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一定啊。”季宗山加紧了这个拥抱,好像在抱着稀世珍宝。 “那你也要答应我,别做傻事。”安岳离开前叮嘱了一句。季宗山知道他在指之前上书被贬的事情,他点点头,让安岳放心,之前他太心高气傲,太相信自己的地位,落得个左迁荆州的下场。现在他只想回京,想拿回属于自己一切,想和安岳一起生活,他会小心走好每一步。 “爹,我们还能再见到安伯伯和安阳吗?”季小虎依依不舍地眺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 “会的。”季宗山很笃定地丢下答案,用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和安岳重逢。 去荆州的经历就像一场美好的梦,如果可以,安岳永远也不想醒来。但京城总会提醒他人该活在现实中,梦终究只是梦。他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生活,去宫里给太子上课,定期向丞相汇报情况,与不熟的官员一起参加活动,唯一能给他慰藉的就是和季宗山的书信往来。 安岳喜欢把自己遇到的都写在信里,一开始只有朝廷上的事情,在季宗山“想要多了解一些你的生活”的强烈建议下,安岳也会把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感都写进去,渐渐地,他觉得季宗山好像就在自己身旁,尽管回复的时间长了点,但他一直都在。 “先生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吗?”在某一天快下课时,太子忍不住问出声。 安岳连忙收敛了一下表情,他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太子看出来了。“算是吧,遇到了值得信任的人。”安岳换了种说法。 “信任啊。”太子像在思考什么,他问安岳,“先生认为何为信任?”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安岳答道,“信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道德要求,若不以忠信为主,徒争在外的事业功名,就离德远了。” “那若是被信任的人背叛了呢?”太子又追问。 “那不是殿下的问题,而是对方不值得信任。人如果不讲信用,便无法立足,等待他的只有自取灭亡。”安岳后四个字咬得很重,他不知道太子是否遇上了难事,他能做的只有尽力疏导太子。太子是个好学生,也是个好君主,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比齐王更优秀的存在吧。 “先生,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是好事,但远远不够。”太子缓缓开口,“一个朋友,无数个敌人,不光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别人。” 安岳无言以对,他觉得太子是在吐露自己的心酸,可是宫廷斗争,又岂是他能插得上手的。 太子也没介意,自顾自地往下说着:“崭露锋芒便是一心求死,明哲保身甚至也是奢望,或许......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安岳没太听清楚,太子的声音弱了下去。许久,太子又恢复了原状,朝安岳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教导。” 安岳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琢磨着太子话里的深意,太子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什么。倏然,思绪被一声尖锐的呵斥打断。 “是本宫一直陪着皇上,是本宫让皇上通过了测试,是本宫助皇上坐上了宝座,他杨钧有什么能耐?” 安岳连忙往旁边躲去,听这声音,应该是皇后。旁边貌似还有什么人一直在低声说话。 “如果不是本宫找人代替作答,先帝也不会把皇位传与皇上。没想到现在为他人做了嫁衣,本宫怎能不气!”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安岳耳边炸响。测试,代替,皇位,将这些词结合起来,安岳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当年先帝对皇上的测试果真有蹊跷。他一直认为是丞相在幕后做了手脚,没想到是真正的推手是皇后。 “娘娘莫急,下官有一计,一箭双雕。”这个声音都点耳熟。 安岳忍不住探头,总算看清了站在皇后身旁的人——兵部侍郎。 皇后与兵部侍郎的声音变得微弱,安岳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他感觉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巨大的阴谋,这让他不安,因为如果旋涡的中心的丞相,那他好像也会被卷入其中。 待到皇后等人离开,安岳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心中无数的念头交织,他只记得有一个最清晰:怎么总在同一个地方遇见是非,下次回家一定要换条路走。 ----
第 10 章
阅读安岳的来信,是季宗山任职荆州刺史期间最开心的事了。他自认为喜形不露于色,但收信的那天总是会献出点端倪,比如季小虎就会问他,“爹,是不是安伯伯来信了?”每当这时,季宗山都会摆出严肃的样子,让儿子赶紧复习功课去。 安岳在信中提到了他于皇宫目睹的一幕幕,其中皇后与兵部侍郎的对话让季宗山格外关注。如果那场试题作假的背后是皇后所为,那她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厌恶丞相,而兵部侍郎与她有密谋,也许过不了多久,京城又会重新洗牌。他们具体想做什么,季宗山还不得而知,但冥冥之中他感觉丞相不会安稳太久,那与丞相相关的人...... 季宗山第一个就想到了安岳,他可不指望皇后能凭空网开一面,放过这个丞相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子少傅。 有个人名慢慢浮上心头——韩寿。 几日前,荆州来了个客人,自称是皇后的外甥,一来就找上了季宗山。此人的身份季宗山已经调查过了,与他所说的一致,目前挂了个闲职,四处游山玩水,悠游自在。韩寿说他一直很欣赏季宗山的气质,大丈夫生于世,就该声名俱泰,既有名声又有地位,他仰慕季宗山的文采,又敬佩其经商头脑,希望可以和季宗山交个朋友。 几番接触下来,季宗山察觉此人肚子里并无半点墨水,为人处世上嚣张跋扈,爱慕虚荣,不是个可以深交的对象。因此,他先前多次委婉拒绝了韩寿的盛情邀请,只要能供着这个少爷平安离开荆州就行。 不过现在,季宗山琢磨着他该改变一下主意了。 几天后,刺史要在府上举办诗会打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闻只有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才能受邀参加,以至于整个荆州的读书人都翘首以盼,他们认可刺史的才华,也希望刺史看到他们的才华。很快,一封收件人是韩寿的邀请函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韩寿。安岳在心里默念着,能让季宗山重新在府邸开诗会的人,想必不一般。这几日,宫里倒是风平浪静,皇后、太后、丞相他一个都没再遇上,进宫的积极性倒是高了不少。太子总是端坐在那,听他把内容讲完,再抛出一两个问题深入探讨,只是最近太子的作答多多少少都染上了些迷茫与悲观的情绪,就像是一层纱,蒙在安岳眼前,他勉强能窥得一点前路,却看不清具体。 “先生,四叔和叔公要回来了。”安岳下课正准备离开,太子突然开口。 如果没记错的话,太子的四叔应该就是分封到荆州的楚王。他手握重兵,所以才被委以重任,承担镇守荆州这一重大的职责。先帝驾崩后,丞相对楚王极其忌惮,但一时想不出针对的办法,仍处在按兵不动的阶段。而太子的叔公则是在群臣中有着响亮名号的南王,是先帝的叔叔,声望与地位都高出楚王一大截,不过并没有领兵打仗之才,他为何会与楚王同行?这时候回京,莫不是与皇后有关联? 安岳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想引导太子多说些信息,可惜太子怎么也不肯再透露了,只留下一句“先生多保重”便先行离开了。 荆州,楚王,韩寿,季宗山。线索一点点串联起来,安岳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去,他要快速书信一封,寄给季宗山,希望能赶在楚王与南王有大动作之前。 楚王以护卫京城为名,率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地进了京,他很高兴,时隔多年又回到了权力的中心;皇后很高兴,她隐忍许久终于等来了帮手;丞相也很高兴,他一直愁着没法下手,这一进京正好遂了他的愿。 那是安岳见过的仅有几次的超大排场。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过,盔甲与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大地动摇,山岳震撼,街道两旁看热闹的行人将整个大街塞得满满当当。与其相比,南王则低调了许多,轻装出行,少量人马,在楚王之前已经进宫面圣过了,当然交谈的内容安岳就不得而知了。 “爹爹,楚王好威风呀!”安阳紧紧攥着安岳的衣袖,惊叹道。 安岳也努力将安阳护在自己身侧,生怕被人流挤散。为了迎接楚王,太子这段时间都没去上课,安岳闲来无事,便带着女儿去街上看看热闹。他看楚王生得高大壮士,威风凛凛不假,但眉眼间杀气腾腾,但愿别有什么坏事发生。 事实证明,哪怕是再微弱的可能性,不祥的预感都会成真。 那天夜里,喊声四起,安岳从床上惊醒,他推门看去,夜空被染成了橙红色,再想往外走,被赶来的管家拦了下来。 “大人,您千万别出去,外面全是拿刀的士兵。”管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口。 “拿刀?”安岳一时没反应过来,“拿刀去哪?” “应该是往丞相府去了。”管家的声音更低了。话落在地上,安岳与管家都不再说话。 那一瞬间,安岳想过是否要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但后果可能是在半路被抓获;若是侥幸逃脱,难道就躲躲藏藏过一辈子吗,有尊严地赴死还是没尊严地活着? “都回去睡吧,别惊扰了小姐。”安岳吩咐道。他逐渐平静下来,也许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如果有谁能救安家于水火之中,他愿意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季宗山身上。 翌日,阳光透进来洒在安岳脸上,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美好,仿佛昨天的动乱只是一场梦。外面除了凌乱的脚印与侧翻的小摊外,也没留下什么能证明昨晚发生了什么的证据,但安岳知道,这也许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关于丞相下狱的消息是中午才传来的。卖官鬻爵、克扣军饷、迫害齐王、滥杀无辜、阴图凶逆,布结私党......一条条罪证扣下来,有的是安岳知道的,有的是他闻所未闻的,但侍卫从丞相府和其他地方都搜出了罪证,铁证如山,没有人愿意再为丞相说话。 愿意花时间搜集且有能力搜集丞相证据的人,想必是对丞相心怀怨恨可又不得不埋伏在丞相身边的人。安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对丞相的判决没几天就下来了——问斩。午后行刑,围观的人络绎不绝,安岳也在其中。他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去见证丞相的结局。他感激丞相的提拔,可是他知道丞相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他既做不到对丞相落井下石,也做不到为其伸冤,他只能静静地看着丞相走向不可挽回的结局,同时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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