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柳湖,碧波荡漾,烟波浩渺。湖中有一亭,左右无依,只得撑船而上。此刻亭中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青衣,容姿秀丽,正端着盏饮茶。 而另一人着大红衣裳,明明一个男子,却长得极妍,顾盼之间,透着一股邪气。 那红衣男子正摇着扇,看着饮茶之人。 “师弟,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章圆礼微垂着目,声音冷淡,“你叫我来何事?” “叙旧。” 章圆礼唇角一勾,“叙完旧呢?” “师弟不愿和我叙旧?” “还好。” 红衣男子将扇一合,“若师弟不愿叙,那我也只好直说正事了。” “魔域魔主请说。” “你我,”红衣男子一顿,声音刻意一拖,显得婉转,又显得阴沉,让章圆礼无端生了毒蛇吐信的黏腻之感,“共商大事。” 章圆礼握着茶盏,手心已然出汗。 他自小备受庇护,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可他作为断剑山庄首徒,断不能让云霄涉险,师父不在,则由他代表断剑山庄。 他此刻心下虽紧,面上却不显,听闻赵怀远此语,他沉吟不语,只为自己又续了杯茶,波澜不惊地饮了。 见他不接话,赵怀远笑道:“藏宝图,师弟可随身带着?” “我只拿着魔域魔主相赠的玉锁,准备物归原主,不知是否是魔主说的藏宝图。” “送你就是送你,岂有再要的道理?除此之外,我还有礼相送。” 章圆礼却不接话,“你说共商大事,指的是何事?” “师弟可知,藏宝图背后,是富可敌国的财富,师兄我可是梦寐已久。师兄所说的大事,便是你我共同打开,共享里面的财富。” 章圆礼眉间一动,“我若是不答应呢?” 赵怀远莞尔一笑,“怎么?师弟想独吞?” 章圆礼将包着玉锁的皮包裹从袖中掏出,置到桌上,往赵怀远面前一推,“我不要了。” 赵怀远眼底仍含着笑,神情却阴冷下来,他看着章圆礼,从怀里掏出一物。 此物用布密密匝匝地包着,他伸出纤白手指,将布包缓缓解开,一股血腥扑面而来,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五根断指。 章圆礼豁然站起身来。 赵怀远见他面露惊惧,勾唇一笑,也施施然起了身,“这是咱们的另外一位师弟,我见他云游在外,便邀他共享富贵,谁料,他竟不满意我的安排,我便只得和他割袍断义,分道扬镳了。” 章圆礼变了脸色,“你杀了我们断剑山庄的人?” 赵怀远笑语晏晏,声音柔缓,“违逆我赵怀远的人,我为何不杀?” 见章圆礼胸膛起伏,赵怀远逼近一步,“这个礼物师弟可喜欢?若喜欢,师兄再给师弟找。” 章圆礼的剑突然出了手。 快、稳、准,如一道光,向赵怀远刺去。 谁也没看清章圆礼的动作。 他的剑好似一阵风,顷刻间悬到了赵怀远的脖颈。 却也只在他的脖颈。 “你为什么不躲?”章圆礼双目冷澈,声音清冽。 赵怀远却突然以扇作刀,向章圆礼面门扑来。 章圆礼韧柳般下腰,而后若回雪般旋出数丈,停到了亭栏上。 “你在诱我出手。”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赵怀远一声冷笑,欺身而上,招招狠辣,直逼章圆礼相接。章圆礼却并不交战,而是在栏上一点,踏水而过,又折向亭间。 “你两次提及藏宝图在我手中,意欲何为?还是说,你想说与谁听?” 赵怀远忽而一道澎湃的内力向着章圆礼打来。章圆礼尚未站定,去势未减,眼见罡风铺面,不得不折身下坠,直挺挺向水中倒去。 却忽然落入一人怀抱。 怀中人在他腰上一环,迎着赵怀远的劲气递出一掌,霎时间,雷霆入水,水花滔天。 赵怀远未料突然杀出劲敌,当即旋身一避,戒备地看向来人。 那人带着他稳落到亭上。 “自是说给天下群雄听。”徐偈环着章圆礼看向岸边,扬声道:“各路英雄好汉,魔域魔主在这欺负一个江湖晚辈,尔等就在那隔岸观火吗!” “若断剑山庄不贪图藏宝图,怎会招此横祸!”岸边一人突然站了起来,喊道。 紧接着,是陆陆续续的应和之声,渐次成势。 章圆礼瞠目看向岸边接连冒出的江湖人士,倏然看向赵怀远,“是你叫他们来的?” 赵怀远含笑道:“师弟,现在天下武林皆看到你们断剑山庄为了抢夺藏宝图,和我大打出手,以二对一。师弟,你选湖心亭,设伏了吧?怎么不叫他们一起上,好坐实了抢夺藏宝图之行呢?” 章圆礼怒道:“无耻!” “怎会无耻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拿了藏宝图,便别嫌烫手啊。” 岸边传来嘈杂的喊声。 “藏宝图出自武林,你断剑山庄凭什么据为己有?” “若非亲眼所见,我是实难相信,断剑山庄竟设伏魔域魔主抢夺藏宝图!” “断剑山庄枉称正派,却行鸡鸣狗盗之事!” “杀魔域魔主!交出藏宝图!否则我们与断剑山庄不共戴天!” 嘴上说着,却无人敢渡河前来,只在岸边声势浩大地喊着,显得漫山遍野,义薄云天。 章圆礼在群情激奋地指责谩骂声中,转身看向赵怀远。 “你告诉我,我们断剑山庄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这样做?” “无怨无仇?” 赵怀远突然笑了,“好一句无怨无仇!我问你,我与父亲躲藏深山,行踪是如何被山阴魔域知晓的!我在山阴鬼域备受折磨,你们又在哪里?你师父收我为徒,却弃我不顾,给了我希望,却又将我弃如敝履。我有今日,拜你们断剑山庄所赐!拜整个武林所赐!” 章圆礼神色渐冷,缓缓摇了摇头,“夏虫不可语冰。” “师弟,藏宝图,你无论如何也还不回来了,我不介意受伤遁逃,坐实你抢夺藏宝图之实。你不若好好想想,以你断剑山庄之力,能否抗衡武林?” 一旁的徐偈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赵怀远喝道。 “笑你可怜。” “我有甚可怜!” 徐偈声音散漫,“你想报仇,却不知仇人是谁。” “这武林但凡觊觎过藏宝图的,皆是我仇人!都该去死!” 章圆礼突然举起了剑,“你的仇人,分明是山阴魔域。可你非但不报仇,还自己当上了魔主,于是就迁怒我们!” “说的无辜!若非有藏宝图,你肯来这与我见面?若非有藏宝图,这满岸的英雄豪杰,又怎肯奔波?满心私欲,却满嘴仁义,你们这些衣冠禽兽,皆不得好死!” 章圆礼与徐偈对视一眼,徐偈突然向赵怀远甩出数枚梅花镖,而章圆礼向着桌前玉锁疾行而去。 顷刻间,那包着玉锁的皮布包落入章圆礼手中,他看向赵怀远,“我数次说还你,以你气度,想来并不相信。我只告诉你,我来见你,是师父一直牵挂于你,数十年来从未停止寻你的脚步,而不是为了你说的什么藏宝图!” 他忽而将布包举过头顶,向岸边高声道:“受师父之令!藏宝图实乃祸根,令我当天下豪杰之面亲手毁去,以绝争夺之心!以正武林之道!” 岸边犹如炸雷,霎时沸腾起来。 赵怀远手中的扇,以万钧雷霆之势,向着章圆礼扑来。 这样的扇,可断亭柱,可粉人骨,章圆礼若一阵风,顷刻飞出数丈,而那扇竟似长眼,当空一个回旋,再次向着章圆礼劈来。 徐偈已与赵怀远缠斗在一处。 转瞬之间,已数度生死。 扇如附骨之疽,罡风凌冽,激得水波动荡,石板颤动。章圆礼左右腾挪,若惊鸿,若剪影,却也快不过扇。 一柄梅花镖,自岸上,破风而来。 镖极小,若一枚钉,钉进扇面。 扇子霎时分崩离析。 赵怀远突然呕出一口鲜血,一个踉跄,叫徐偈踹翻在地。 那一刻,嗡鸣震耳,水面剧撼,漫天雨落。 溃散的劲气犹如摔碎的玻璃,带着刃,四面八方向漩涡中心的章圆礼涌来。 而徐偈已来不及抽身。 一道身影忽踏水而来,将章圆礼腰间一环,顷刻带离了水面。 水面仿若炸开了锅,在水下埋伏多时的将士仿佛得了号令,呼啦啦涌出水面,将赵怀远困在亭中。 徐偈当先追着章圆礼而去。 岸边众人的眼睛皆黏在章圆礼手中,只待他落地,便一拥而上,抢夺玉锁。 章圆礼却喝道:“云霄!毁了吗?”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诸位好汉,藏宝图已毁于我手!诸位且看!” 李云霄忽将段成数块的玉锁扬于空中,在众人怔忡间,落地,粉碎。 章圆礼大笑落地,将手中皮布包一抖,里面空空如也。 紧接着,堤岸的水下涌出无数将士,将章圆礼、李云霄及救他之人团团护住,兵刃直指武林众人。 “宣武节度使在此!尔等还不退散!”众将士齐声高喝,声若洪钟,震向众人。 救章圆礼之人扬了下手。 将士霎时寂静一片。 “今日前来,乃由断剑山庄相助,设伏捉拿魔域魔主。现首恶已伏,诸位速速散去,莫再起争端!” 众人仍在踯躅,现而今真正见过藏宝图的唯剩断剑山庄二人和被伏的魔域魔主,他们不甘得盯着或跪或站的三个人。 宣武节度使突然笑了,“毁藏宝图,既是李庄主之意,亦是朝廷之意。宝库宝物不日将收缴国库,冲为军资、粮饷及赈灾抚乱之资,尔等若再敢肖想宝藏,以谋反论!” 将士的兵甲染了日光,冰冷的,矗立在人群与三人之间。 人群被兵刃晃花了眼,晃乱了心,晃慌了胆,渐渐,若鸟兽散。 只余徐偈站在人流中,向章圆礼望去。 朱邪鹏亦察觉到他,低头问章圆礼:“那人是?” “徐偈。” 朱邪鹏当即了然,似笑非笑地看向徐偈,兵者若鹏展翼,向两边退开,朱邪鹏当先走了过来。他懒洋洋地伸手一拱,“齐王殿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徐偈却仍在看章圆礼。 赵怀远已被押解至岸上。 章圆礼亦来到朱邪鹏身旁,在徐偈面前站定,却不看他,“表哥,首恶已伏,山阴魔域其他余孽,该当如何?” 朱邪鹏声音冰冷,“抓起来,一一审讯,有罪伏诛,无罪释放。” 章圆礼点了点头,来到赵怀远身旁。 赵怀远浑身湿透,被绳索铁链紧锁,狼狈地跪在地上。 章圆礼看了他片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1 首页 上一页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