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昔六十三 背叛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最后那次,是李凤迤带他逛了他的杰作——机璜楼——那次。 那机璜楼简直是鬼斧神工,令楚情叹为观止,也不知李凤迤费了多少心血才建成,难怪他最近天天都往这林子里跑,也难怪早在两年多前他就让段应楼把整个山庄外的树林让给他打理,原来安的是这个心。 也就只有三层的小楼,走了足足一个时辰之久,而事实上已经省去很多机关还没来得及一一解密,楚情想山庄号称也是机关重重,也是李凤迤一手布置,却恐怕只抵得上这里的百分之一。 “你说义父会不会喜欢?” “多此一问,父亲要是不喜欢这些,怎么会让你重整山庄?”楚情和忘生称呼段应楼都是“父亲”,因为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段应楼,那时对“义父”和“父亲”这种称呼根本搞不清楚,但李凤迤来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因此称呼段应楼为“义父”。 李凤迤就是志得意满,他天生有这样的本钱,在讨好义父方面,更是不遗余力,正因为他的义父待他好,所以他也总是把最好的都给他的义父。 “被忘生知道,他说不定要烦恼上一整年了。”楚情笑起来道。 “所以我才没给他知道,这段时间义父事情多,他若是知道,会分心。”李凤迤、忘生和楚情三人,因李凤迤身体不好,所以基本都待在庄内,楚情以医为主,忘生则经常要往外跑,他们三个人互有分工,偶尔合作,绝不拖谁的后腿,更不会抢功劳,他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互相“攀比”谁给段应楼的礼物最特别,最深得他心,不过三个人也都心知肚明,比脑子,谁都比不过李凤迤,有李凤迤那样的脑子,才造的出那样巧夺天工的小楼,而楚情和忘生大多选择脚踏实地为段应楼处理各种事务,不过这座小楼横空出世,他们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李凤迤笑得有些开怀,楚情一直觉得他们三人和段应楼应该会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把李凤迤从那座早已没落的寺院带出来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幸好自己那时遇到了他,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没能维持太久,就被李凤迤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楚情不是不知道李凤迤的病情,初来山庄的时候李凤迤犯过几次病,楚情那时才刚刚接触医术,李凤迤病得次数一多,大夫来来去去,楚情小归小,却也很用心,后来买药煎药他做的得心应手,段应楼见他有学医天赋,也一心想学,便专门找了人来教他,等几年后他才知道原来李凤迤这个病是在胎儿时期就落下的,医不好,但他也不灰心,觉得医不好还是可以调养得好的,于是变着法子不断尝试,再五年李凤迤的身体好了很多,一来有如来菩提心法的功劳,二来楚情也觉得自己功不可没,只是这两天他发现李凤迤常常咳嗽,之前问他只说是受了凉,但现在听他咳嗽的声音,却总觉得不对劲。 李凤迤的病情自从稳定之后,有两三年的时间楚情都还是牢牢经手,无论是把脉还是平常用药,后来他经常要出门采药,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帮他一起打理和看管药室的药童,药童跟他多年,也跟着替李凤迤把了多年的脉,平常楚情给李凤迤用什么药他早就烂熟于心,也是由于这几年李凤迤的病情太过稳定,平日里只需要喝药就足够了,所以近一年来楚情都很放心,而且楚情自信他对李凤迤的身体状况早就掌握到了只需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程度,就把更多心思放到了其他药物的研究上,包括段应楼吩咐让他炼制的药,只是这次外出采药回来,李凤迤已经是第二次在他面前这样咳嗽了。 李凤迤的脸色本来就以苍白居多,但精神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楚情第二次听他咳嗽便去摸他的脉,这一摸心头一跳,当时却没动声色。 “我就说了,是着凉了吧。”李凤迤笑着摆摆手,又叹一口气道:“义父也很担心,每天晚上送药过来,看着我喝下才肯去忙……” 他虽然叹着气,但唇角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但这听得楚情仍是心中一抖,他勉强笑了笑道:“那你可得好好养病,不止父亲担心,我也一样担心。” “嗯。”李凤迤答道。 楚情当晚就把自己关在药室里仔仔细细称点了一遍药材,他一面称一面想近来所发生的事,父亲让他炼的药里,就有刚才他摸李凤迤脉门所摸到的那种毒药所引起的症状,他仔细称量他给父亲的药量,也称量自己所收藏在药室里全部药材的药量。 而药室里的药材半点都没有少,除去药童拿去给李凤迤煎药的部分,然后他就找来了药童,问李凤迤咳嗽的症状是从何时开始的,药童据实回答,说是断断续续,有近半个月了。 楚情越听越是心惊,他又问,他喝的药,你是从何时开始就没有亲自送了? 药童回答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 这时,楚情已经不得不怀疑一个人,但却又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他独自在药室坐了一天一夜,才从药室离开,却立刻被段应楼找了过去,段应楼拉着他就去了密室,他似乎是相当急切地说:“你回来就好了,迤儿的病越来越重了,为父有点担心。” 这反让楚情一愣立刻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在的时候,密室里的药被人动过了,为父也是前阵子才发现,但不好轻举妄动……” 段应楼的眉头皱的深极了,表情里还夹杂着懊恼和担惊受怕,他极少会如此不安,而这样的不安,让楚情所有的怀疑立刻烟消云散,他忙查了查密室里摆着的药盒,就见毒药和解药掉了个儿,而且,毒药少了一半的量,少的那半被人用一模一样的药丸补上了,但那些药丸只是大小颜色一样,并没有什么药性。 “一个月前有一次为父看药童送药晚了,就说以后都拿来我送,可是半个月前,迤儿好像就开始咳嗽,一开始为父只以为他是受了凉,可半个月过去了还不见好,便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可又不能突然断了药,不仅迤儿要怀疑,也会引人生疑,还好你回来了……”段应楼这样道。 楚情想起来他回来当日段应楼的脸色就有些异样,不过他只是找了药童去分拣他采来的药草,恐怕也是这样段应楼才没能及时跟他说明情况,现在看来,他怀疑的人正是他的药童。 也是后来才知道,段应楼是故意让他怀疑自己的药童,当时楚情又如何会怀疑上段应楼?就算有一丝丝怀疑,他自己都是绝不肯信的,就像李凤迤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不是药端给他就喝,哪怕是毒药,他也喝得甘之如饴,他就不信这半个月病下来,李凤迤会一点疑心都没有,但如果有就难免会怀疑段应楼,那么他们宁肯相信这药是药童下的。 药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山庄里真要处置一个人是很容易的,药童消失得干干净净,楚情再也不能耽搁给李凤迤调配解药,但解药缺少一味药引,楚情说什么都还要再出去一趟。 药童消失的事他没跟李凤迤说,也不想让李凤迤知道中毒的事,他只跟李凤迤说因为病情一直很稳定,所以受了寒咳嗽起来就有些不容易好,也不知道李凤迤是真的相信了还是装装样子,总归李凤迤也说让他别为了自己心烦,该去采药就去采药,这一点小病总会好的。 楚情也不敢再找新的药童,而是把半个月的药量都准备好,先稳定李凤迤体内积累起来的毒势,好在药童怕被发现下毒也是谨慎又小心,用量极少,才会发作起来慢得一时难以分辨。 段应楼让他放心出门采药,不过问了他要去的方向还是加了一件顺便的事情进去,楚情想着也是顺便,就应下了,然而他想不到这一去山庄内已生出巨变,等他回来,庄不成庄,段应楼和李凤迤全都不知所踪。 楚情唯一能联系上的人就是忘生,他等了忘生一天一夜,等忘生赶回来,楚情也已翻遍了山庄的废墟,却连一个活口都找不着。 忘生不信,又翻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不仅没有活着的人,也没有半点线索,他们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他们最后只能分开搜寻,却发现山庄的事怎么看都是山庄内部的原因,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影响,就在他们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栖梧山庄有了消息,说李凤迤正在山庄养病。 栖梧山庄一直相当隐秘,他们并未去过,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君雪翎,但得知她就是“圣手”,却是在半年多后李凤迤好不容易恢复过来那时。 当时楚情和忘生一前一后得到消息先后赶至山庄,却没料到君雪翎没让他们见李凤迤的面,而是对他们露出无能为力地苦笑道:“他还不愿说话,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白天又犯心疾,而且他中毒颇深,恐怕……” 这样的情形两人万万都料想不到,可是李凤迤显然是山庄内唯一活下来的人,那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才知道。 然后他们就去看了李凤迤,可是才一眼,李凤迤看见他们之后就又狠狠地揪起了胸口,一张脸像鬼一样青白,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楚情见状只能先拉着忘生出去,他自己就是大夫,太清楚李凤迤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他们的出现想必成了某种刺激,刺激他再一次犯病。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情问君雪翎,可是君雪翎压根不清楚,她只说李凤迤一旦陷入昏迷口中叫的都是“义父”,或者是“对不起”,再没有更多的了。 楚情后来偷偷给李凤迤把脉的时候再一次吃惊到无以复加,李凤迤中的毒无药可医,他又将毒逼入了骨,发作起来简直疼痛难忍,那段时间李凤迤的毒反反复复发作,再加上心痛如绞,要不是楚情和君雪翎没日没夜看着,李凤迤这条命根本救不下来,而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打算继续活下去,看他那样,又真的生不如死,那段日子简直令人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可偏偏半点都无法松懈下来,李凤迤病得昏天暗地,几乎就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候,忘生虽然着急段应楼的下落,但他见李凤迤这样,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一天一天等,直等了三个多月,李凤迤身上的毒总算在不断用药的情况下有所缓解,可是心脏负荷不知为何仍是很严重,也许是噩梦仍时刻纠缠,让他根本没办法安下心来养病。 这一日,李凤迤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他虽然早就知道楚情和忘生都在栖梧山庄,却仍是没办法跟他们说清楚,这天他好像是想趁着自己还有口气的时候把事情对他们说清楚,他说:“我不知道你们知道多少义父所做的事,但大多被我知道了,我可以接受他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却无法接受这里面有一大半跟我有关,我不想再帮他,我以为义父肯理解我,只是那一天,他笑着答应的时候,却给了我一杯毒酒,然后就是你们看见的这样了,一切罪过都是我,我既对不起那些被义父杀害和算计的人,也对不起义父,更对不起你们,要怎么处置我,随便你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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