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华一脸正气:“挠了会痛,而且不容易好。” 像是猴子附身似的江子棠整个人抓心挠肺,浑身都不是滋味。说来纳闷,他当初刻这花的才不过十几岁,刚学会易容刺青之术,抬手就敢往耳朵上刻,眼睛半点不眨,痛啊痒啊的他都当不知道。 现在却矫情起来了。 他抬眼看一旁的净华,一眼,又看回了桌面。 净华见这人怏怏的,忍不住道:“一定得洗吗?” 江子棠下巴搁在桌子上:“还留着它做什么。” 不论如何,这个承诺他已经完成了。当初他以为这花代表着满腔爱意,现在才发现只是源于一个谎言,他替楚浩不值。 但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他得从他们的故事里摘出来,走到自己的路上去。 见净华一脸正经,江子棠心思又活络起来,他抬头侧脸凑过去。 “嗯?”净华没动但不解。 江子棠声音里含着笑:“你既不许我挠,那就帮我吹吹呗。” 耳垂上的那朵花已经消失不见,入目的仅是精致秀气的一只耳朵,从耳垂到耳廓,到包裹着的薄薄的耳软骨,线条流畅,干净优美,像是花瓣边缘的曲线,像是整个化作了盛开的红色鲜花。 眼皮微微下垂,遮住情绪。 门窗未掩,净华微微倾身,对着那抹上了夕阳黄昏色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 凉凉的,激得江子棠一阵颤栗。 院落中,熬过一个冬的桃花树终于开花。
第66章 念珠 沈頔抬眼看这满园春色,绿意盎然,但他神色倦怠,表情淡淡。桃樱往暖手炉里放了块炭饼,下意识往屋外看去,看那躺椅上的人。 烫到手,桃樱反应过来,连忙盖上盖子,又给暖手炉套了一层棉套,才捧着出去塞进了那人怀里。 沈頔习惯性从大衣里伸出手接过,又将暖炉一同捂进大衣了,桃樱又将边缝漏风处塞紧实了一些。 天气回暖,其实不怎么冷,但沈頔服用水晶莲这等寒物之后怕冷了许多。 “我可真成瓷娃娃了。”沈頔唉声叹气。 桃樱问他中午想吃点什么,沈頔没劲道:“问我的意见有什么意思,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 “你可以说点可以吃的。” “不要辣椒不要花椒不要生姜,吃什么不都一样。”沈頔咂摸一下嘴,“这嘴里能淡出花儿来了。” “明白了,炒个菜花。” 沈頔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从前桃樱对他还有些怕意,现在是半分也没有了。 “这大白天就开始睡觉了。”声音随着脚步踏进院落而响起,沈頔不睁眼也知道来人是谁,桃樱行了个礼去后厨准备茶水去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再不来,可不知道还能见你几次了。” 江子棠早已换下了冬日的厚衣裳,穿得清透凉爽。打眼一瞧,一个已经在过春天,一个仍停留在冬天。 这样的天气还裹这么严实只能说明沈頔服用的水晶莲已经快到他不能承受的剂量了,他越怕冷,血液则越冰,直到最后血液冰冻到不再流动。 江子棠再看这春色,只觉萧瑟满园,春风几度呜咽。 “你现在转身出去,重新进来,按照这个节奏的话还能见无数次。”沈頔回应道,一副漠不在意的模样。 江子棠在石凳上落座:“次数是多了,就是说三句话得分三次。” 沈頔便笑起来。 没有天绝教的明争暗斗,也用不着费心去筹谋安排,聊起天来不过是些东拉西扯,说些没什么意义的空谈,但江子棠喜欢这样的空谈。 自由,闲适。 他知道沈頔也喜欢。 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多豪情壮志,要坐至高之位,享无边权利,特别是沈頔,他一直以来想的不过是活下来,带着九绝活下去。 倘若没办法两个人都好好活着,那他选九绝。 所以其实他没有那么多遗憾,地狱开局,每一步都踩在悬崖刀尖之上,而他保住了他最珍惜的人,哪怕他自己粉身碎骨。 将至饭点,九绝也快回来了,江子棠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道:“再多撑几日,万一就有法子了呢。” 沈頔整个人瑟缩在塞了棉的大衣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帮我个忙吧。” 九绝回来时遇上江子棠正出去,她道:“不在这儿吃饭?” “不了,小和尚还在等我吃饭。”江子棠谢绝。 九绝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江子棠与九绝擦肩而过的时候想起方才沈頔的嘱托,说来无非是照顾他这妹妹,江子棠道:“你又瞒不了她一辈子。” 沈頔道:“终归我还在,就见不得她伤心。” 像是被九绝的笑声激发了生命力,不知怎么,好像沈頔的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苍白了。 回到护法院中,净华正拿着一份信看,见到江子棠递给他道:“查到了,是他们。” 百孟庭根据宁喆提供的消息派人去当地查了,甚至还翻出了当年官府的卷宗,未结案,但也顺藤摸瓜查出了那男子的来历。 那男子确实是半眉公卖掉的儿子,几经辗转成了杀手组织的杀手,在一次任务中受重伤没了胳膊,趁伤重无人管他之时逃了出去,逃亡后隐姓埋名结婚生子,他夫人去世后搬了家自己带孩子。 可惜后面泄露了行踪,被那杀手组织派人灭了口,带走了那孩子。 后来黑云门成立并迅速崛起,两边相争时黑云门灭了那杀手组织,至于组织中的一些半大小孩也被黑云门接手了。 小山,便是那孩子。 想起当初小山对半眉公的种种行为,好像人有时候犯的错真的会以另一种形式报偿到自己身上。 总之,百孟庭已经将这个消息烧给半眉公了。 吃过饭,江子棠闹着要和净华下棋,自从这些事了了之后,他的空闲时间多了起来,收拾房间时发现一副被遗忘许久的围棋,左右无事,便拉上净华对弈。 他自认是个臭棋篓子,棋艺一般,本来兴致平平,但当他问净华棋艺如何,净华说自己没下过几次,不太会的时候,兴趣不知怎地一下就达到了顶峰。 如果赢了,就可以提出一些不太过分的要求。 没过多久,第一局以江子棠的微弱劣势而告终。 江子棠不服输,再来一局,仍以失败告终。 到了第三局,盯着将他的棋子逼得无处可去的净华,江子棠看着净华幽幽道:“小和尚,你怎么学会骗人了呢?” 净华也似有些诧异,眼光微微流动:“我也没想到你的水平比我……” 剩下的噤了声,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色渐渐暗沉,今夜挂月缀星,夜色并不浓厚,江子棠起身点灯,动作间衣摆扫过棋盘,不小心打乱一盘棋子,黑白交杂难以分清。 “罢了,今日就下到此处,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江子棠忍住笑意,但那笑还是从眼里透出来,光铺开来,又聚在他眼里。 四目相交中,净华说好,接着便开始收拾棋子。 还没收拾完,就被江子棠拉着会周公去了。 次日一大早,江子棠翻箱倒柜将自己那套刺青的工具找了出来,看得净华直皱眉。 “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子棠指着耳朵道:“刺个新的。” 银针勾勒出形状,形状简单,只是一个小球体。江子棠手很稳,所以那球的弧度流畅,没有任何的歪斜或扁折,像是拿着工尺在纸上画出来似的。 形状完成后便是上色,江子棠用几种燃料混成了一种绿色,阳光下透着莹亮,江子棠沾了颜料,一点点仔细地涂着。 涂到一半时,净华便认出了江子棠刺的是什么。 阳光打在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从心里淌出爱意。 “怎么想起刺这个?” 江子棠正专心致志的上色,闻言也分出了一点心思,他知净华是明知故问,于是他也迂回敷衍:“应该只是因为这个简单。” 净华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原来是这样。” 说罢,他站起了身,像是要出门去,不再看江子棠上色。 “你干嘛去。”江子棠将人叫住。 净华语气平淡:“我去念经。” 一个还俗的前和尚又要去念经,谁听了不犯迷糊,手中活计只剩最后一点,江子棠稳住手道:“等着。” 净华也就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了。 最后一点上色完成,江子棠对着镜子整体看了一眼,只觉效果十分满意,对着镜子点了点头。忙完手头的事,他看向净华,见净华站在门口板正又乖巧,心头那点不快又淡了去。 “好好的,怎么又要去念经。” 什么劳什子经书,烦人。 净华道:“我生出了妄念,不妥,要静心养性。” 江子棠用手扇风给耳朵降温:“什么妄念?” 净华的目光落在江子棠的耳垂处,那处纹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物件,他曾千万次摩挲,曾用来念佛,也曾用来对战。 不是纯绿色的,薄涂厚涂或是用了其他涂料,净华也不太懂,总之那颗念珠被纹在耳垂处一眼瞧去仍是莹白色,但在阳光的变幻下又泛出一点莹绿色来。 是那颗他送给江子棠的念珠。 他说:“我希望你纹这个是因为我。” 江子棠扇风的手停住,下一刻那手落在净华的脸上,江子棠轻轻一捏:“我们净华师傅真诚实。” “那我也不能不诚实。”江子棠笑道,“是因为你。而且我相信,这个是我永远也不会洗掉的印记。” 净华抬起手将人搂进怀里,声音从耳畔传来,江子棠听见净华说: “嗯”
第67章 番外(九绝) 三月的最后一天,桃树上的花开了快一半,粉粉嫩嫩、层层叠叠,草地上的野花和小草生机盎然,山涧的小溪欢快地奔流,路过的鸟儿叫声明快洪亮,白云蓬松柔软,蓝天清透明媚,阳光也是刚刚好的温暖。 一切都那么好。 就是这样好的日子,我失去了此生对我最重要的人。 我被那些明媚表象冲昏了头,没能发现我哥在这样的春天里一天天衰败了。 上一刻,我哥还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就在院子里踢毽子,边踢边数。我叫我哥帮我数,数到一百二十个的时候,我听见我哥说:“小九,哥哥数累了,要休息一下。” 我将毽子扔到一旁,不再踢了。 我听见自己说:“好。” 之后我做了什么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自己去房间里把大伞拿出来固定在我哥身后给他遮阳,然后我去了教中的藏经阁找了几本医术拿回来看,回来见我哥还没醒,便又去后厨帮忙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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