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没来见他。 刘喜想,可能是他有事要忙。 没来也好,刘喜想,到时候真见面了,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深沉的黑幕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远处是寒星点点。 莹莹月光把漆黑的影子拉的锋利又细长。 刘喜挑了个没人去的僻静处,他怕楼妈妈看见了责骂,别到时候搅的李念在下面收钱也不安宁。 刘喜原本是觉着李念是用不着这些钱的,他以前是前呼后拥的公子哥,也用不着他这么个小仆役惦记。 但是后来又想起来,李念的亲人已经死光了,估计也没几个记得他了。 他又担心这些烧的纸钱不够,用自己的月银买了金纸,一个个的叠起了金元宝。 他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觉得李念这么受罪,可惜这些东西不能他生前的时候用。 刘喜一心一意的烧着纸,嘴里小声的喊着:“公子,公子——” 浑然不知身边有个人影靠近。 直到肩上被人用折扇轻轻拍了下肩膀,这才如梦放醒。 是一张笑意吟吟的脸,眉若星辰,穿着月白色的衣裳,上面用细密的针线点缀着青翠的绿竹。 乌墨的头发疏在脑后,用玉冠固定,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小兄弟,你可知,这巷口的出口在哪儿?” 刘喜看着他的眼睛,眸子清如水亮如星,却无端的觉得有几分像李念,而这种相似并不让他觉得愉快。 于是他背过身,无言的指了指出口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刘喜听见身后迟迟没有动静,疑惑的转头看去,没想到那人还站在原处,见刘喜看他,嘴角有了几分笑意。 也不管刘喜乐不乐意,自顾自的蹲了下来,拿起刘喜手边的纸就烧了起来。 “小兄弟,怎么称呼你。” 见刘喜不理他,也没放在心上。复而又问道。 “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给谁烧纸呢。” 刘喜对这个问题突然有了点反应,“给我们家公子。” “他生前过的不好,我帮不上忙,我不想他死了,还亏欠他。” 那人像是没想到一般,沉默了半晌说道: “小兄弟你也是个有情有义人。” 那人又问道,“家里请了人超度吗?” 他斟酌着用词,“若是冤死——怕来世不好超生。” 那人见刘喜认真的听着他说的话,忙不迭的说道。 “城北的破庙里有一个道士,我当初来的时候给他付了一碗面钱,同他攀谈了几句,他还特意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我看他也念经说文,估计也要不了多少钱。” 刘喜手里的动作一下就停住了,他想起了上次见小春的时候,那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 到此处,刘喜才正眼看了看他,认认真真的道起了歉。 “是小人冒犯大人了,小人名叫刘喜。” 那人毫不在意的释然一笑, “这算什么,我叫宋齐光,是准备进京赶考的考生。” 宋齐光苦笑一声,“同僚同我说去什么烟花柳巷,我原想拒绝,结果独自回来的途中迷了路。” 宋齐光躬身朝着刘喜行礼,“还得感谢小兄弟你。” 刘喜感觉这人是个好人,就是无论说话还是动作都让人觉得文绉绉的,不同院里的姑娘泼辣快意,让人不知道怎么相处。 刘喜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还没回,就听着有人大呼小叫的喊着,“小喜子!小喜子!干啥呢一个人躲这儿。” 宋齐光见有人来,也不多叨扰,便请身告辞了。 刘喜看着他的身影,就好像是一轮明月,又淡淡的隐入雾气中去了。 是小桂子。 小桂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喜子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啥呢。” “我烧纸呢。” 小桂子一听这话,不由分说的夺过刘喜剩下的纸钱,直呼心疼。 “刘喜你个败家玩意儿——” “你咋不早说呢,给我妹烧点儿。赶紧赶紧。” 小桂子是个嘴没停的,叨叨絮絮的跟他说这今天巷子里发生的事儿,说今天一群酸腐气的书生来了,那穷酸样兜里都没几个大钱,忙前忙后就打赏了几文钱,把他给气的不行。 刘喜想说自己见到了小春的事情,后来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他觉得现在的小桂子挺好的,热热闹闹的,何苦提那伤心事儿呢。 刘喜请辞的时候,天光还未大亮,他过去两个月一直避免自己这个时间点起来,每次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到李念。 想起李念,朝着他笑。 然后用白布盖着回来。 金枝还睡着,他烧好热水,晾晒衣服,又用笤帚仔仔细细的将屋内屋外清扫了一遍。 这才对着熟睡的金枝说了声再见。 刘喜今天不去看望姐姐了,他还有别的事儿干。 城北离这里远得很,很是潦草落败,更别提那掉漆的神像和结满蜘蛛网的庙堂。 等到日头中午,刘喜才算到了城北,不过他先没去关公庙。 刘喜买了几根香烛,准备当作李念的贡品。 可能是因为刘喜常常祭拜的缘故,所以李念的坟墓也比其他的孤坟整洁干净不少。 刘喜想说的事情很多,可到了嘴边,只淡淡化成了一句,“公子,喜子过段时间在来看你。” 等刘喜找到老道士的时候,他端坐在关公像下,巨大的关公像捋着胡子,手持一柄青龙偃月刀,对着他怒目而视。 哪怕是这神像早已断了香火,无人祭拜,身上落满了灰尘,却无端的让人心里发怵。 老道士乐呵呵一笑,“小伙子,你来啦。” 刘喜点了点头,“老先生,我是来求您办事的,我想你给我家公子念念经文。” 那老道士听此一言,抚须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更惊奇的是,那庙里忽然来了一阵风,把帷幕吹的飒飒响动,像是有群鬼影跟在后面发笑。 刘喜不知好笑的地方在哪儿,只能呆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那老道士笑完了,而后一脸肃穆道:“刘喜,你想你公子怎么样呢。” 刘喜怔怔的,“我,我什么也不想,我就想我公子——” 刘喜慢慢说道,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下来了一般。 “我希望他能早入轮回,了结因果。” “我希望下辈子他能当个好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大富大贵,但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老道士诚实的摇了摇头, “刘喜,你是个好孩子,我算过你的命格,不过几年,你就会因为命中的某位贵人而飞黄腾达,因为有了那位贵人相护,一辈子安稳的终了余年。” “我也实话告诉你,李淮之既入不了轮回,也了结不了因果。” 那老道士的口气越发严重,甚至连刘喜都觉得正午当头自己背后森森发冷。 “他不仅仅是冤死那么简单。” “李淮之的死背后牵扯的千丝万缕,就连森罗殿上的阎王也束手无策。” 那老道士突然站了起来,气势大振,声如洪钟,那破败的神像在此刻显得分外压迫,殿内的风呜呜的刮了起来,好似有万鬼在后面和吟。 “刘喜,你生于建宁十二年八月寅时卯刻。” “享年五十四岁,卒于建宁六十六年。” “我燕归明再问你一遍,如若你执迷不悟,执意要跟枉死鬼李淮之牵上瓜葛,不仅你的命格将会被彻底改写,你命中的那位贵人也会因你而改变。” “如若这样,你也非见李淮之一面不可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还挺好的,写的还挺多。 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想,刘喜真是个恋爱脑,他超爱。
第7章 杀 (前尘完) “你若是想再见到李淮之,也并不难。” “第一,你需要一个生人的血,来替李淮之引路,注意,这个人也不能跟你有半分瓜葛。其次,最好对方手上有许多冤魂,游走于阴阳两界之中,这样他的灵魂才能浑浊不分,方便开启鬼界的大门。” “第二,我想问问你,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刘喜,你能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金银珠宝,你给不起,加官进爵,你不够格。” 话音未落,老道士微微的叹了口气。 “再说,我也不一定能保证你得偿所愿” “唉,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规律,生死自有定数,你又何必如此勉强呢?” 刘喜感觉到自己脸上微凉的触感,眨了眨眼睛醒了过来。 他身在乱葬岗,旁边是孤零零的李念的坟茔。 不同的是,他带去几只香烛早就已经燃尽了,只落下几滩红色的蜡油。 下雨了。 刘喜回去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发起了高热,一连好几天都醒不过来,把小桂子和金枝急的不行,小桂子怕楼妈妈责骂,更怕刘喜因此被赶出了十二巷口,流落街头,就撒谎称刘喜回家探望姐姐去了,恰好碰上金枝身体不舒服闭在房间修养,也算圆了过去。 刘喜的病还没好全,甜水巷却突然出了件大事儿。 小桂子也不管刘喜的好全没,让刘喜赶紧穿好衣服,托着刘喜的病体跑了出去。 甜水巷的人全都跑出来了,不止是十二巷口,乌泱泱的站了一群人,有嫖客、有妓女、有货郎、有妈妈,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跑出来了。 大家好像此生都没见过这般惊奇的景色,面上不只是担忧多些还是好奇多些。 只见挤挤挨挨、鳞次栉比的烟花柳巷中,不知为何平地起高楼,突然多了一栋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阁楼,楼内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里面的人纵情调笑,空气中飘来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檀香和动听的丝竹管弦之声,那斗拱上别出心裁的系着重重叠叠的月白轻纱,随风在月下轻歌漫舞。 不用想,都知道楼阁内的人过的多么奢靡享乐。 朱红漆的大门,上面是金丝楠楠木的黑漆牌匾。 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的写着三个大字—— 济世楼。 好一个销金窟。 一旁扶着刘喜的小桂子连连咂舌,“我滴个乖乖,他这一栋楼,不知道得多少银子。” 楼妈妈却不安的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她似乎都没来的及打扮自己,素面朝天的就跑了出来,更显得她比往常衰老了好几分。 她死死的盯着那块牌匾,紧抿着嘴一言不发,避着人群走了回去。 那楼阁高耸如云,得仰直了脖子才能看见全貌,仿佛要直通天上去似的。 人群一时议论纷纷,他们想知道这栋楼的主人是谁,什么时候建成得,当然,更想知道到底怎么进去。 还没等人群讨论出个结果,一群着黑红官服的衙役凶神恶煞的嚷嚷了起来,“刷”的抽出腰间的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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