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集市上买了两包蜜饯,略耽误了些时间,小跑着赶去与徐月辉交班,顺道分他一包蜜饯。我与他相处了一个月,关系还算要好,他也不似徐管事说的那般调皮,只是嘴上没正经,喜欢开玩笑罢了,偶尔偷些懒迟来早退倒也无伤大雅。 我跑去庭院已晚了一刻,徐月辉板着脸在庭院里等我,我气喘吁吁跑过去道:“我来迟了,蜜饯给你吃。” “你日日都守时,非要今日迟到。”徐月辉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太子殿下来找你兴师问罪了,正在里面候着你,快进去。” 我吓了一跳,顿时垮下脸来,怀里捧着蜜饯,心惊胆战往里走。 突然想起那顿板子,我顿时感觉喘不过气,连脚步都在打颤。 太子环着手臂坐在太师椅里,目光沉沉望着门口,我一抬眼就能见到他阴恻恻的目光,太尉坐在一旁微微笑着,也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慢吞吞挪着步子进去,跪在地上把头埋了下去,颤声道:“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未与我说话,只冷冷道:“你明知这小子犯了本王忌讳,却要将他纳入麾下,太尉大人是存心要与本王作对?” 太尉嗤笑了一声道:“本官麾下,用人唯贤,行舟是本官爱将,若是犯了殿下忌讳,本官替他向您赔罪。” “好一个用人唯贤?本王看他是鸡鸣狗盗之辈!”太子厉声道,“把头抬起来!” 太子突然发难,我吓得身体颤了颤,苦哈哈把脸扬起。 太尉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不明所以,讷讷看着他。 太尉瞪我一眼,幽幽道:“行舟,给殿下看看你的本事。” 我脑袋转不过弯来,下意识问道:“小人、小人有什么本事?” 太尉气恼无比,对徐管事道:“拿笔墨纸砚来。” 我恍惚回过神,连忙说道:“对对,小人会写几个字。” “写字算什么本事?”太子拧着眉,眉宇间写满了不耐。 太尉挑眉道:“他写字好看极了。” 我挠挠头,苦着脸说:“倒也算不上,只是比普通人好些,也算不上极好看。” 太尉笑而不语,只催人拿笔墨纸砚来。 太子沉声道:“你们搞什么名堂?” 太尉掩着笑低声道:“殿下稍等片刻,不如先叫他起来。” 太子淡淡叫了声起,我心惊胆战站起身,攥着手站去一旁。 太尉赶我去桌前坐下,把毛笔塞进我手里,彼时我双手抖得停不下来,颤颤巍巍写不好字,忽然想起太尉之前的吩咐,我原本就是来惹太子殿下不高兴的,写得好不好有什么的,说到底也没什么人在意。 我举着毛笔问道:“大人,小人写什么呢?” 太尉意味深长地笑,请示太子道:“请殿下派人去楼上,随意取一册卷宗下来。” 太子看我一眼,遣了叫侍卫去拿。 那侍卫快去快回,手里拿着一册厚厚的卷宗。 太尉从他手里接过,摆到桌前,拍了拍卷宗道:“你打开来看,细细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看完一遍再来写。” 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按照吩咐打开卷宗来看,从行首起一字一句地看。 略看了一刻,眼看太子就要不耐烦,太尉突然走上前从我手中抽走卷宗,淡淡道:“好了,写吧。” 我着急说道:“我还没看完呢。” 太尉笑道:“只是叫殿下看看你的字罢了,看没看完有什么要紧,写吧。” 我恍然大悟,沾了墨水开始默写,我写字原本就慢,为了写好看些,更是写得极慢,一手小楷写得端正娟秀,虽常有人夸我字写得好看,但其实我自己不大喜欢,仍是觉得夏九州那一手草书写得极潇洒。 天色渐暗,徐管事点了蜡烛过来,我凑着幽幽烛火慢吞吞写字,我来时没吃饭,本是想来卷宗司蹭一顿,突然被抓来写字,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一不小心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打破了一室宁静。 我尴尬地抬起头,怯怯看了眼太子,见他面色铁青,讪讪笑了笑,复又埋下头去写字。 写了约有半个时辰,太子忍不住问道:“你要写到什么时候?” 我惊慌仰起头,小声说:“小人写字慢,殿下见谅。” 太子沉着脸骂道:“说话慢,走路慢,写字慢,你是乌龟转世吗?” 我气恼不已,又不敢回嘴,默默低头写字。 太子不耐烦道:“罢了,别写了,拿来给本王看。” 我把纸镇拨开,捧着一沓宣纸挪着步子走过去,忽然想起他骂我走路慢,立刻踮着步子小跑了几步,太子瞪我一眼,叫侍卫举着宣纸给他看,又另叫一人翻开卷宗比对。 他看了几页,看看宣纸又看看我,又用狐疑的眼光去看太尉。 太尉笑眯眯道:“殿下,如何?他字写得不错吧?” 太子沉声不语,兀自揣摩着什么,半晌才说:“确实不错。” 我倏地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敢太放肆,只微微笑着说:“父亲说,书法可勤能补拙,故而小人在写字上多费了些工夫。” 太子蹙着眉,对太尉道:“这傻子似是不明白,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太尉笑说:“那日下官看着他写喜字,每个字分毫不差,叠在一起竟无重影,这并非模仿力,而是强大的记忆力。” 我听得纳闷,疑惑地看着他们。 太子打量我几眼,问道:“你既有这本事,父亲又是大学士,为何不去考科举?” 我心里也苦闷,我字虽然写得不错,可考科举是要写文章的,我性格懦弱,又哪里写得出好文章,既无大气磅礴,也无行云流水,只能写些小家子气的东西。 太子似是看见我烦,又拿太尉无可奈何,一气之下起身就走。 太尉起身去送他,临出门转头朝我笑了一声。 原以为此事就此揭过,谁料想过了几日太子又来找我麻烦,这次未见太尉伴其左右,我心中实在有些害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太子亲自去楼上取了两册卷宗下来,一册给我,一册拿在手里自己看。 冬日天寒,屋子里烧着炭火,我搓着手细细读那册卷宗,蜡烛的火光摇摇曳曳十分渗人。 太子懒洋洋坐在椅子里,突然问道:“知言近来如何?” 我晃了晃神,仰头看向他道:“小人近来不曾见过他。” 太子淡淡应了一声,我偷偷打量他几眼,见他神情苦闷,禁不住在心里叹气。 太子突然问道:“你看完了吗?” “马上看完了。” “嗯,看完就写。” 我见天夜已晚,迟疑问道:“全部写完吗?” 太子拧起眉道:“你何意?” 我嗫嚅道:“若是殿下不着急不如先回去,小人写完了明日送去太子府给您过目。” 太子一脸难以置信道:“你赶本王走?” 我忙不迭摇头:“只是仓促写完字也不好看,这么厚一本要写好久呢,天色不早了,屋子里冷,小人怕殿下受寒。” 太子气恼道:“谁要看你那破字!别写了,滚过来!” 我见他发怒,心里害怕极了,禁不住红了眼眶,慢吞吞走过去,求饶道:“小人知道错了,殿下不要生气了,不要打小人板子。” “你!”太子闷叹了一声,“不必写了,你把卷宗背给本王听。” 我刚松口气,又听他说:“背错一个字打一板子。” 我揉了揉眼睛,从行首开始背,一字一句,背了小半时辰,背到后面实在有些记不住了,想起太子要打我板子,愈发惊慌失措,脑袋里像挤满了浆糊,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太子定定看着我,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泄气一般问道:“后面还有几个字呀?” 太子看了眼身旁侍卫,那侍卫嘴里喃喃数了数,说道:“还有三百七十二个字。” 太子问道:“如何,你是继续背,还是打板子?” 我抿着嘴,深吸了口气问道:“能不能分开每日打一个板子?” 太子冷冷反问道:“你说呢?” 我慢吞吞跪在地上,俯下脑袋道:“小人领罚。” 屋子里静悄悄没有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匆匆向外的脚步声,待人走尽了,我方抬头看去。 太子托着额头坐在椅子里,昏暗烛火下,他似是微微红着眼,用阴冷的眼神望着我,声音喑哑道:“知言纳了姨娘。” ----
第11章 我心头一突,怯怯看着他。 太子咬牙道:“是你撺掇左无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纳了姨娘,你恨本王打了你四十板子,所以存心要与本王作对,只要你还活着一日,本王如鲠在喉。” 我惊诧不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二哥为了前程必然不会与太子闹翻,哪怕虚与委蛇也会与他继续亲近,太子心悦二哥,这口气怎么都不会撒在他身上,纳姨娘的法子确实是我教他的,我有口说不清,太子也未必会信我,倘若他相信,不免又要迁怒于父亲,殊途同归,最后还是我的错。 如今太子要杀我,想来有二哥在,太子总不会拿父亲出气,只是这一生实在是太短了,我还没有见过夏九州的新宅子,还不曾娶妻生子,还没有做出什么事业,甚至连银子都不曾攒下几两。 太子沉声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我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殿下,小人能不能写封遗言再死?” 太子拧了拧眉心道:“写吧。” 我双脚虚软走去桌前,提起笔又不知道该写什么,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如今想说些什么倒显得扭捏,我深吸了口气,写:存银五十两,藏于床底漆木盒内,赠与夏九州。 我拿着宣纸走到太子身旁,迟疑说道:“小人今次当差半月,应该有五十两月俸,若是能领,就一并赠与好友夏九州。” 太子看了眼我的宣纸,又听我说话,气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本王要杀你,不是在与你说笑!” “我知道啊。”我稍许平静了些说道,“太子殿下喜欢我二哥,必然不会迁怒于我家中父兄,既然如此,我都要死了,我怕你作甚,初见你,你就骂我是傻子,还让我学狗叫,上回又打了我四十大板,临死还要我对你低声下气,我心里不愿意。” “本王何时让你学狗叫?”太子恼羞成怒站起身,怒瞪我道,“你这臭小子成日里装疯卖傻,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怪不得知言说你喜欢搬弄是非,半点不曾说错你。” 我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怯怯又说:“你喜欢他,他自然什么都是好的,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都来拿我出气,自己犹犹豫豫不早些来提亲,等他纳了姨娘才来装深情,就会欺负我!” 太子似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既恼火又憋气,胸膛喘着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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