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川眸中一亮。 “臣义不容辞。” “传朕旨意,特许摄政王协同大理寺全力彻查此案,还范卿一个公道。” 谢静川即刻一挥衣摆跪地,深深行了一礼,转念又思索一刻,面向地板时眼底微暗:“谢皇上宸恩。” 当年科考前夕,谢静川难得做了个梦。 梦里是两人名列金榜,范豫拉着他来来回回地看,不可置信。 梦醒之后本想把这个梦告诉范豫,让两人在入殿科考之前乐一乐,却又止住了话头。 那时他想着,这没必要。 梦中虚荣怎比得上现实夺魁来得畅快。 两人榜上有名那时,谢静川一直难以忘怀,毕竟可以这么说,他做梦都想着这个时刻。 ——可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在卷宗死者一栏瞧见那人的名姓。 “范大人推测是在酉时左右身亡。”仵作道。 “……扭断脖子而身亡?”谢静川翻着卷宗,边看边问,“如何判定是他杀?” “范大人口鼻处残余微量迷药,推测是凶手先用迷药迷晕了他,然后再将他扭断了脖子。” “那个……王爷还有别的要问吗?”仵作立在原地半晌,等着谢静川把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且退下 。” 范豫的尸身在锦亭居的杂物阁被发现,被发现时衣着完好,身上的东西一样没丢,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锦亭居是京城一大茶馆,其装潢雅致,茶酒上等,环境清净,是文人雅客吟诗作对的好去处。 尸身被发现的原因,是一个店内人在大清早的时候,偶然去了一趟杂物阁,结果推开门一看,永生难忘。 大理寺卿忽被传唤:“王爷有何事要吩咐?” “李大人,可否请您再梳理一遍案件?” “遵命。可王爷,在此之前请容本官说一句,”大理寺卿看了他一眼,“这恐怕……是一盘死局,至今没有破解之道。” “怎么说?”谢静川神色一沉。 张武在谢静川大婚当天清早开始干活,因为要把换下来的旧珠帘放入杂物阁,因此走了一趟,见门锁被扔在地上,他心感有蹊跷,推开门一看,发现了尸身,当场吓个魂飞魄散,一声惨叫引来了其他店小二,有人曾服侍过死者所以认了出来,后来管事的及时报了官。 依据死者的死因,当前初步推测,应该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力气很大,而且可能与范豫认识。 “范大人是习武之人,能把一个习武的、身材高大的男子先迷晕后,再采用扭断脖子致死这种手法,臂力必然不小。” 他认识的,而且还是能让他放松警惕的,还存了想杀他的心的人。 谢静川眉峰紧锁。 范豫从未表过态声明他会站哪一方,但在行动上比较偏向太后这一边——因为谢静川的缘故。 偶然一次,谢静川私底下问过他。 “我打算跟你混。”他是这么回答的。 “认真的。”谢静川正色道。 范豫耸耸肩,笑道:“站哪边,有什么所谓吗?” 继而道:“不管站哪一边,我都不愿和你站在对立面。” 范豫向来与人为善,遇事聪明,但又不是那种怕惹是生非的性格,加之旁人也忌惮他的好友谢静川,在明面上还能维持平和,不见有得罪人之举。 一时之间是真的筛不出何人。 锦亭居的杂物阁很偏僻,在锦亭居的后厨右侧,物品虽多且杂,但都摆放得算是整齐,杂物阁和普通的厢房一般大。平时就少有人去,而且一般情况都是锁上的,除了店内人员,贵客们根本不知道这个杂物阁。 大理寺先从门锁查起。 杂物阁门锁唯一的钥匙在管事的手中,张武是清早先去寻管事的拿了钥匙才去的杂物阁。 管事的姓杨,也是锦亭居掌钥匙的人,他用一个铁丝圈将杂物阁钥匙与其他众多钥匙串在一起,除非有人来问,否则不会轻易借出。 杨管事承认这近十天只有张武这一回来问他寻过杂物阁钥匙,虽然杨管事持有钥匙,可他有不在场证明。 锦亭居傍晚时分生意会红火起来,杨管事则是从申时就开始忙前忙后,有众多小二可以为他作人证,杨管事甚至没有到过后厨那块区域,而要去杂物阁则必须经过后厨。 锦亭居仅两层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厢。 “根据杨管事证词,当晚范大人与鸿胪寺卿林大人等共四位大人在锦亭居包厢。” 谢静川倏地抬头,直视着大理寺卿。 “除了还有谁?” 鸿胪寺卿林虞,鸿胪寺少卿邵大人,礼部侍郎关大人。 以及,身为鸿胪寺卿的佐官——鸿胪寺丞的范豫。 谢静川蹙着眉,又问:“请李大人为本王详细道来。” 仵作判定死者为酉时左右身亡,但大理寺把时间推理更确切些,应该是酉正时二刻以后。 “四位大人在酉正时就在锦亭居包厢聚集,二刻以后范大人以解手为由暂时离开了包厢。” 大理寺卿说到这里神色凝重了起来:“可接下来就是本案最大的疑点。” 谢静川一瞬凝神,指节扣在桌案。 “三位大人作证范大人确实出了厢房,可范大人出了厢房后,他的行踪如何,竟没有一个人证,更别说物证。” 谢静川瞳孔一缩,顿觉被扔入冰窖。 “怎么可能?!”谢静川猛然起身,双手撑在桌案上。 “按理来说,锦亭居酉时到戌时,人员爆满,当时一个楼层的包厢都被包满了,范大人想解手需要下楼,一楼大堂同样座无虚席。”大理寺卿负手而立,脸色难看,“一楼大堂里,店小二说不曾见过范大人下楼,二楼的小二是同样的口供,一概不知范大人行踪。” “再后来,就是尸体被发现了。” 谢静川喃喃道,“难不成,是他们被抹去了记忆,还是说他会瞬移?” 说罢低声自嘲地笑笑。 “大理寺审问过他们,一个人抵死说没见过,还算可疑,可这么多人都是一个口供,大理寺初步查过,除了都在一家茶馆里干活,是一起工作的伙计,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锦亭居不过是一所民间开的茶楼,每天都会接待各种官员,茶楼老板不过是一个商贾,锦亭居不属于任何势力。 “可有试过刑讯逼供?”谢静川沉声。 “有,本想着那些不过都是普通百姓,刑讯吓一吓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大理寺卿道,“同样还是抵死都说不曾见过,有甚者哭天抢地喊冤枉。” “除了最有可能见到范大人的店小二,其他客人呢?”谢静川问。 大理寺卿微微摇头:“问了许多人,一样的回答。一楼的人说不曾见范大人下楼,二楼的人没有一个撞见过范大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范大人从林大人等人的包厢里出来后,藏在了二楼的某个地方?”
第八章 贵人 ====== “大理寺也想到了这一点,仔细探查二楼后,发现二楼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或者是视线死角,”大理寺卿说,“如果范大人从包厢里出来后,想要暂时在楼层里藏一藏,避开别人,也是基本上做不到的事。” 谢静川沉吟半晌,抬头与大理寺卿道:“劳烦李大人随本王一同去一趟锦亭居。” “乐意效劳。”谢静川和范豫的关系朝中皆知,或许谢静川能提供些别的线索出来。 锦亭居因为这起命案已经暂时停业,柜台的人清闲得烦躁,一抬头便见官家的马车,强打精神起身迎客。 “二位大人,有何吩咐?” “暂且不必,一会儿有需要会让你过来。” 谢静川扫视一周一楼大堂,所有设置一目了然。 “那边就是后厨,王爷请随本官来。”大理寺卿由前边带路,后厨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别的异样。经过了后厨之后再拐入一个小巷,才见那杂物阁。 果真如此,如果不经过后厨,根本没法来到杂物阁。 谢静川凝视着这一扇朴素的木门,无言良久,才抬手推开,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颤抖。 杂物阁里蒙了些尘,物品摆放得很整齐,东西不算太多,这处偏僻,光线难以照进来,除开摆放的杂物,剩余的空间还算富余。 ……让人不敢想,这里就是某个被心系的人死去的地方。 “这么看来,移动尸体是不可能的了,”谢静川道,“这里确实应该为案发现场。” “可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是很大的疑点,”大理寺卿道,“不是瞬移,难道是从天而降?” 范豫一个习武的高大男子,将其杀害已是难事,若还要移尸,哪怕凶手酉正时二刻以后杀了人,再把尸体藏了起来,待到无人的深夜或凌晨来抛尸,费力气,动静也大。 “凶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来吗?”谢静川想起卷宗的内容。 大理寺卿摇摇头:“并无,连个鞋印都没留下来。凶手采用扭断死者脖子的方法,一来或许是仗着自己力气大,二来应该是不想留下任何线索。” “……还请李大人带本王往二楼一观。” 楼梯就在一楼大堂,如果有人上下楼,一楼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二楼一边是包厢,另一边则是一排镂空的窗。二楼共十五个包厢,环境清雅,价格比一楼昂贵许多。 走廊宽敞,同样是一览无余,连一个遮掩的角落都没有。 推开包厢门,包厢内更是宽敞舒坦,一间包厢由两间小室组成,两间小室之间用珠帘隔着,一处用来供人娱乐,一处则供人聊天喝茶。 “此案悬疑之处就在此,”大理寺卿见他看得差不多了,才道,“莫非范大人真的是瞬移过去的不成?” “……不,其实,也是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的 。”谢静川览遍后道。 大理寺卿颇为惊讶:“王爷,愿闻其详。” “本王有三个疑问,”谢静川说,“其一是,其余众人都说没见过,姑且可信,可他们四人说范大人出去解手了——范大人真的有出去吗?当时他们四人在聊什么?” 大理寺卿挑了挑眉,这点倒确实没问清楚。 “其二,店小二的供词暂且放下,其他官人说没见过的,又有几个是在说真话?”谢静川说,“店小二与范大人没有交情,就算受范大人的贿赂而存心隐瞒——且不说能不能办到众人都用一张嘴,现在人都死了,还瞒什么呢?来包厢的多是达官显贵,其中多少人与范大人打过交道?” “王爷的意思是……”大理寺卿问,“范大人可能跟别人约好了,藏在了其他包厢里?” “最后一点,”谢静川说,“范豫习过武,可本王鲜少见过他用武,也不知他真实水准如何,但有一个方向或许可以大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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