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岭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那落日也隐去了模样,只有一点余晖映照着白云的时候陆凡才挪动了脚步。 他身后的龙袍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他眼前的落日和鳞次栉比的宫墙,是大齐的万里江山;耳边反复响起先祖的拳拳叮咛和身边人的此起彼伏的话语,捧他的骂他的;他的脚边是他儿子刚刚跪过的地砖,似乎还带着一点人体温度。 除此之外,整个大殿空无一人,他走到今天,想要的都得到了,不想失去的也都失去了。 他垂下眼,退后几步,拉上大殿厚重的大门。 门里门外,从来便是分隔开来的。 那门开合过几回,几日过去,登基之日便到了。 大齐的文武官员虽还没有特别完备,但也有二十来人,江湖上跟随陆凡走到今天的那些江湖人士也都到场,初此之外还有陆岭母族江南首富江家,大将苏策等人。 按照礼部制定的程序走过一遍后,陆凡黄袍加身正式称帝,称齐元帝。在场之人论功行赏好不热闹,空中随便低飞的鸟儿都像是在唱赞歌。 登基仪式后是筵席,觥筹交错之间苏策举着酒杯走到陆凡身边,两人碰杯,不说恭喜,一饮而尽。 苏策道:“登基仪式结束,过两日我就带兵打契丹去了。放心,一定给你打个胜仗回来。” 大梁覆灭后,契丹倒是没有从前那么嚣张了,大齐又培养了一批将兵,此战对苏策来说也不算难,他有胜利的信心。 陆凡再满上一杯:“那便提前庆贺。” “哈哈哈,来来来。” 几杯过后,苏策道:“说起来,我家那兔崽子前几天来看过我,我总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就像……” 苏策捧着酒杯想了半天,一拍大腿:“就像便秘一样。” “我看不下去了,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摆出一副便秘脸叫人看了闹心。他就问我当初叫我陪着小主子是不是就得保护小主子听小主子的话,我说当然,然后踢了这小崽子一脚叫他别整天想东想西,做点正事。” “好家伙,这一踢把人踢没了。这两天都没见到他,连登基仪式也不来,真是反了天了。” 小主子指的是陆岭,苏策的儿子便是苏宣。 苏策环顾大殿,还是没见到这两人,便问:“这么大的事岭儿怎么也没来?” 整杯饮尽,陆凡道:“我叫他回通州了。” 苏策被酒辣到似的搁下酒杯:“要我说,他这次去扬州是有功的,你就不该罚他,就叫他留在京城学习些国事政务,这大齐最终还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正是因为大齐要交到他手上才容不得他这样。”陆凡正了神色道,“我们没有办法,他却不该趟这浑水。” “杀手头领,若是传出去,史书该如何写他?后人该如何骂他?百姓该如何服他?他甚至还胆子大到闯到扬州去刺杀大梁朝臣和皇上,难道不该罚?!” 在苏策面前陆凡没什么好隐藏的,几杯烈酒下肚,陆凡心中郁气翻涌,说出真心话。 苏策也懂,叹息道:“那小崽子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叫他陪着岭儿,结果他和岭儿一起胡闹。” “但是事已至此,我们做长辈的自然多担待,孩子也是一片心意。” 当初知道这事后,苏策只是罚苏宣在地上跪了几个时辰,转头两父子便好了。但陆凡对陆岭,苏策还是认为有些苛责太过。 “多些耐心吧。”苏策道。 满堂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之中,陆凡并未直接回答苏策好还是不好,他只是模棱两可的回了句“再说吧”。 像是一首曲调,先起调,后高潮,再结尾一样,这场筵席经过一个多时辰后也逐渐到了尾声,有那喝多了的人已经在堂上睡了过去,呼噜声夹杂着音乐声、碰杯声中,陆凡叫停了舞乐,表示筵席就到此为止,众卿可以回去歇着了。 舞乐停,舞女纷纷退场,苏策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在军中待久了,这些香得腻人的脂粉气他是真的闻不惯。 睡着的被喊醒,举杯的搁下杯子,众人最后呼了一声万岁便打算离开,有那离门最近的先一步跨出门槛,却被守门的禁军拦住。 那禁军倒是客客气气,只问:“筵席完了吗?” 这人原是大梁的朝臣,本就刚入大齐,自然小心,虽然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但仍然回答:“完了啊。” “各位大人和圣上可喝高兴了?” 谁敢说不高兴,于是那人又答:“高兴了。” 后头又有人要走,脾气就不如这位仁兄好了,洪四方大手一挥将那位大梁旧臣挥到一旁,自己挤到了前头,板着一脸横肉道:“快给老子让开。” 洪四方人高马大,平素这种样子是很能吓到一些人,那大梁旧臣被他拉开半句话都不敢说。但这禁军却仍旧挡在前头,丝毫不惧:“洪掌门海涵,主子交代我等大人们出来的时候一定记得问大人们这两句话。” 洪四方神经大条,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跟着陆凡复兴了大齐,刚刚得到了丰厚的奖赏,又在大齐的宫殿之中,他膨胀得完全没注意到那禁军已然是一个拔刀的身体姿势了,他大腿一伸,长臂一挥,说了一个滚字打算直接走了。 直到有人拉住了他。 一旁的牧云君显然比洪四方有眼色,他问:“这里只有一位主子,那就是皇帝陛下,不知道阁下说的主子是谁?” “你马上就会见到他。” 牧云君白了脸,转身望向还坐在龙椅上的陆凡。
第62章 退位 刚刚已经凉下来了宴会此刻重新沸腾,但却不再是狂欢,而是忐忑和暴戾。 环视一圈,场上人神情各异,有害怕的像那大梁旧臣,有脾气暴的如洪四方喊着要杀出去,有转着眼在打着算盘的如玉面公子,还有一些人正蠢蠢欲动。陆凡实现落在江老爷子身上,看见了那比他还沉稳的他的老丈人。 苏策在他身旁分析局势道:“我入城时带有八千精兵,其余兵马留在城外,场上文武对半,再合你我之力,在这个时候我竟想不到是谁敢来挑衅。” “能调换宫中禁军,选在此时发难,不会是契丹,莫不是又是你那个叛逆儿子?” 他指的是江子棠。 “罢了,等会儿就知道了。” “谁来都没用。放心。” 话音刚落,便有人跨过门槛进来了,是他刚刚还在挂念的侄儿,第一时间他还以为陆岭是被抓来的,正要叫陆岭过来。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很不对劲。 身后的禁军竟听话地护在他身后。 他忽地想起了苏宣问他的话,他问是否要听小主子的话。 苏宣从小便跟在陆岭身边,陆岭寻常要求苏宣肯定是没有异议的,也犯不上专门来问苏策的意见。 苏策罕见地直了眼,僵硬地转头看向了陆凡。 陆凡依旧端坐如山,低下头饮尽杯中酒,再抬眼时所有的情绪便已被隐去了。 陆岭那天离开之后,他并没有费心去留意陆岭的去向,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回了通州还是留在京城。 他还是没有听话。 陆岭一身华服,贵气逼人,身姿挺拔立于大殿之上将所有目光和议论尽数忽视,只抬眼看那堂上之人。 陆岭双手合叠,弯腰行了个简单的礼,出口如石破天惊。 “儿臣前来,请父皇退位。” 声音清脆洪亮,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上,震慑了大多数人的心神,他们看了看陆岭,又看了看陆凡。满场眼神流转,但无一人说话。 陆凡起身,背手一步步从高阶上走下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在场之人的心弦。 太不可思议了,就这样认了吗? 还剩两梯的时候,陆凡止住了脚步,忽而发问:“众卿皆有此意?” 洪四方得了话,第一个站出来:“绝对没有!” 他还拱了拱牧云君道:“老牧也绝对没有这样想。” 牧云君默认了这人替他表的态,许多人也都表示从未这样想过,但也有人没说话,譬如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默默走到了陆岭的身侧,表了另一种态,不知不觉中已然阵营分明。江老爷子不愧是江南首富,一开口便掐住了经济命脉。 “这段时间大齐的军饷有一半是江家筹来的,岭儿是我江家的孩子,诸位还请给个面子。” 苏策驰骋战场半生,在明了双方立场之后便不再优柔寡断,他跨过桌子,踩阶而下,如一头猎豹转瞬便扑了过来,但一条铁链挡住了他的去路。 仍是禁军穿着,却用铁链为武器。 陆凡和苏策都不陌生。 苏策怒道:“叫苏宣那狗崽子滚出来!” 陆岭向苏策鞠了一躬:“苏伯伯别生气,很遗憾,宣哥哥没有在这里。我跟他说了我的计划之后他纠结了很久,最后不仅没有答应还劝我放弃,没办法,我只好将他先关起来了。也希望苏伯伯能够看在宣哥哥的面子上别为难我。” 如果苏宣真的跟着陆岭一起作乱,苏策说不定真的狠下心宰了这个臭小子,但苏宣没有。 “侄子还要依仗苏伯伯打契丹,是不会对苏伯伯和宣哥哥做什么的,也请苏伯伯放心。” 亲儿子还是多年挚友,情还是忠,苏策内心动荡不已。 不多时,他卸了力道,拦在他身前的铁链也随之收起来。他面对着陆凡说了一句:“对不住了,陛下。” 他叹了口气,迈着两条腿往殿外走去:“不忠不义,我也没脸再待在这里了,老臣就先告退了。” 其余人不再拦他,只有陆岭两步上前挡在了他身前道:“苏伯伯见谅,你还不能走。你同我父亲生死交托多年,还有八千精兵在京城,我可不敢冒险放你离开,还请……” 苏策却充耳不闻,脚步交换绕过陆岭,趁其他人不备冲出殿门口,同时袖中滑出一管信号弹。 陆岭大喊:“拦住他!” 已经晚了,信号弹飞天,炸出绚丽的火花。 铁链缠腿,将苏策拉回了殿中,苏策却无所谓般哈哈大笑了起来:“兵不厌诈,小侄子。” 陆岭咬牙切齿:“不愧是苏大将军。你真不顾惜宣哥哥性命吗?!” 苏策眉弓凸起:“他自己该想办法保命,而不是等着他老子去救他!” “真是狠心的大人。”陆岭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伤心道,“真替宣哥哥难过。” “这么热闹,看来我还没有来晚,还有劳苏将军放礼花迎接我。”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江子棠和净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曾经的死对头出现,很多人下意识的肌肉反应就是抄起武器来打架,但陆岭却道:“此次不是江湖之争,还请诸位冷静下来。” 一句话将事情拉回正轨,而江子棠也开始点名:“何尚书、张侍郎、李掌门、王阁主……过来吧,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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