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头领眉目舒展,气定神闲,摇摇头说:“年轻人火气太盛,到我这个地步,何必事事躬亲?” 纪无锋咬牙,恨声问:“你们残杀武林众人,不怕引起众怒吗?!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黑衣人笑道:“众怒?这对我而言有什么妨碍呢?” 纪无锋手中横刀紧握,额头青筋毕露。 “我只问你,”黑衣人突然正色问道,“青穹图是不是在你手里?” 纪无锋皱眉:“青穹图?” 黑衣头领说:“你竟不知?这次武林大会不是以此为奖吗?” “我只拿到了麒麟金刀饼,哪有什么青穹图!”纪无锋持刀横立,“你……就为此杀人吗?” 黑衣头领叹气:“真的没有?看来要空手而归了。” 纪无锋见他此般神态,牙关紧咬,一个踏步疾驰而上,直刀刺入一名黑衣人身体。 “保护大人!”黑衣护卫大声呼喝,紧拽黑衣头领向后避去。 纪无锋拔刀,却突然眼前一黑,手脚无力,被旁边冲上来的一刀直劈左臂。 “快,后面有动静!” 突然一阵高呼,紧接着脚步声纷杂而来。 黑衣头领看了护卫一眼,护卫点头,高喊了声“护卫大人”,便立即背负起头领,向后墙逃去。 纪无锋却头脑昏沉,只觉得四肢开始阵阵抽搐,似万千虫蚁啃咬。他尽力睁眼,却觉得眼皮重如千斤。 “是纪无锋!” 纪无锋听到有人在喊叫,但声音在他耳中却仿若山谷回声,震震荡荡。又看到有人赶来,但人影却四散重合,不甚真切。 “不要伤害大人!”黑衣人喊了一声,挡在纪无锋身前。 随即,一道箭矢飞至,黑衣人以身为盾,挡住流箭,一把推开纪无锋,口中还高喊着“大人快跑”。 纪无锋只觉时间被切割开来,一段一段的,伴随着刺耳的尖鸣声、甜腻的铁锈气息,世界开始在此间破碎成一块块色斑,以一种畸形的组合镶嵌在他眼中,一切都开始旋转,随后收缩……收缩……收缩成一片漆黑…… 万物终于静止。 纪无锋倒在满地的鲜血中,阖上了眼。
第3章 狼藉 嗡—— 纪无锋好像变成了一只被困在铜罐里的蝇子,在一片黑暗中四处挣扎,却始终在碰壁,碰得鼻青脸肿浑身疼痛,发出无谓的鸣叫声。 嗡—— 嗡—— “真没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该千刀万剐……” 仍是双青坪,仍是那方擂台,昨日宾客满棚喜气洋洋,今天却血色斑斑怒火中烧。 一块临时架起的刑架上,用铁链捆缚着一个人。这人头发披散,脑袋低垂,四肢时不时抽动,衣服因浸透了血迹呈现出紫黑色,干涸后贴在身上,结成一块块硬块。 擂台下汇集了江湖各派的人,不过基本却是武林大会上未能出现的面孔——那些参加了武林大会的,九成已经死在了宴席当晚——皆是见到、听到求救信号后赶来的。 这已经是武林大会后的第二日了。 此时,本次武林大会的主事人杨三宁浑身狼狈,只脸上草草擦过稍显整洁,他声音嘶哑地说:“……未曾想竟发生此等血案,双青坪一百六十二名江湖人士和五十余侍从、仆妇皆一夜殒命,除了我等提前离席去后山小聚的人,竟无人生还……此次行凶手段残忍,凶手先用毒使人丧失抵抗能力,随后进行折磨,不少人身上伤口都不少于十处。” 此时,另一名老者走上台来,神色颇为疲惫。他拱拱手,说:“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处遗留的毒盒,歹人用毒名为‘屈月娇”,中毒之人虽不会损伤神智,但会丧失对身体的控制,若不及时解毒,将会四肢抽搐、高热不断、痛苦万分,最终身体异常蜷曲,在万分疼痛中死去。” 台下一片吸气声。 老者继续说:“此毒雾气呈紫色,有甜腻腥气,解药尚未明晰。诸位日后行走江湖,务必多加小心。” 老者说完,自退几步,立在一旁。 杨三宁声音低沉道:“能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无一不是武功翘楚、人中豪杰,或是各派掌门、明日之星,此番横祸,只怕我大齐武林十年内是无力振作了。” 明明是晴空万里,秋阳和煦,但在场众人却都心中凄凉。 “究竟是谁干的?”人群中,一个声音问道。 “对,究竟是谁干的!” “杀了他!” “血债血偿!” 一时间,群情激愤,不乏破口大骂的人,擂台周围逐渐混乱。 杨三宁压了压手,用上内力,声震全场:“肃静!” “幸亏昨夜我们来的及时,主谋已被抓住。” 他手指向刑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说:“他就是……纪无锋。” 人群猛然炸开,有气愤填膺的,有犹豫质疑的,声浪震天。 “这不可能!” “杀了他!” “这……这……” 嗡——嗡——嗡—— 纪无锋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哄——! 万般嘈杂一瞬灌入耳中,带来海啸般的轰鸣。 光照隔着眼皮刺进眼底,疼痛引发泪涌,纪无锋费尽力气才让双眼掀开一条缝,视线里模模糊糊,半晌才看到一片砖石的大致的轮廓。 他微微抬头,只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全身力气。 “唔……”纪无锋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声音。 杨三宁听到动静,立刻回头,发觉了纪无锋的醒来。 几步走到刑架前,杨三宁架住纪无锋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此刻这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台下众人看到,又是一阵轰然低语。 一个年轻少侠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啊。” 杨三宁捏着纪无锋的下颚骨,纪无锋的头歪了一下才被固定住。 杨三宁问道:“纪无锋,老夫绝不会放过昨夜血案的凶手,但也不想任何人无辜蒙冤。既然你醒了,你便说一说,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台下立时安静。 过了三五息时间,纪无锋眼眸才微微转动,看向杨三宁。他嘴唇微张,却只发出破风箱般“嗬”的一声。 杨三宁看向一旁老者,老者唤来一人,不一会儿取了一杯水来。老者走上前,将水喂给纪无锋,只是多半水顺着下颚流下。 杨三宁再次问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纪无锋再次张嘴,老者和杨三宁同时低头凑近去听,只勉强分辨出“黑”“图”等发音。 老者直起身,摇摇头,低声说:“怕是问不出什么了,虽不知为何,但他应当是也中了毒。” “因果循环,作茧自缚罢了。”杨三宁盯着纪无锋看了半天,才一声叹气,退了开来。 “请证人吧。”杨三宁说。 纪无锋使劲抬着头——其实也不过半低垂着脑袋——看着眼前模糊的世界。 几个人在他身前站定,均是昨夜第一批赶到现场的人。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他和黑衣人在一起,那人喊他‘大人’。” “他用的是和那些黑衣人一样的横刀。” “那些黑衣人属下以命护他。” …… 纪无锋左臂猛地一抽,长长的刀伤被带动,血肉翻开,几只苍蝇被惊起,随后又落下。 阳光直直照在身上,秋阳仍烈,纪无锋脸色苍白,额头渗出汗来,散落的发丝黏在脸上。他慢慢眯起眼,双眼艰难聚焦,终于勉强看清了他身旁站着的老者。 现在是什么状况? 纪无锋脑中神思渐渐清明。 他缓慢转动脖子,但却感到脖颈似被万针扎刺,不得不停下来,长长吸气,然而呼吸却也给身体带来火燎般的疼痛,不得不改为急促的短小呼吸。 终于,纪无锋把头转向了另一侧,看到台下人群的群情激奋。 呵。 这可要比昨日还热闹。 然后,他在擂台下的人群中看到了宋义。 宋义。 他在人群中。 他还活着。 纪无锋突然感觉心中翻滚的乌云万顷中,豁然一道天光泄露,给了人一道喘息的空间。 太好了。 太好了…… 一片纷杂中,台下一个少年大声喊:“不是纪无锋!不是他!我可以作证!” 人群中让出一小块空地,刚刚喊话的少年涨红着脸,接着说:“他昨晚在山下镇上,我看到他了,更何况,他是锦绣山庄二公子,何必做这种事!” “嗬……”纪无锋想说话,但仍然无法正常发出声音。 杨三宁微微侧头看了眼纪无锋,嘴角抖动一下,随即说:“纪无锋,真的是锦绣山庄纪家的公子吗?” 台下一位老妇被一名中年男子搀扶着走上台来,纪无锋眯眼看去,只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 杨三宁扶着老妇人,声音柔和:“老阿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老妇人缓缓说:“我本是伺候纪家大公子的嬷嬷。” 纪无锋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妇人的身影,她不是早些年就投奔儿子离开锦绣山庄了吗? 老妇人继续说:“但突然有一天,夫人让我去照顾二公子。当时我很诧异,老爷并没有妾室,夫人更未怀孕,哪来的二公子呢? “我被要求不能多问,也不能多说,随后我被带到一处别院,夫人抱出来一个婴儿说这就是二公子纪无锋。 “我后来也偷偷打探过,起先我以为是私生子,但从门房得知,这孩子是在一个雨夜被一个男人抱来的。” 杨三宁不顾众人的嘈杂,追问:“你刚刚所说可是真的?” 老妇人点点头,说:“老妇所言句句属实。” 轰—— 纪无锋脑中炸开。 而紧接着,那名中年男子就站了出来,用略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纪无锋早些年就开始计划要颠、颠覆武林了……” 纪无锋耳中轰、轰作响,他听不太清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但隐约可以看出,他身上穿的是锦绣山庄洒扫的下人的衣服。 男人说:“他从民间抓了不少孩子,从小培养,我见过,他们都、都很厉害,这次的黑衣人肯定就是那些长大的孩子。” 夜幕降临,但双青坪无人离去。 火光将整个前院照得亮如白昼,经过一天的忙碌,满院尸体已被收敛好,此刻正堆叠在前院,一片片白布笼盖着。 纪无锋仍被捆缚在刑架上,他的四肢已经完全无法控制,抽搐的频次越来越高、幅度越来越大。纪无锋闭着眼,干燥起皮的嘴唇粘合在一起。 院里始终萦绕着低沉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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