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权旁落,南北之争就此展开。 江子棠接着道:“新上任的那个水军主帅叫石墨,我有耳闻,他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居然敢让他来当主帅,大梁完了。” 净华道:“等大梁亡了,陆凡他们就会调转方向去打契丹。” 大齐在前面不停吞并大梁国土,而契丹在后面不停蚕食已经属于大齐的国土,一旦大梁亡国,不再有威胁,大齐就会转过头去对付契丹。 车厢外青山连绵,城镇已然远去,亭台楼阁便成为这山水土地间的小小点缀。山水无权,几度易主,却无半分言语。 江子棠问:“你觉得大梁还能撑多久?” “左右不过三个月吧。”
第60章 兄妹 “一会儿去趟暗桩,让他们给沈頔带封信。” 说起沈頔,净华不免问道:“他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这确实是一大忧心事,涉及到沈頔性命,每个人心中都悬着一把剑,那剑用发丝悬着,一点微风都能叫人胆战心惊。 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沈頔已过了很多年。江子棠遍寻名医,沈頔自己更是医毒双修,但医者不自医,谁也没有办法。 沈頔身上的毒从年少时便埋在他身体里,越来越重,和他的血液融为一体,根本拔除不了。后来他们找到一种法子压制毒素,那就是服用水晶莲。 水晶莲是极寒之物,能够延缓沈頔的血液流动,从而压制毒素,延缓毒发。但这法子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等到血液完全被水晶莲凝固的那一天,沈頔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江子棠不想说出那个字,喉结滚了又滚,还是将那个字压在了心中。 让沈頔留在天绝教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一来天绝教确实需要人管理,二来沈頔身上的毒近日发作得越发频繁,确实不易奔波了,最后就是让沈頔他们能够照看到白茶。 “后来我要求他严格控制水晶莲的用量,只希望他能再挺久一些,多一些时间就多一分希望,兴许什么时候能找到治疗方法。” 沈頔作为审问堂堂主,一开始和净华并不算友好,但后面净华却也是真心将沈頔视为朋友。人力所不可为的生死之事最是让人绝望,净华胸口沉闷,推开窗露出一丝窗缝。风呜咽着挤进来,像是在叹息。 九绝近日喜气洋洋,叹息悲伤是一律没有的,此刻她正托着脸坐在沈頔身旁监督他喝下桌上这碗药粥,这粥是她守着桃樱熬制的,眼见着她放了一瓣水晶莲混合着银耳莲子一起熬,表面看起来也不过是一碗普通的粥。 她控制着火候,熬好后小心翼翼端出来,沈頔躺在他那张摇椅上摆弄着小青的蛇头,随口问:“这是什么?” 九绝扇扇药粥热气,递到沈頔嘴边,一个张嘴就能喝的距离吓得沈頔连连往后仰,那摇椅也就摇摆起来,像是水中孤独漂浮的一叶扁舟。 担心药粥被碰翻,九绝连忙护着碗后撤:“你小心些行不行。” 沈頔按住一旁桌子稳住摇椅,伸手来端:“凑这么近干嘛,我没手不会自己喝吗?” “那你自己喝,我看着你喝,喝干净了。”九绝递过药粥,盯着沈頔喝下药粥,满眼专注,确认碗空了才欢天喜地地去洗碗。 沈頔眯着眼躺回摇椅,没一会儿九绝出来了,她端来一杯热水放在沈頔手边,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还得去探望一下白茶姑姑。 沈頔道:“我也马上要出门。” 沈頔其实也没闲着,一会儿他也得出门去办正事。之前江子棠来信,天绝教要进行彻底的清理,人员、财务、教中各处场所等都要彻底清查一遍,这样在规划天绝教今后的出路时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但这事其不急,江子棠信中也说慢慢来,而且很多杂活交给下面人去做就行,他盯着点就行。 九绝也知他有事,便道:“我去看一眼就回来帮你。” 也不等沈頔再说什么,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早去早回这道理她是懂的。 最后一抹绿色也消失在院墙拐角处,沈頔的视线还落在那墙外未收,良久他长叹一口气撑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起身的瞬间还是踉跄了一下,双腿不停地颤抖。 桃樱见状赶忙来扶,却被沈頔制止。 “没事。” 语气一无往常,可惜他手背上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沈頔手指微动,小青从衣袖中钻出来,蜿蜒下滑到腿骨处,正要下口,沈頔却突然改了主意,弯腰将小青拈了起来。小青急得在他手指间乱晃,被他按了回去。 他干脆坐回椅子上,然后仰头看着桃樱笑了:“你急什么。算了,叫他们来这里向我汇报。” 桃樱强忍泪水,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药粥,与九绝方才端给沈頔吃那碗看起来一般无二。 “堂主,这碗才是加有水晶莲的。”她趁九绝不注意偷偷置换了。 沈頔简明道:“倒了。” 桃樱点头,又问:“九绝今日在盘算这朵水晶莲能煮几回,似乎是想着再去寻一些回来。” 沈頔起初不愿九绝知道他的病,九绝知道后便也假装不知道,沈頔知道她已知道却也假装不知道,还费尽心思将水晶莲送到她手上。 你瞒我瞒,粉饰太平,说到底也只是见不得在乎之人伤心。 沈頔道:“那丫头虽然聪明,但有时候其实挺好骗的,你就跟她说你查过了,水晶莲一瓣能煮两次,还能用很久。” 桃樱有些不确定:“她会信吗?” “会吧。” 沈頔又笑起来,目光逐渐变得飘忽,不聚焦在现实的任何一点,像是回到了久远的过去,他又看见了那个扒着他衣衫的小姑娘,跟他缩在破庙里瑟瑟发抖。 几片破瓦,关不拢的窗户,破了个大洞的木门,没有哪一样能够抵抗外头的风雪。那些风雪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扑过来,打在身上生冷。沈頔只能把九绝紧紧地护在怀里,能用来保暖的所有东西统统往身上裹,粗粝的茅草,沾满不知是什么污秽物的蒲团全都抓到身上来。 但还是冷,很冷。 腊月寒冬是真的能冻死人的。可是沈頔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那会儿也还不到十岁,他只能脱下自己的衣服以及将怀中的小女孩抱得再紧一些,希望能有一丝温度可以传过去。 九绝缩在他怀中小小一团,她说:“哥哥,我,我冷。我们,会,冻死吗?” 开口时牙齿打颤,咯吱咯吱作响,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冷得说话都不成句。 沈頔挡住风口,说:“不会的。小九不知道,哥哥告诉你,那些,顶厉害的人,冬天都是不穿棉衣的。” “所以,没事。” “真,真的吗?” “真的。” 九绝在他怀中闭上眼睛,眼睫微微闪动:“嗯。我,相信哥哥。”
第61章 生变 大梁换人,大齐自然乐见其成,不等大梁军兵磨合到位便接二连三发动了攻击,而那新上任的主帅显然辜负了以宰相为首的北党对他的信任,没能扛住大齐强有力的攻势,半月之后,兵溃如山倒。 大梁的灭亡因为这一系列操作变得更进一步。 大齐一路高歌猛进,大梁皇位的人选还没落定,扬州城新建的皇宫尚未完工,大梁便已经成为过去式了,竟只用了两个月。 大梁灭亡,中原政权仅剩大齐一个,大齐最后仍旧决定定都京城,拨出部分兵马牵制契丹后陆凡回到了京城,准备进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 陆岭也在此时到达了京城。 皇宫,大门威屹,宫墙城瓦深深,地砖千万块,从踏进皇城的那步起便有人一路引着陆岭前行,不然一步踏错,便不知去往何处了。 迎至殿门口,太监识趣离开,陆岭低头一看,门槛比从前见过的高出许多,他高抬脚踏入,又走过两步,迎面看见一个挂衣服的木架子,挂着的衣裳璀璨万方,上头绣着的是九爪金龙,龙眼双睁,威风凛凛。 侧边站着的是他的父亲,背对着他正在看那龙袍,对他的到来充耳不闻。 他出口喊:“父亲。” 陆凡仍未回头,但有声音响起:“还知道回来。” 是责备,陆岭眼神暗了些。 “我叫你在山庄内闭门思过,你当耳旁风,哄着陆保放你出去,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陆凡呵斥道。 “此事跟陆叔无关,是我求他放我走的。”陆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试图解释,“我只是听说父亲在战场上遇到点麻烦,想帮父亲快点打赢这场战,复兴大齐,所以才去扬州刺杀梁皇。陆叔同孩儿一样,都是想为父亲分忧,请父亲莫要生气。” 叩首,额头抵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之上,鼻息间只剩地砖潮湿阴冷的气息。 陆凡此时才回过身来,他小儿子跪爬在地上,只有脊背微微弯起些许。陆凡神色变得柔软起来,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这口气落到陆岭耳中,他不自觉抬起头看了陆凡一眼。陆凡却已经两步跨到他身后去了,他什么也没看见。 未叫陆岭起身,陆凡只道:“我说过,这些事不需要你插手。” 陆岭身体里的暴戾因子在不停地咆哮,血液奔流涌上大脑,双手不自觉一撑便想站起来,他在陆凡面前从来乖顺,此刻却忍不住想吼叫起来。 “你只有我一个儿子!你不让我管你想让谁管!” 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忍了下来,没能说出口。 “此事我先不与你计较,明日你就自己回通州。”陆凡道。 陆岭没说好,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父亲,你创建黑云门是否为了铲除异己,我在黑云门这些年又是否做到了?大梁契丹前后来战,父亲欲先攻大梁再打契丹,我前去刺杀大梁官员和梁皇,是否做到了?大齐这么快攻破扬州,是否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陆岭尚未起身,他的话先是砸在地面上再传出来,便显得瓮声瓮气、沉闷几分。 “父亲你,为何总是看不见呢?” 他终于问出了口。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想问“父亲,你能不能也看一看我。” 他明明有爹,为什么总是活得像个孤儿。 在外面他是光风霁月的少年剑客,翩翩公子;在家里,他不过是个透明人。 陆凡背对陆岭,面朝大门,没有立刻回答。陆岭也没有催促,他难得问出口,也难得有等待的耐心。 他等来的回答是这样的。 “我从未要求你这样做。我要你做的只是好好长大,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陆岭想,他对我什么期待也没有,甚至连好好练剑也没有,所以才会连我新学的剑招也不想看。 所以才会连他差点死在扬州城也不想问。 陆岭抬起头,眼前是那金光闪闪的龙袍,身后是他的父亲和那将落未落的夕阳。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父亲身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父亲”,然后高抬腿再次迈过高门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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