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河流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去。 许是运河乃干道不走城镇,徐偈也未料,他竟一个小镇都没遇到,他愈行愈疾,随着天色渐明,一座巍峨的城墙出现在眼前。 竟直接到了宿州! 及至近前,天早已亮透,城门陆陆续续有行人往来,徐偈赶忙进了城。 他没耽搁,直接打听着去了马行。他匆忙离船,身无分文,又无暇去当铺,就直接摘了手中戒指,牵了两匹好马,又管马夫要了些银钱,便急匆匆出城。离城时,忽而闻到了油香。 却原来路旁有个胡麻饼摊。 几个刚出炉的胡麻饼叫摊主撂到竹篾里,形如满月,色泽金光,个个都洒满了芝麻,在晨曦中泛着油光。 “味道如何?”徐偈停了马。 “面脆油香出新炉,您尝尝?” “不必了,来四个。”顿了顿,又改了口,“来六个。包好,不急着吃。” “好嘞!” 摊主手脚麻利地包油纸,捆麻绳,打活扣,而后亲自递到徐偈手上。徐偈往指上一挂,一扬马鞭,向着城外疾行而去。 章圆礼果然等得有些急。 时间久也就罢了,更兼归期难料,心中没着没落,更加令人焦躁。 说是去去就回,怎的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他越等越烦,是被什么事儿绊住脚了?自己还要不要一直在这等下去? 他在心底骂了声娘,什么屁事不能等自己醒了再去! 正躁得团团转,忽而身形一顿,他该不会迷路了吧? 这样一想,便愈发觉得有理,他一个虞国人,人生地不熟的,更何况这里荒郊野岭,他别是找不到自己了。 思及此,他连忙上了树,引颈东张西望,生怕把徐偈的身影看漏了去。 直到远方出现了一道疾行的身影,章圆礼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去。 刚要出声唤他,却见徐偈毫不迟疑地向着此地而来,分明是识路的! 那股子被担忧压下去的不满又重新萌了芽。 徐偈一人二马来到昨日安顿之处,见周围空无一人,唯余篝火余烬,流水脉脉,一时愣住了。 他策马回神,茫然望去,一片柳叶突然破风而来。 徐偈往马背一仰,再起身,正见章圆礼气鼓鼓地坐在树上。 “我去——” “买马去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等我醒了?” “……我没想到那么远。” “有多远!” “附近无镇,只好进了宿州城。” 徐偈原本只是解释自己缘何耽搁这么久,却见章圆礼突然一愣,那一脸的不满顷刻殆尽,一双杏眼圆溜溜地探了过来。 “怎么走了这么远?那你多早就起身了?” 徐偈眼里带了点笑意,“不打紧,我在这里睡不惯。” 章圆礼扁了扁嘴,“我又不是腿瘸了走不了路。” “下来吧,试试马。” 章圆礼一跃而下。 似一尾轻盈的燕,点水般稳稳落到了徐偈身旁的马上。 他亲昵地摸摸马头,“好乖的马。” “高处跳落而不惊马,好功夫。” 章圆礼得意道:“我们断剑山庄的轻功,踏雪而无痕,别说是马了,一片叶子我也踏不碎。” 徐偈偏头问道:“你们断剑山庄,怎么既通易容,又通暗器,现在连轻功都如此出尘?” 章圆礼摸了摸鼻,易容、暗器,以及神出鬼没的轻功,听起来是不怎么像名门正派。他们断剑山庄也曾为此被同盟讥笑过,他不好说是因为师父发家前迫于生计干过鸡鸣狗盗之事,只含糊道:“谁叫我师父是全才嘛。” 徐偈点点头,“有机会,定当前往贵派向李前辈讨教一二。” 章圆礼心道,你婚都退了还敢上门,准叫我师父赶出门去。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说了就好似抱怨他退婚似的。 章圆礼正想着,忽而耸了耸鼻子。 “你是不是带胡麻饼了?” 徐偈简直哭笑不得,将油纸包塞到章圆礼手中。 章圆礼分了三个递给徐偈,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他将手中的吃完,见徐偈还余一个,问道:“你不吃了?” “不吃了。” “就剩一个叫什么事儿。”说罢翻身下马,将未燃的柴火拾进柴堆,冲徐偈招了招手。 “咱们烤烤吃。” 徐偈下了马,重新燃上火,章圆礼用一根木枝插着,在火上烤了片刻,用手一敲,见硬了,就给徐偈掰了一块。 “怎么样?” 徐偈咬了一口,“果真酥脆。” 章圆礼也给自己掰了一块,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这两个原本都饱了的人又将这块饼分食了。 “这里离宿州还有多远?”章圆礼道。 “骑马半个时辰即可。” 章圆礼拍了拍身上掉落的芝麻,“我们走吧,你一夜没睡,我也有一身泥,咱们找个客栈落脚去。” 徐偈翻身上了马,“我刚走过,路还熟。” 要说徐偈是途中路熟,章圆礼就是城内熟了。 宿州素有淮南第一州之美称,浅黛横波,翠柳阴浓,香车宝马,游人相交。 章圆礼如入了水的鱼,一路行来,举着马鞭给徐偈指点,哪家酒香,哪家鱼美,哪家肉腻,哪家脂红,这鳞次栉比的店面叫那眉眼飞扬的马上少年一讲,倒还真引人意动。 徐偈含笑听着,偶而提醒他小心看路。 两人一动一静,一个说一个听,马不自觉行得慢了。 徐偈一路听着,忽而问道:“你们坊市并未分离?” “为何分离?这样买东西多不方便?” “坊市混杂,管控会有诸多不便。” 章圆礼翻了个白眼,“那是你们无能。” 说罢一扬马鞭,“客栈就在前方,跟我来!” 到了客栈,徐偈要了两间上房,两桶热水,正要上楼,却被章圆礼一把拽住,冲门口一游荡的汉子招了招手。 “你有什么要让他捎的吗?”章圆礼问徐偈。 徐偈见那汉子果真满脸堆笑小跑过来,诧异道:“你们认识?” “呆子!这是闲汉,专门跑腿的,你们虞国没有?” “的确没有。” 章圆礼撇撇嘴,“又是坊市分离,又无跑腿外送,你们虞国真没意思。” 见徐偈要开口分辩,章圆礼连忙摆手,“我知道,你们虞国地广人稀,地都种不过来,谁有空干这个。” 徐偈失笑,“物阜民丰,方乃兴国之道。我们虞国并非人口稀少,不过以农事为要,商贾不兴罢了。” 章圆礼才懒得跟他分辩,“你有要买的吗?没有我让他单给我买了?” “倒也有。” 徐偈嘱咐闲汉给他带几套新衣物,并去当铺换些银钱,章圆礼则细细写了一张单子,塞到闲汉手中。 闲汉见是大宗生意,乐开了花,说了一串吉祥话,方点头哈腰地走了。 章圆礼抻了个懒腰,率先上了楼,刚要进屋,忽而回过身来,“晚上见?” 徐偈笑道:“晚上见。” 两人痛快洗了个澡,又浓睡一日,徐偈醒时,客栈已掌了灯,章圆礼不在屋内,他寻了一圈,才在一楼找到了章圆礼。 那人面前已点了一桌美食。 章圆礼一见他,就笑弯了一双杏眼,“快来,菜要凉了。” 徐偈走过去坐下,“怎么不先吃?” “一人吃多没意思。” 徐偈拿起筷子,“你今晚上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章圆礼停了箸,一双眼亮晶晶的,“城西有飞火花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城东有一家酒肆,酒香巷深,香飘十里。你想去哪个?” “你想去哪个?” “这不是拿不准嘛!” 徐偈想到两人的共饮之约,问道:“城东酒肆如何?” 章圆礼一敲碗,“就这个!” 徐偈失笑,“你这哪里是拿不准?” 章圆礼皱了皱鼻,“那不是也想听听你的意思。再说……花灯也挺好看的。” 徐偈笑着摇了摇头,“再过一月就是中元,我听父皇说你们晋国中元有闹花灯之习,到时候花灯不比这热闹?” 章圆礼心道,一月之后你婚都退完了,鬼知道你人在哪。 却听徐偈道:“到时候一起去看。” 章圆礼举筷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停了筷。 却没听见什么下文。 他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将吊起来的心压了回去。 徐偈却也停了筷,看向章圆礼,"你们开封的中元花灯极负盛名,连我父皇都向往已久,等我入京办完事,你若无事,我们一同去看?" 那绝非说笑的神情。 章圆礼那颗心重新被吊了起来。 想问你什么意思,相问何必节外生枝,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章圆礼并不介意徐偈退婚而来,他是诚心和他交朋友的。 但他虽坦荡,却也不傻,他俩的缘分,也就去京的这一路,退婚之后,便是再心无芥蒂, 难道还能继续厮混不成? 章圆礼忽而感到一阵烦躁,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不知? 忽而失了吃菜的兴致。 徐偈诧异道:“怎么吃这么少?” “想喝酒。” “现在就去?” 章圆礼不亲不近地看了他一眼。 徐偈连忙道:“你别急,我去牵马。” 待两人上了马,章圆礼仍不愿说话,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行着,任两旁人群熙攘相迎,穿行而过,背道而驰。 城中人皆往城西飞火花灯而去。 人群言笑晏晏,交头接耳,唯有他二人一言不发,逆流而上。 越过闹市,越过人群,道路愈发冷清下来。 徐偈忽而驻了马。 “圆礼,你稍等。” 说罢执辔转身,策马而去。 不多时,一盏晃动的灯火和着马蹄而来。 徐偈提着一盏花灯疾行至章圆礼面前。 是玉兔抱月形状的花灯。 徐偈将花灯递到章圆礼手中,“看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捞不着看灯?” 章圆礼盯了一会儿憨态可掬的暖黄花灯,忽而从鼻息溢出一声笑。 可不就是捞不着看灯?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他侧目眨了眨眼,扬起手中花灯,冲徐偈灿烂一笑,“这不就看了?” “还喝酒吗?” “喝!”
第11章 酒肆只有一盏昏黄,却也热闹得紧。 里面吆五喝六,闲汉成群,多浓的酒香也叫他们弄浊了。 章圆礼提着灯站在门口,簇紧了好看的眉。 徐偈提了几坛好酒从酒肆内走了出来,“走,我们换个地方喝。” “不知道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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