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修竹院一事虽然心生恐惧,但在半载的相处之中,段辰已不再计较当初,有时他甚至觉得修竹院看到的那个凌景逸,与现在的不是一人。 书院的学业共四季,现已入夏,秋冬转眼即逝,离开书院后,他又会去哪里呢。 在心事重重中,迷糊睡去的段辰竟没注意到凌景逸反常之举。 此刻,凌景逸脑子里乱得不可开交,本来想着回来后,将堆积的事情处理一下,现在却早早躺在床上,倒是段辰看起来睡得挺好的。 凌景逸把手压在后脑勺,盯着头顶的青纱帐,今天他收到了飞鸽传书,乐依在黎洲几月,终是得来可靠的线索。 三日后便是踏青节,书院休沐,是时候亲自去一趟了。 自从凌景逸劝学以来,段辰开始了提灯夜读之路,不得不说凌景逸在学业上还是颇有造诣。 短短几月,段辰已从大字不识到可读些略微晦涩的书册。 只是几日前,凌景逸说去藏书阁挑书,回来后不仅两手空空,且一连几日好似魂不守舍,有时课后常常不知去向,直到深夜才归。 凌景逸既不让段辰跟着,也从不告诉他去干什么。 这日清晨,凌景逸不在房中,段辰跑到院子里戳弄花草,他拿把小铲子在地里挖了一个小坑,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种子,哗啦洒在里面,最后满意地用泥土覆盖起来,轻轻敲压几下。 段辰扫视满园春色,点点头,不自觉勾起一抹微笑。 响声自门后传来,四五个小厮一齐涌入院子,金菁站在最前头指使,嘴巴嘟囔个不停,小厮对他都很是恭敬,收拾东西的时候格外小心仔细。 段辰愣大一个人站在那里,金菁即使全身心放在屋内的东西上,很快也就发现了他。 段辰与金菁的梁子结下后,金菁虽从未在书院里真正找过段辰麻烦,但同住屋檐下却是偶尔出言讥讽, “明日才是休沐,怎么凌公子今日就不管你了。” “金公子待你这么好,不也不带你吗,留你在收拾屋子。”段辰早已摸清金菁的死穴,只要是说关于金凤炎的事情,金菁必定气急败坏。 不出段辰所料,金菁气得大口呼吸,竖起一对眉毛,眼眸中迸射的火星子,快把段辰给点着了。 二人唇舌相战间,金凤炎踏入院子内。 段辰只在学堂里远远见过他,金凤炎喜武,课后都会去草场待上一阵才回来,几月下来竟从未打过照面。 他穿着赤金锦袍,领口衣襟用更深一点金线,巧细绣着九天辉凤,玄色绸带缠绕腰间,眉深眼澈,英挺俊朗中带着一股桀骜不羁。 金菁一见到金凤炎,原本针尖对麦芒的锐利烟消云散,跟着金凤炎回到了厢房内,进门前还不忘冲段辰龇牙咧嘴做鬼脸。 辰时,夜雨后的青石板路湿漉,官道上马车轮迹一道接着一道碾过,最终都汇向一个方位。齐鹿书院段辰与凌景逸朝凌府的马车走去,凌夫人应天气陡转,感染风寒不便前来,小厮们已前往厢房之内收拾物件,余下马夫先将少爷接回。 马夫掀开布幔,凌景逸刚踏上轿凳,身后一人喊住了他。 “凌兄等一等。”何晏屿轻摇折扇于人群中谈笑风生,因听到呼喊,周围众人纷纷看向这里。 凌景逸脚步顿了顿,转身对段辰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段辰坐于马车内,侧身看着凌景逸徐步而去的背影,马夫大手一挥,咻咻鞭子落下,很快段辰视线中,只余下几个黑点。 凌府外原等待接应的众人,听到少爷和好友相聚还未归,于是早早地散了。 下了车,段辰提起自己的包裹斜挎在背上,伸手去接马夫搬下来的行李。 段辰是凌景逸身边的书童,马夫哪里敢让他来搬东西,于是连忙递给身旁的另一个小厮。 “大人,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段辰。” 来人是一位女子,穿着降紫长衫,眼眸细长,面容少许柔和,多了些凌厉,此刻正毫无表情地站在台阶上。 段辰迎了上去道:“乐依姑娘。” 乐依看了看段辰身后:“这不是你该做的,跟我来吧。” 跟着乐依来到一幢熟悉的屋子外,这是段辰刚来凌府时的住处,见到乐依转身离开,段辰赶忙问到:“我以后要做些什么吗?” “这几个月你也辛苦了,先暂歇一下。”乐依的话像她的人一样,冷冰冰。 段辰伸手推开房门,屋内的摆放一如他刚走时,房间不大,段辰转悠了一会,就觉乏趣,肚子恰在这时叫了起来,一道勾人的香气溜过门缝,飘了进来。 浓郁的香气,自对面紧锁的房间传出,段辰寻着香味点着脚尖,左右徘徊。 刚想离去时,房内门吱呀一声,开了。 男孩左手拿着竹棒,棒子上赫然插着一只焦黄的烤鸡。 原本还乐呵呵看着烤鸡的笑容,在看到段辰的那一刹,登时垮了下来,另一只手赶忙将房门再度关上。 手忙脚乱间,段辰半个身子挤了进来。 “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男孩一面把烤鸡往身后藏,一面把段辰往外推。 身子卡在门缝的段辰,进退两难,他朝男孩说道: “我不说,我绝对不说出去,你先让我进来。” 男孩眼神闪烁不定,手还紧拉着门,内心犹豫,直到段辰肯定的点点头,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男孩才又相信一点。 段辰抓住契机,箭步跨了进来。 屋内充斥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烤鸡味,空气中还稀零飘着花椒佐料等香味。 中间一盆猩红的炭火,现在这个季节肯定不是用来取暖,想必就是来熏烧男孩手中的烤鸡的。 男孩见段辰到处打量,一时间又惊又怕。 凌府明确规定不能自做吃食,今日他也是馋到不行,料想整个院子就只有他一个人住,才大着胆子,悄咪咪烤上一只。 段辰揉了揉衣服,对缩在门口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其实就是肚子饿了,大老远闻到味道,就想来看看。” “没事你吃吧,我再到处逛逛。”见男孩手中只有一只烤鸡,段辰也无法厚着脸皮,蹭上一蹭。 刚一抬脚出门,肚子咕噜咕噜声,再次不合时宜响起来。 “我这还有一只,你若是想吃就留下来一起吧。” 男孩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对着段辰摇了摇。
第10章 少年名为李川是江安城人,上个月才来凌府做工。 少年滔滔不绝地对段辰介绍自己,过了好久,低头思索了一下,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是刚来的吗?” 段辰把口中美食吞咽下去,用手帕擦了擦嘴,说道:“我叫段辰,就比你早来几个月吧。” “段辰!你是段辰!!”少年惊呼一声,捂着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段辰手中的烧鸡差点被他吓掉在地上,磕巴道,“是..是啊。” “你是凌少爷身边的书童!那你岂不是经常看到他,我还没见过他呢,传闻中他丰神俊朗,儒雅温和,这是真的吗?”李川说话间语气都多了几分雀跃,抓着段辰手臂不停摇晃。 李川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段辰想了想,憋出几个字:“确实是俊美得很!”温柔体贴嘛,这得看情况。 李川像是得到极大肯定一般,把他还没吃过的鸡腿撕下来递给段辰。 “你不吃吗?”段辰见他都未动几口。 “我不饿,你再给我讲讲,你们在齐鹿书院的故事呗。” 段辰看了看啃得精光的鸡架,吸吸鼻子,说了些,例如凌景逸每次写字都要让人摆好笔墨纸砚,一日一换被褥的生活小事。 李川居然听得精精有味,时不时评价几句,雅正,整洁。 这让段辰万万没想到,只草草讲了几个,末了,李川还在不停回味。 直到夜深,李川才恋恋不舍送段辰回到房间。 夜半,段辰躺在床上,故地旧忆,这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个黑衣人。 直到今日他也不懂,凌景逸为何会对那个黑衣人反应如此之大。 是不想让他多管闲事吗?齐鹿书院时也没见凌景逸发作过。专门挑事教训他?凌景逸那冷冷的性格,段辰断然觉得不可能。 若不是礼哥和阿凝,他才不管什么黑衣人白衣人,想到此处段辰悲愁再次翻涌上来。 那时他们三人从黎洲前往江安的途中,阿凝忽然闹肚子疼,礼哥留下照顾阿凝,段辰去到附近镇上找郎中。 当他回来时地上取暖的木棍被踢个稀乱,二人已双双不见。 段辰在附近四下寻找,无人回应,等他再次原路返回时,见一黑衣人鬼鬼祟祟徘徊。 段辰厉声叫他,但黑衣人并没有伤害他,只是将他打晕后离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是没有礼哥、阿凝的下落,段辰甚至联系到了幼时慈幼堂的玩伴,依旧没有他们的消息。 两个大活人犹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好不容易出现一点线索,段辰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段辰紧紧捏着玉佩,泪眼婆娑中带着沉沉心事终是睡去。 第二日,段辰早早起床到厨膳领吃食,一路上他总觉得不舒服,大家好似都故意避开他。 既无怨何来仇,段辰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段辰领了两个肉包,一碗豆浆,挑了个无人的桌子自顾自吃起来。 “有的人得到点运气,就以为自己处处都是好运。” “那可不是,谁知道这种偷来的好运能持续多久呢!” “爬上了顶端,别怕是要重重的跌下来吧!!” 中间一桌,四五个小厮侍女,大声议论。 众人默默吃着碗里食物,眼神却是控住不住,往段辰的方向瞥来。 一开始,段辰并不知道说得是他,还以为是啥惹人嫌的大人物,自个也耸耳倾听。 见当事人一脸无畏,端坐一旁,众人声音越说越大,就差指名道姓。 “吃饭还说那么多话,噎不死你们。”李川不知何时出现,冲着中间桌子男女,大声嚷嚷。 一人怒拍桌子,凶狠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李川道: “你说什么!” 李川一脸你奈我何,扭了扭身子,嬉皮笑脸道: “我说啥,刚刚不是很清楚吗,请问你是聋子吗?” 坐于左旁的侍女,拉了一下站着人的手臂,奚笑道:“是与不是自会有证明,等到季小姐来了不就知道了。”说完,一行人扬长而去。 李川听到这个名字,紧抿了唇,不再与他们争辩,端着吃食来到段辰的旁边坐下。 “刚才谢谢你了。”段辰道。 李川连连摆手,“不用,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举手之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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