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杨三宁一行人从中庭走出来。 和他一起的,有幸存的江湖名宿,有附近门派的掌门,也有近些年名声鹊起的江湖豪杰。 杨三宁领着众人站上擂台,整理了一下衣服,用上内力,声如洪钟:“经过我等十二人的商议,”说着,他身后众人皆微微颔首,“纪无锋意图重创大齐武林,毁我等百年基业,罪证清晰。鉴于锦绣山庄多年对武林的照拂,现共同决定,留其性命,但要毁其经脉,押入雷音谷,终身不得再入武林。若有违此令,再入江湖,人人得以诛之。” 纪无锋睁开眼,杨三宁举起的那块武林盟主令正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杨三宁转过身来,平日里温和慈善的面容被阴影笼罩,向纪无锋步步逼近。待他站定,一把狠狠攥住纪无锋脖颈,面无表情,压低声音说:“今日下场,要怪就怪你父兄不识抬举。” 纪无锋瞳孔扩大,嘴唇翕动,半晌却只发出一声似乎要断气的“嗯”。 杨三宁这才松开手,露出一个微笑,只是那双眼睛却冰冷依旧。他轻轻活动了下手腕,说:“好好享受吧。” “碰”一声,杨三宁一张劈在纪无锋胸口,随即,数掌连至,雷霆霹雳般打入纪无锋周身。 噗——! 一口鲜血喷出三五丈远。 纪无锋的四肢终于不再抽动,反而无力地垂着。 杨三宁冷眼看着纪无锋垂头“嗬嗬”喘息,轻轻擦拭了下身上被喷溅到的血点。 再转过身时,他高声说着:“此番恶行,相信只是纪无锋个人所为,并未发现与锦绣山庄的联系。纪无锋已被处置,即刻押往雷音谷。” 纪无锋被两名解差从刑架上卸下,拖行下擂台,在一片盖尸白布中穿过,留下一道鲜红血印。 虽然周围燃着灯火,但纪无锋只能看到几点亮光和一片模模糊糊的黑暗人影,他周身发冷,逐渐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人群中,那个为纪无锋发声的少年,看着他崇拜的少侠被拖出院门,紧跑两步上前,却再无法说出什么。 双青坪外台阶四百五十五级,纪无锋怀中的簧笛叮当掉落,又在一阵秋风后,被漫山红叶盖住,看不出痕迹。 黑夜中,一辆破旧的马车,燃着一盏灯笼,载着一个半死之人,辘辘向远处驶去。 但还未走多久,后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等一等!”宋义骑着一匹骏马快速追了上来。 解差停下车,宋义飞身下马,两步赶了上来说:“两位大哥,可否容我与这人再说句话?”说着,他拿出一个荷包塞给解差。 解差颠了颠荷包,说:“可别耍什么心思。” 宋义笑着说:“肯定的,肯定的,谢谢两位大哥。” 解差下了马车,走到了十几步之外灯笼能照亮的最远处。 宋义掀开马车上的布帘,看向棚内——纪无锋无力躺着,双腿因为拖行已被磨烂,血肉透过破损的布料露出来,他脸色酡红,显然已经发起烧来。 纪无锋眼睛被烧得生疼,但眯起眼还是可以看出来人是宋义。他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好不容易才发出嘶哑的声音:“……你……” 宋义看着纪无锋,没有出声。 又片刻,他嘴角扭曲着笑了起来:“纪无锋,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第4章 奔赴 纪无锋眼皮睁了又睁,眼前宋义的身影在车棚外的烛火下摇曳扩散成了四五份。 “纪无锋,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宋义从袖中小心地掏出一个小瓶子,犹豫片刻后,打开了瓶塞,“但我有多羡慕你,就有多恨你。” 宋义的声音狠厉起来:“凭什么大家看到的都是你,凭什么你拥有一切,凭什么你号令一切!” 宋义猛地抽吸一口气,“现在好了,你终于倒下了。” 纪无锋愣住了,他使劲看向宋义的双眼,却不知道哪一份是真实的眼睛,哪一份是产生的重影。 “雷音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你现在这样过去,会被那里的恶人们,折磨得,生不如死。”宋义拉起纪无锋毫无力气的左臂,那里一道长长的刀口暴露着,稍一挪动还渗出了鲜血,“我不会让你被那些恶人折磨,毕竟,你曾经这么照顾我的。” 宋义把小瓶子靠近纪无锋左臂的伤口,慢慢把瓶口一点点塞进纪无锋的伤口中。 “呃啊……啊……”纪无锋猛然大口抽吸起来,浑身颤抖。 “我会让你死。”宋义死死盯住刀口,不一会儿,一只细幼的白色小虫从瓶中爬出,钻入了血肉,“你必须得死。” “这样,我才能被看到啊。”宋义喃喃着,看着纪无锋狼狈颤抖的样子,眼中不自觉地滑出一滴眼泪。 半晌,解差已经等不及了,喊道:“好了没有啊!” 宋义仿佛被尖刺扎到一般松开了手,小瓶咚的一声掉在马车上。 “好了好了。”宋义高声答应了,又看了看纪无锋,最后狠狠捏住他的左臂,凑近纪无锋耳边,“你这只手不是最会使剑吗?那便从这里开始吧,这可是‘阎王录’,它会一点点吞噬你的身体和魂魄,而你则会成为他孵化的最佳温床。” 解差已经来了,宋义最后使劲攥了下那处刀口,带着满手的鲜血离开了马车。 疼痛冲刷着纪无锋,终于,他晕了过去。 三日后,雷音山。 “阿啾!”长脸解差打了个喷嚏,看看天,“这怎么还突然变天了?” 早上还是晴天,可快到中午了,就逐渐刮起了北风,此时竟已阴云密布。 另一个圆脸解差无聊地叼着根茅草,含混地说:“估摸着咱们晚上到不了雷音谷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啪一声砸在了马车上。 “该死的。”圆脸解差立刻坐直了身体,嘴里茅草也吐了出来,“赶紧的,咱们找个地方避一下。” 不等马车跑快,雨势就迅速转大,两名解差只好随意让车停在远离山体的山道旁,钻进车棚中。但车棚里本就躺着一个昏迷的纪无锋,此刻两名解差在里面坐着,就格外拥挤了。 “要不然咱们……”长脸解差做了个抛东西的手势。 圆脸解差看了看仿若死了一般的纪无锋,点点头。 如瀑大雨中,纪无锋被扔出了车棚。 天色愈发暗了,虽是正午,但却仿若夜间。 一片闪光刷地照亮世界,随即雷声在云中轰鸣滚动。 轰隆隆—— 马车里,两个解差无聊地说着家长里短。马车外,一个人影慢慢地悄声接近。 纪无锋无知无觉地躺在雨中,唇色苍白,气息微弱,雨水砸在身上,似乎随时都要闭过气去。 人影靠近,摸了摸纪无锋的鼻息和脉搏,稍停,趁着又一次雷声轰鸣时,一把抱起他,迅速向旁边的山林跑去。 青穹台上,云雾缥缈,鸟鸣婉转,花香四溢。 太无聊了。 太无聊了啊。 庚申满法一袭纯白中衣,斜靠着丝藤秋千,披散的乌发轻轻摇动。 彩色的鸟儿衔来一枚红果,庚申满法接过,吃了一口便扔到地上:“有些酸了。” 鸟儿歪歪头,又飞走了。 他是万寿族最后一个族人,自出生起就住在这片青穹台上,不知岁月悠久。 一阵风吹过,云雾丝缕飘散,露出地面上渺小的村镇。 夕阳温柔,庚申满法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一瞬划过,左手绵长深刻的掌纹被斩断,鲜血涌出。然而,不过三五息的时间,那伤口便已愈合,逐渐成为一个浅浅的疤痕,再不过片刻,疤痕都消失了。 庚申满法看向四周,这里除了一间间废弃的屋阁,再无其他。 [或许,有什么能让生活变得有趣……吧?] 庚申满法看向云端之下。 雷音山的雨终于停了。 圆脸解差掀开湿漉漉的布帘,往外看了一眼,说:“行了,咱们加把劲,赶赶夜路,半夜前怎么也能去雷音谷外那个黑心客栈歇着了。” 两人伸个懒腰,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跳下马车。 “靠,人呢?!” 两人立刻四处寻找起来。 树林、草丛、附近的山坡…… 长脸解差声音颤抖:“大哥,咱,咱们不会把人搞丢了吧?” “呸!晦气!”圆脸解差一口痰吐在地上,“会不会说话?!明明是他被山洪冲走了!啧,可惜了,还没刮一刮他的油。” 长脸解差挠挠脑袋:“啊?但是没有……” 圆脸解差给了长脸解差一个耳刮子:“没什么没!听着,咱们这样……” 破烂的马车转了方向,绕道去乱坟岗走了一大圈,第二天清晨才到雷音谷谷口。 “来人啊,接人犯了!”长脸解差大喊,将黑心客栈的门拍得咣咣响。 “什么人犯?”门开了,满脸横肉的大汉走出来,到马车旁查看。 长脸解差说:“嗨,你都想不到,双青坪接来的纪无锋,那个锦绣山庄的二少爷。” 布帘掀开,大汉往里一看,皱起眉粗声粗气地问:“死了就算了,怎么还烂了?” 客栈里,“啪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圆脸解差懒洋洋地说:“下那么大的雨,山洪给冲走了,等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被不知道狼啊还是熊啊的啃成这样了。” “啧,麻烦。”大汉把残破的尸体从车里拖出来,丝毫不在意地抗在身上,向客栈里高喊“死猪一头”,便向后院去了。 长脸解差憋着笑想说话,被圆脸解差瞪了一眼,立马不敢动了。 圆脸解差高声喊道:“人送到了,赶紧的给开个收据啊。” “知道。”大汉远远喊了,随后声音渐低,“……这死猪您要他干什么……” 距离雷音山不远处的一个小村中,这几天村头的老鳏夫家里借宿了一对叔侄,据说是遇到了山洪,勉强活下来的。 晒坪上,几个小孩打打闹闹,一个中年男人从老鳏夫家里出来,送一位大夫出村。孩子们立刻停止打闹,都看了过去。 大夫边走边说:“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有办法,你尽早准备后事吧。” 孩子们瞧着中年男人又垂头回了院子。 纪南北回到老鳏夫家里,推开东屋的门,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纪无锋,深深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从锦绣山庄一片火海中逃出来,一路疾驰,才在纪无锋进雷音谷前找到他,可没想到,人是找到了,但却快要不行了。 这几天,他一直用续命丸给纪无锋吊着命,现如今续命丸也只剩三丸,若是再不醒来…… 纪南北正想着,突然,纪无锋“咳”一声轻轻咳嗽了一下。 “二少!”纪南北即刻跨步到床前,激动地喊了一声,即刻又屏住了呼吸,细细观察纪无锋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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