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在夜间发出森森寒光。 “都别看了,散了散了!” 衙役忙着维护人群的秩序,在躁动起伏的人群中开出一条宽约六尺的小路。 在衙役身后的是一顶用四个人抬着的紫檀木肩舆,上面铺着坠着流苏的软垫,随着上下起伏而规律一致的摆动,一松发鹤颜的老人坐在其上,阖着眼。 他穿着一身青色官服,上面用七彩的丝线纹成鹭鸶的图样。 八字胡、羊毛须。 刘喜的身体突然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他浑身打着冷颤,肠胃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 他说不出话,他想呕吐。 沉默在尖叫。 刘喜扯了扯小桂子,小桂子正伸长了脖子,不停的踮着脚。 “小桂子,他是谁。” 小桂子一脸疑惑的看着刘喜,口中说道:“喜子,你怕不是烧傻了吧,这是——” 小桂子似乎是怕有人听见,低下了头,用手附在嘴旁,小声提醒道。 “我们太平县的父母官——李松鹤啊!” 刘喜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 夜半时分。 小桂子干完了一天的活,准备好好休息会儿,蜷缩着身子睡在狭小的脚凳上。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唤他。 “小桂子,小桂子。” 小桂子怕自己房里的姑娘被吵醒,佝偻着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脚凳,打开了窗户。 是刘喜。 刘喜今天好像格外反常,连小桂子都有些摸不清他了。 他换了双鞋子,不再穿以前那双破的不成样子的布鞋了,小腿上用白布一圈圈的绑了起来。 小桂子眉毛拧到了一起,“喜子,你这是做啥。” 刘喜平静的说:“我要去杀人,你去不去。” 小桂子面色诧愕,等他借着月光看清刘喜脸上的神情时,身上顿时寒毛倒竖。 “刘喜!你疯啦,你还想不想过日子啦。” 小桂子探出窗口,使劲儿的推着刘喜的身子, “快回去睡觉,瞎想啥呢,金枝姑娘明天还等你伺候她呢。” 平日一向老实的刘喜,却在此时分外的坚定。 他问道:“小桂子,你还想不想见小春。” 小桂子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小桂子最终还是没跟上来,刘喜一个人披着月光。 月亮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无私的洒下月光,照亮了这一方小径。 在交错纵横、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我们可以看见一个蚂蚁一样的人在缓慢的移动着。 那是刘喜。 他要去杀西口的邓屠户。 刘喜翻过了围墙,跳到了大路上,形单影只的走在路上, 又要手上有怨魂,又要灵魂浑浊不分。 还有什么比屠户更适合呢。 邓屠户住在另外一个巷口,年过四十还无妻无子,孤身一人在市场上支了个摊子,每天卖些猪肉给别人。 平生也无什么拿得出手的的爱好,无非就是逛逛窑子、逗逗蛐蛐儿。 刘喜翻过院内黄土夯成的矮墙,悄无声息的走进院内。 院内的邓屠户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人想要了他的性命,正毫不知情的呼呼大睡。 这人身材高大,体型结实,若是正面迎击,怕是不好对付。 刘喜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细长却锋利的玻璃,玻璃的最下端用布缠着。 那玻璃清澈透亮,在月光下折射出冷意的白光。 刘喜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猫着身子走了过去。 刘喜高举双手,还没等他刺下,这人突然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见此情景,吓的魂飞天外。 连忙用手截住了落下的玻璃片,又一脚把刘喜踹飞。 刘喜本就身体单薄,这一下可把他伤的不轻,手中的玻璃也随之“叮当”一声,脱落在一旁。 那屠户吓的只喘大气,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喜见他没反应过了,也顾不得喉中辛甜,连忙去够地上的玻璃片。 邓屠户连忙大步上前,把小山一般重的身子压了上去,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的掐着刘喜的脖子。 奈何刘喜怎么也挣脱不得,面色因缺氧而发紫。 正当刘喜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地时,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松了开来,刘喜连忙翻身到一旁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室内一时无人说话,简直安静的令人诡异。 窗纸上突兀的响起密密麻麻的雨点拍击,夜幕中毒蛇似的闪电剧烈的爆炸开来,照的这厢房顿时亮如白昼。 而后就是惊天动地的雷声,仿佛在肆意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轰隆隆,大雨倾盆直下。 借着白光,刘喜看见那玻璃片的尖端滴着血,纵横插入了邓屠户的喉管,那屠户目眦尽裂,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身后是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小桂子。 嘴里还喃喃的说 “不怪我,谁让他欺负我妹妹。” 刘喜躺倒在冰冷的地上,哑着嗓子说: “小桂子,又下雨了。” 刘喜像是醉倒的人一般,到处翻找着什么。 他本就身体不好,那一下把他伤的不轻。 刘喜找到了个瓷碗,他用袖口擦了擦,然后把碗在跪着的邓屠户身前,任用那朱红的血滴一滴滴的滴到瓷白的碗里。 “你为什么要杀人?” 一向胆大活泼的小桂子蜷缩着自己坐在床脚。 “我想见公子。” 刘喜的嗓子还没从窒息中恢复过来。 小桂子只觉得荒谬,“你知道,他早就死了!” “你也知道小春死了,但你还是跟上来了。” 刘喜淡淡的说。 小桂子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听着雨声。 刘喜不紧不慢的在雨幕中朝城北走去,路过李念的坟茔时,他拿出了一块糕点。 是红豆糕。 他站在李念的坟前,混着雨水和血水咬了一口。 含糊不清的说: “公子,好甜。” “小喜子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甜的东西,托您的福了。” 刘喜从衣兜里面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剩下的糕点,全放在了李念的坟前。 “小喜子不能来看您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没上过几天学,识不了几个字,也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话。 好大的雨, 刘喜心里想。 这下子,连他也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刘喜一个人走着,心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他好像这辈子都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今日此刻,才算真正的醒了过来。 刘喜踏入了关公庙中,那破庙在电闪雷鸣中风雨飘摇。 那老道士看见来人后,浑浊的眼中突然放出了一道精光。 刘喜沉默的把碗放在了地上。 “我来见您了。” “哦——”那道士饶有兴趣的说,“那你能付出代价又是什么呢。” 刘喜平静的说: “我的阳寿。” “轰——” 银白色的闪电直直的劈裂天空,雷声震起。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这章心里特别难过,最后写道刘喜跟李念到别的时候自己还哭了。 前尘写完了,下一部分不是这个基调了。 还有这个情节点应该是要写完了,本来以为两千多字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等真正写出来还是多了不少。 这个本来是昨天发的,但是我睡着了就懒得写了。 然后晚上大概还有一两千字,这个情节点就彻底完成了。 会争取这对苦命鸳鸯在下章见见面的。 没写大纲越拖越长,估计下一章得明天发了。
第8章 香 刘喜发觉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中,他脑海中最后残留的所有印象是那枯槁的老道士癫狂的笑声。 笑到最后,渐渐的停了下来。 老道士用手撑着膝盖,定定的凝视着刘喜,像是透过刘喜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刘喜,下次若是再见到我——” 燕归明面无表情地说。 “千万不要恨我。” 刘喜有些拘谨,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去,他想见到公子,却又不知从何找起。 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算是人还是鬼。 刘喜就这样站在混沌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前方有一丝光亮,连忙手脚并用的跑了过去。 天光大亮,刘喜才知道自己回了哪儿。 这是甜水巷,他回到了太平县。 刘喜身边的人像潮水一般涌来,他被迫向后退去。 这是在过节吗,为何处处都点起了红色的灯笼?刘喜心中疑惑。 只见无论是高处鳞次栉比的乌黑屋檐,还是青石街上的零散摊位,都不约而同的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澄明的火芯在丝丝缕缕的寒风中明明灭灭。 从巷头到巷尾,层次密集,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橘红色河流。 刘喜还没走两步,身边就有人紧紧的锢住了他的手臂。 同是十二巷口的杂役,不过刘喜记得他已经成婚了。 “小喜子?走走走!和我一处玩儿去!” 那人嘻嘻哈哈,也不管刘喜愿不愿意,不由分说的拉着刘喜走了。 两个人逆着人潮向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平镇最大的一家赌坊。 刘喜想挣脱开,那人的手劲儿却大的很,像是怕他跑掉似的。 刘喜本就不喜欢赌博,更何况现在身上身无分文,又哪儿来的资本呢? 那人却好似全不在意,大大咧咧的说, “没钱?这好说,我借你。” 刘喜心中奇怪,平日他只说家中穷的揭不开锅,怎么这会儿充起好汉来了。 刘喜顾虑他家中情况,哪怕是借,也不愿意赌,刚想好言相劝,那人却直直的把刘喜按到了椅子上,两只铁手牢牢的锢着他的肩膀。 看这架势是非让刘喜在这儿赌一把不可了。 刚刚冷冷清清的赌馆,见刘喜一座在凳子上,乌泱泱的来了一群人,挤挤挨挨的围在赌桌旁,耸动的人头,围的刘喜透不过气。 “我要走——” 刘喜本就胆小,也没见过这阵仗。 那人却不管不顾,只问着周围的人。 “玩什么?玩什么?摇色子还是推牌九?” 刘喜不想赌,那人就逼着他赌。 押着他的手,一连赌了几把,居然几把都是通赢。 那人问:“怎么,还走吗?” 刘喜点了点头。 那人毫不在意,哈哈大笑。 怪哉怪哉,那周围的人仿佛他的影子似的,也一同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重叠的笑声环绕在刘喜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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