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笑啊,他当年才十岁,比起现在的秦叙还小了四岁。 当时的顺德帝刚刚即位,前朝后宫一团糟,哪里分得出心思给他这个外甥。 等他反应过来,裴弃已经把自己打成了上京城的小霸王了。 秦叙被他看得发毛,“你,你不会饿了吧?我不好吃的……” 裴弃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秦叙却在他低头的瞬间看到了他眼底亮晶晶的泪水。 秦叙心道,还是这里太烂了,裴小郡王真难逗。 他梗着脖子道,“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来这里也没有关系的,你走了就是,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就说是我……是我天天气你,所以你才回去的。跟你没关系的。” 裴弃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子遇到他真是有福气,他裴弃就做一回善事吧。 就一回,算是报答定国公夫妇为国尽忠,让他能在上京潇洒的恩德。 “你为什么不在京中再办一场丧仪?”裴弃飞速抹了下眼睛,偏头看他, 秦叙抿了下嘴道,“没钱,办一场要花很多银子,边境百姓都吃不饱,我……” “你办丧仪花他们钱了?”裴弃打断他的话。 秦叙抬起头,木木地点头,“是啊,都是百姓凑的钱。凑了十两银子我才安葬了家父家母。” 裴弃一肚子话全部卡在嘴里,他想起来昨夜睡的木板床,再抬眼看看这萧条的定国公府,和当年的长公主府相去甚远。 其实他已经不大能记住长公主府的模样了,他辗转多方生活,却都不长久,越想记住,那些岁月里的东西却依旧避无可避地褪了色。 他声音闷闷的,“我有钱,要办,你父母留下的人必须要走动,无论是现在请他们来吊唁,还是往后年节走动,都是你以后进入朝堂的助力。” 秦叙不说话,他不愿意欠别人。 裴弃撑着满是灰尘的圆柱子扶手抬头,浅色的眼眸注视着他,像是在看很多年前的小裴弃。 “如果你不办这一场丧仪,那和你父母叔伯是故旧的人怎么祭拜他们?你也不跟他们说一声你还在?你以后不在京城住?你以后逢年过节不去拜见他们?你以后没有求人办事的时候?你还要念书习武,怎么说,你都要在京中呆上三五年,以后进入朝堂了,还要跟这些人打交道。” 裴弃一口气说完,堵在心口的郁气也差不多都散了。 他跟自己说,裴弃,这条路太难走了,他都叫了你一声师父了,就护他一点点吧。 秦叙站在烈阳下,汗水滚到眼尾,变得滚烫咸苦。 裴弃把一言不发的秦叙拽进阴影里,“走,先吃饭,然后下午去报丧,必须要办。” 那一句必须,说得斩钉截铁。 秦叙大概能猜到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然后抬头说,“谢谢你,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裴弃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哭笑不得,“我昨天还不要你呢。今天就是好人了,你这心思变得也太快了。” 秦叙说,“要是我是你,我也不想要一个拖油瓶。” 裴弃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但你还是要了我,而且帮我办丧事,你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可是你真的是个好人。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我没有俸禄,但是陛下特赦还让我拿父亲之前的俸禄,都给你。” 很久之后他想起这个午后的对话,对裴弃有了更加具体的形容,“嘴硬心软”。 裴弃无奈地点头,“好吧,你那一点点俸禄只够还债,那这恩情你怎么报答我?” “我会做饭,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饭,你就不会吃不上早饭了。”秦叙抬起头,满脸的希冀。 谁知裴弃的帅脸直接瘫了,一把抢回自己的扇子,顺便把手上的灰尘全部擦在秦叙的肩膀上,“我不吃早饭是因为没人给我做吗?” “不是吗?”秦叙苦思冥想,语气故作欢快,他想尽可能地回报裴弃一点,“那是因为没有人来叫你吗?我来叫你吧?我不怕被打。” 裴弃嘴角抽搐,都什么跟什么,但看着小孩儿满脸的讨好,他又不忍心拒绝,只好换了个话题,“我很挑的,你会做什么?” 秦叙想了下,“我会烧鸡,烧鸭,烧鹅……” “停。”裴弃一脸嫌弃,“我不爱吃烧的。” “那我会炒的,炒菜我基本都会。”秦叙丝毫没有觉得被打击了。 “我也不爱吃炒菜。” 秦叙:“那你爱吃什么,我去学。” 裴弃说,“都吃,我不挑。” 秦叙:“???”
第5章 寒酸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花厅,秦叙被冻得打了个寒战,“好冷。” 裴弃见鬼似的看着他,“你不是在北境生活吗?还怕冷?” 秦叙刚刚受了他的恩惠,不敢顶嘴。 只是环视了一圈屋子,发现角落和茶几边上都是冰,不由地咂舌,裴弃应该去住雪山。 他在心里想了一下,觉得裴弃应该是一只白色的狐狸,常年住在雪山之中,没事就把身上的毛舔得干干净净的,眼睛常常因为懒散而微微眯起来。 “看我做什么?”裴弃轻轻踹了他一脚。 秦叙一脸的乖乖相,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告诉裴弃。 裴弃会骂人的,说不定还会气得脖子红。 裴弃随意坐下,指挥一旁正在给橘子摆花样的松墨,“给我全部拾掇一番,今晚再让小爷睡硬邦邦的床榻,就把你们打成肉酱铺床上。” 松墨讪笑,“主子放心,您起身后就收拾妥帖了,连世子的偏房也一并收拾了。” “偏房?什么偏房?”裴弃端着刚冰镇过的酸梅汤,眉峰蹙起,白玉勺子磕在碗沿上,叮当一声脆响。 松墨不太确定裴弃问的是什么,“……就是世子住的偏房。” 裴弃气笑了,“我又不聋,我是问你,他为什么住偏房。” 秦叙看着他不作声,他怕一句话让裴弃盯着他骂。 裴弃长指微屈,敲了敲矮木茶几,“他好歹是个世子,还是定国公的独苗苗,现在到处都盯着他呢,他现在就是武将的宝贝,你跟我说他住偏房?旁人不会以为是我欺负他?怎么说还是我的徒弟,我郡王府又不是被抄家了,一分钱没有了。住什么偏房。” 松墨和秦叙面面相觑。 松墨心道我可没有看出来您说的这些,若是真的宝贝怎么不自己接过去养着,偏偏让您这个半大的孩子养着他。 秦叙则是纳闷儿,他什么时候成了武将的宝贝?爹娘在北境时常跟他说若是在京中有人,边境的钱粮何至于如此艰难。 裴弃端着酸梅汁喝了半晌,嗓子都甜冒烟了还不见两人给个回话,更加生气。 “本郡王问你们话呢,在我这里装什么闷葫芦,别以为本郡王不知道松墨你平时话最多!” 松墨有苦说不出。 裴弃放下冰镇的汤碗,“还有,这是谁做的,是看本郡王最近日子过得苦,所以给本郡王加了半碗糖?” 松墨挠头,“您不是爱吃甜的吗?” 裴弃气的嗓子眼更疼了,“这是酸梅汤,甜了怎么吃?” “哈哈,是啊,属下记住了。”松墨暗暗道,回去就打死青砚,让他加那么多的糖! “所以他为什么住偏房?” 秦叙龟速挪动了两步,“因为我住的就是我的院子。” 裴弃怼的毫不费力,“那整个定国公府还都是你的院子呢。” “昨晚您住了我的房间,所以我住的偏房。”秦叙视死如归的说完就闭上了眼。 裴弃却出乎意料地问,“没有客房给你对付一宿?” “没有。”秦叙有些羞赧。 裴弃蹙眉,“为什么没有?” 秦叙感觉裴小郡王现在就是个“为什么”的化身,也有可能是他太落魄了,裴小郡王没有见过,毕竟小郡王是京中的小霸王,府里还养得起戏班子。 秦叙道,“因为军中军费不足,能变卖的都卖了,包括客房,因为那边连着个小花园,买的人看中了,多给了一百两银子。” 裴弃不知道嘴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秦叙就是冰里长出的苦瓜。 打仗艰难他知道,但是变卖家产打仗的一品公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是在这一刻,裴弃的心中第一次对秦家满门为国尽忠这句话,有了具体概念。 比他当年还要惨。 “松墨。” “在。” “去把整个国公府修缮一番,还有那个花园也买回来,再扩建一些,从那里引点活水来,本郡王夏日要避暑。”裴弃冷着脸吩咐。 秦叙满脸惊恐,“不要!我没有钱还你!” 裴弃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本郡王又不是为了你,本郡王住不了这样寒酸的地方。” 秦叙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三个月已经见惯了奚落,也受够了冷遇。 就算没有这三个月,他自小长在军营也没有过两天好日子,更没有人教他礼仪,只有人告诉他不要给人添乱。 父母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如果来了京都要万事隐忍,等有了能力,再回北境打蛮子。 裴弃看着他局促地站在桌前,鼻尖猛然发酸,他刚刚得到顺德帝的关照时的表情应该就和现在差不多吧。 局促,不知所措又小心翼翼。 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想要看着他挣扎的意思了,只觉得可怜。 “你……”裴弃话还没有说完,秦叙就在他面前跪下来,裴弃一惊,“你做什么?!” “求郡王一定要留下账本,我日后方才好还账。”秦叙的肩膀因为惶恐不安而抖动。 裴弃不知道该用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他本以为他施恩,他搭救,他温和,秦叙就会感恩戴德。 两人说不定还会对比一下不一样的遭遇,但是现在看来,秦叙是真的很感谢他,但是人家是真的很害怕欠债。 况且,两人并没有这么熟,裴弃那一句,“需要你还吗?”在嘴里绕了绕,最后还是点点头说,“松墨,听到了世子在说什么吗?” 松墨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躬身称是。 “把青砚给他。你府里原本愿意留下的那十个人,放点银子让她们走吧。”裴弃捻着糕点,犹豫了下,还是把人弄走。 他可不想自己生活的地方永远被监视,谁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秦叙却不答应,“郡王,那些都是老年人了,无儿无女,我若是赶走他们了,那他们恐怕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裴弃点点头,转身想走出去,却发现这府里根本没有可以让他散步的地方,只得又坐了回来。 秦叙坐在他对面,不想让场面冷下来,他觉得应该要寒暄两句。 虽然他们昨天的见面不够正式,但今日,他们算是正式认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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