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山却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如炬,直视那人:“我只听命于陛下一人。在没有得到陛下圣旨前,若贸然处死徐建元,便是对陛下不敬!” 言语间李玉山手中的长剑已悄然出鞘,寒光闪烁,我认真辨认了一番,认出来这好像是朕赐给他的宝剑。 李玉山身后侍卫也纷纷拔剑,一时间剑拔弩张。 “放肆!你们竟要违抗太后懿旨吗?”母妃的人愤怒地喝道,不过似乎有些色厉内荏。 “一切自等陛下定夺!”李玉山声如洪钟,回荡在整个诏狱之中。 “陛下?!” “......是陛下!” 不知谁先看到了我,于是众人纷纷接二连三跪地叩拜,道参见陛下。 我走向前,从母妃的人手里接过那杯毒酒,淡淡道:“什么毒?” “回陛下,鹤顶红。” 说完,我将毒酒轻轻放在桌上,转头蹲下身来,冲靠在墙上一语不发的徐建元璀然一笑:“徐将军,久违了。” 徐建元微微动了动,凌乱的发丝有些枯燥,我凑近了点儿,思考片刻:“将军在这儿,似乎也有些日子了。” 我侧头对李玉山等人道:“你们先退下吧。” 李玉山等人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躬身领命,收起长剑,退出了诏狱。 我转身看向徐建元,轻声安慰:“其实将军的手段,想死谁也留不住,您一面誓不归降,一面又苟延残喘,图什么呢?” “太子在一日,我便决计不会赴死。”他的嗓音仿佛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这是催我杀了太子?”我问他。 “陛下若是杀之,我又何必苟延残喘到今日。” 我顿了顿:“好吧。”
第87章 君子意如何 “只是将军一生战功赫赫,晚年实在不该委身牢狱恍惚度日。” 徐建元垂下头,没有再说话。 “你可知李玉山为何会效忠于我?” “......霍邱。” 我干脆坐在了地上,同他一道靠着墙:“将军说对了。” 我扶额,也有些苦恼起来,“其实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祁子安于我有恩,说也可笑,便如顾行秋效忠皇兄一般,“将军觉得,自己可有罪?” “......”徐建元沉默不语。 “御史那边给将军定了五罪。朕大概看了看,总结下来不过六个字,便是说前朝余孽,当诛。” 可前朝未灭时徐建元亲民如子却不是假的,说到底我不想杀他,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世间良将难得,徐建元气性大,苟活至今的缘故,无外乎对自己的“道”也有了些许怀疑,兴许也有李玉山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劳。 可他迟迟不归降,自古忠臣良将先忠于君再忠于国,少数的,民在君上,李玉山便是一个。 可我不知徐建元如何,只是李玉山如此费心劝降,兴许也有动摇。 徐建元是突厥的杀神,突厥如今势去,始终被他们压了一头的北狄自然得偿所愿,这时候大胤便需要这么一个杀神。 若我猜的不错,北狄内乱,北狄王如此堂而皇之抢了赫胥嬴的王位,不反才有鬼。赫胥嬴此行,兴许便是为了向大胤借兵,也带了几分探探虚实的心思。 大胤良将可没有一人的名声大过徐建元,若不是前朝积弊良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徐建元四顾不及,几乎算得上不战而败,兴许大胤年轮,还得往后推几年。 “将军想见见祁子安么?”我突然道。 徐建元猛地抬头:“殿下在哪?” 我带着徐建元出了诏狱。 此人一头雾水,随我换上一袭便装,我冲着堪堪赶进宫内的霍闻道:“今夜朕不回宫,你去看看温姲。” 霍闻领命,我又道:“对了,阳君可好?” “很好。”霍闻柔了神色。 “你也退下吧。” “陛下......”宫二自暗处现身,一脸忧色。 “朕心里有数,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朕去了行宫。” 待人都退下了,我看向徐建元:“将军请。” 我带着他一路穿过曲折的宫廷走廊,来到一处不起眼的侧门,轻巧地解开门闩,带着他出了宫。 这还是那时我与顾行秋上元节出宫去,回来时深觉不甚方便而修的门。 没成想修好之后,竟一直没了用武之地。 汴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别看了,真没人跟着。” 徐建元脚步一顿:“你不怕我杀了你?” “......将军请便。你要吃糖人么?” 徐建元不语。 我便只买了一个,叼在嘴里带路。 街巷繁华,叫卖声和笑语声交织在一起,生机勃勃。街边摊贩们热络地寒暄着,从五彩缤纷的丝绸到各式精美的陶瓷,应有尽有。有总角小童在街道上追逐打闹。 突然有一小孩儿手里举着风车,兴奋地奔跑而来,然目光完全被那转动的风车吸引,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徐建元。 瞬间小孩儿撞在了徐建元的腿上,风车“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坏成了两半。 那孩子一下子愣住了,抬头一看,又被徐建元满身没来得及收敛下去的肃杀之气吓到,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徐建元手足无措地站在哭泣的小孩面前,似乎本能地想要掏出钱来安慰孩子,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换了便装,身上也并没有银两。 他手势显得有些笨拙起来,先是摸了摸左边的衣襟,又快速转向右边,但都徒劳无功,最后竟然无措地看向我。 尽管下一刻便飞快的移开了目光。 随即他眉头紧锁,罕见的有几分无助,周围人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徐建元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眼前那团鲜活又旺盛的小生命,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害,你看,这孩子......” “你这人!孩儿哭了也不知道哄哄!” “就是就是......” 徐建元:“......” 我轻轻笑了笑,上前一步,从旁边的糖葫芦摊贩那里买了一串鲜红诱人的糖葫芦,递给了徐建元。 “看我做什么?给孩子啊。” 徐建元只能接过,蹲了下来,板着个脸递给那孩子。 孩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泪水未干便露出了笑容,接过糖葫芦后便乐呵呵地抱着猝不及防的徐将军亲上一口,随后飞快将地上的风车捡起来,笑着跑开了,留下徐建元愣在原地。 “将军别在意。”我看着那孩子跑走的背影,道,“这孩子总在这条街上撞人,撞倒了便哭,若是路人给他买什么了,便会亲人一口。” 徐建元彻底怔住了,转头看我:“......什么?” “他曾亲眼看见父母死于仇家寻仇,精神便有些不好。那风车本就是坏的,轻轻一碰就碎了,轻轻一按就又好了,继续去骗下一个,不怪将军。” “我”徐建元口不择言,神色有些破碎,“......你说什么?为什么?” “因为会遇见将军这样的好人呐,”我俯下身笑道,“这孩子便觉得,撞倒了人便会有好吃的。” “不过也说不准,有时候撞到人也会被踢上一脚。” 徐建元良久沉默,突然间猛地起身,却又不见那孩子了。 “......你是故意的?”他回身质问道。 “我冤枉。” “你帮他,我便不杀你,否则,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我挑眉不语。 “快说!又是哪儿来的糖葫芦?!你又碰瓷儿去了?娘教过你多少回!” 突然有一个妇人举着藤条发声怒喝,她脚下有一孩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却是委屈的:“娘你别打了嘛!别打了嘛!” 正是方才那孩子。 那妇人乍然见我,愣了一愣,随即又声色俱厉,“还不赶快给人家道歉!娘教你多少次!你想吃不会告诉娘么?!” 那孩子拿着一根完好无损的糖葫芦委屈巴巴地凑上前,对着徐建元泪水汪汪:“对不起,还给你。” 徐建元:“......”他看着我,双拳紧攥。 我默默站远了些。 “不必,便当是我给孩子的。”徐建元的声音传来。 那孩子听懂了,喜笑颜开地将糖葫芦含在嘴里。 她娘亲有些歉意地冲徐建元福了福,又冲我一拜。 我目送那母子走后,终于无法再忽视身旁徐建元那极具杀伤力的视线。 “将军看我做什么?”我无奈。 “哼。”徐建元冷哼一声,凶神恶煞似又不齿。 “确有其事,没骗将军,”我突然认真道,“她娘是我宫里的人,两年我吩咐了去照顾他的。这孩子认不清人了,便当成了亲娘。” “......”徐建元脸色又变了,“你!你嘴里几句真话!” “将军可以不信。我只是将我知道的如实告知。” 见惯了大是大非大起大落的人,往往偏对小事最为触动。 徐建元战场上英勇无畏,而在平凡的生活面前,心必然柔软,哪怕是最微小的温情或是最平凡不过的生命。 我不说话了,带着他继续行走在热闹的街巷中,徐建元也始终无言了一路。 “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啊,将军。” “你对李玉山那套,在我这儿可不管用。”他终于开了口。 “没打算用那套对付将军。”我叹道。
第88章 莫负当初我 “听闻将军一家皆死于突厥之手?” “......是又如何。”徐建元眼中闪过一丝血气。 我没再问了,路途将近,我带他来到一处幽静的宅院前。 院门口挂着一盏孤灯,此时是白日便没点亮。门前的匾额上书“祁府”两个古朴大字。 徐建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整理心绪。 我轻轻推开门,引他进入院中。 院子里,一棵古槐树下,摇椅上躺着一个人。 “这里面过于弯弯绕绕,”我解释道,“我便吩咐人将他搬了出来,算是透透气,也好让将军一眼便看见。” 省的若是一会儿我带着他绕九曲回廊时,这人又疑我欺他,说我动机不纯。 祁子安正静静地躺着,徐建元面色骤变,上前一步,探上他的脉搏。 “太后出手太快。”我叹道,“将军有李玉山据理力争,祁子安却没有,我的人来不及,便只能假死弄到了这儿。” 过往似乎都在这一刻碰撞消融,我也觉得恍若隔世,暗自感慨,原这世间的情义与纷争,总是如此复杂微妙。 我竟然会为了救祁子安费这么大周折。 谁能想到我曾一杯鸩毒递给这人。 可不救也没办法,徐建元能否为我所用,可全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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