安岳脑海里灵光一闪,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好像一些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这次事件中,楚王不可谓不尽力,排兵布阵、武器装备皆由楚王负责,但朝中大权却落入了南王手中,他会抱怨,理所当然。至于皇后,她本是联系楚王、南王进京的关键角色,如今事成,她没有得到一分好处不说,连杨钧的党羽她都拔除不掉,她会气愤,理所当然。 至于整件事情的策划者,尽管安岳一直在否定自己的内心想法,但皇后的可能性还是在无限放大。皇后是一个如此可怕的女人吗,那太子之后......安岳不敢细想,若是事情没有结束,那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也是未知数。 回去路上,安岳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支毛笔。待他捡起来,前方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宫女,向安岳行礼。 “这是?”安岳举起毛笔问。 “回大人,是太后娘娘命奴婢给皇后娘娘送去的,奴婢该死,不小心在路上遗失,这就去换一□□宫女接过笔,又匆匆跑远了。 安岳无意间瞥到宫女手上拿着本《女戒》,加上毛笔,他怕是又撞破了太后与皇后的矛盾。不过仔细想想,丞相没了,太后还在,依旧能对皇后施以惩戒,皇后的愤怒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另一边,皇上的口谕被人带到了楚王的住处:返回荆州。同行见证这一切的是南王。他拍了拍楚王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贤侄,皇上考虑到荆州还有许多需要你的地方,才下了口谕,希望你能理解。” “当真是皇上下的?”楚王阴沉着脸。 “那是自然!”南王神色一紧,很快又被他遮掩了下去,脸上再露出和蔼的笑,“荆州路远,可以收拾收拾再动身,不急。” “劳烦您费心了,叔,叔。”楚王皮笑肉不笑地蹦出一句感谢的话,作出送客的姿态。南王自然也不停留,踱着步上了马车。 于是,在没人知晓的角落,有两个人达成了合作。毒蛇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等待给猎物致命一击的时刻。 “大人,您还不休息吗?”管家提着灯在书房门口问。 安岳揉了揉眼睛,已经快丑时了啊,他晚上总是心神不宁,在书房读书也读不进去,煎熬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你先休息吧,我一会......”安岳挥了挥手,让管家不用管他。可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阵嘈杂。安岳猛地站起来,心脏“咚咚”地跳着,他想到了丞相被捕的夜晚,几乎一模一样的夜晚。 “大人,老奴出去看看,您先别出来!”管家小跑着向门口赶去,将宅府的门开了一条缝,又火速关上撤了回来。 “什么情况?”安岳忙问。 “好多好多兵,都朝着南王府去了。”管家小声回答道。没什么实体的声音却重重砸在安岳的心上。明日定有大事发生。 与那天一样,安岳选择了不动声色,他让下人们都去休息,也没有惊醒安阳。他坐在书桌前,翻出了纸和笔,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把一切都写在了给季宗山的信里,并向上天祈求着,这次也能平安度过。 再狰狞的夜晚也会被平和的清晨取代。太阳升起后,街上就只剩下来往的行人和出摊的小贩了。 早朝如期进行,与往日不同的是,皇后也上了朝,与皇帝共同听政。 “朕听闻昨夜南王府动乱,确有此事?”皇上一字一顿地问出了一整句话。 “回皇上,南王阴图凶逆,布结私党,罪不容诛!臣已奉旨诛杀南王。”楚王铿锵的话语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都得出了一个事实:南王死了。 “王爷,谋逆可是大罪,南王可是留下了什么把柄,你才能如此断言?”皇后突然开了口,她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就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想必皇上已经查明,臣自当奉旨行事。”楚王看了一眼皇上。 “朕并未下旨。”皇上嘴里蹦出五个字,如惊雷劈开了楚王的镇定。 “皇上!那密旨!”楚王大惊,向前迈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道卷轴。 “王爷不妨再看看,上面可有龙印?”皇后不慌不忙。正如她所言,那密旨上没有任何能代表皇上的印记。 “不......这不可能......”楚王失神地拿着密旨,将它翻来覆去又找了几遍,“昨日夜里,明明是那个太监,对,就是那个太监把密旨带过来的!”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皇上身旁的太监大喊着。 “皇上,奴才冤枉啊!”那太监“扑通”一声跪下,磕着头为自己鸣冤。 “朕没下旨。”皇上又重复了一遍。 “王爷可真是冤枉那太监了,他昨夜一直侍在皇上左右。是吧,皇上?”皇后朝皇上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温柔。 “是。”皇上点点头。 “王爷,假传圣旨,该当何罪?”皇后话锋一转,眼神刀锋般地盯着楚王,语气也迅速冷了下来。 “臣绝不敢造次,是,是有人陷害!有人陷害!”楚王愤怒又焦躁地环视着四周,想找出那个陷害他的人,但回应他的永远只有皇上那一句“朕没下旨”。 “皇上,假传圣旨,该当何罪?”皇后又将相同的问题抛给了皇上。 “死罪。”这两个字如当堂一棒,给楚王彻底定了罪。 侍卫走了进来,就像早就安排好了一样,将还在辩解的楚王带了下去。一路上,楚王挣扎着呼喊着,周围的大臣都对他退避三舍。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皇上的方向,发疯似的大喊着:“是你!你陷害我!你陷害我......”那撕心裂肺般的喊叫随着楚王被拖出大殿也逐渐消减。大家只当楚王垂死挣扎,一个智力有问题的皇上又怎会陷害他。 “众爱卿受惊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说到最后时,皇上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他期待地看着满朝大臣。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没明白个中缘由。刚掌大权的南王就已经身首异处,威风一世的楚王又被下狱问斩了,还是以欺君之罪治罪的,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见无人启奏,太监尖声宣布:“退朝!” 皇后亦步亦趋地跟在皇上身侧,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官员们也很快散去,吵闹的大殿一下恢复了平静,无论是春风得意、加官进爵,还是遭人陷害、下狱治罪,这个大殿见证过无数的大起大落,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最终都会归于平静。 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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