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叙:“……” 裴弃看着他冷冰的脸瘫了下,心情这才舒畅了些,马车外的夕阳落进来,裴弃这才看到他素衣下的脖颈上有一道伤口,像是抓痕,微微蹙眉却没有过问。 秦叙本来已经做好了看到一群人乌泱泱地跟在身后的准备,结果鱼贯而出的人还带着戏服。 他脸更瘫了,“这不止一百人吧?” 裴起伸手摁了下手边的镂空紫金莲蓬,茶几瞬间往一旁挪去,裴弃身下的软榻变宽了一倍。 他顺势躺下,“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秦叙已经不知道作何表情了,哪怕是裴弃躺下了,马车的空间也还是很大,再坐三个他都不成问题,心里再次给裴弃贴了个标签—— 败家子。 裴弃才懒得搭理他,等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夜色已经把街道笼罩了,松墨打开马车门,“主子,定国公府到了。” 裴弃伸了个懒腰,半个身子都钻出马车了,又缩了回来,一把薅过秦叙,“这是你家?” 秦叙被他一抓,毫不防备地撞进他怀里,面前全是裴弃好闻的气息,像是清早的细雨落在竹林上,味道清浅却萦绕在鼻间。 当然,如果能缝上裴弃那张嘴,那就完美了。 “你别碰瓷,撞小爷怀里这种事已经俗套了,你要是没钱花小爷可以借你,翻三倍还我就行。” 秦叙:“……”好想毒哑了他! “我没有碰瓷!”秦叙咬牙切齿道,“而且,我还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裴弃低头一看,“哦,快看。” 说着把人推出去,秦叙险些没稳住身子滚下去,他更想把裴弃打一顿了,最好再套一个麻袋,打成一个木瓜,让他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秦叙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定国公府”四个大字就在匾额上写着呢。 他正想回头骂一句裴弃是不是眼瞎,就看到裴弃眼里带着的隐隐期待。 于是秦叙用肯定以及确定的语气,坏笑地说,“裴小郡王,这里就是定国公府。” 裴弃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差了。 裴小郡王看着秦叙故意侧身,让他能更加清晰地看到秦府的荒凉—— 匾额不知多久没人打理过了,字上的描金都只剩下了两笔,蛛丝结满房梁,连带着那朱红的门都褪了色,门两侧檐下那两个破了的红灯笼看着就瘆人,青石台板铺成的台阶就更别提了,年生久远已经出现了裂缝,甚至长出了草。 秦叙心口的气终于舒畅了,他看着裴弃,挑衅地问。 “小郡王是要去找陛下给我换个师父吗?”
第3章 小郡王喜当爹 裴弃看着他,浅色的眼珠再度打量了一番门口的荒凉,开口奚落他,“你说你府上还有十个仆从,这十个人在哪里呢?我们在这里已经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吧,这就是你忠心耿耿的仆从,连主人家回来了都不知道?门房也没有一个?” 接二连三的问题砸得秦叙闭了嘴,他低声说了什么裴弃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兴趣,他更想把秦叙扔出去。 裴弃扶着车辕下来,嘁了声,道,“小样。” 松墨看着这萧条的国公府也犯了难,这实在不像是一个贵极人臣的府邸模样,“主子,要不咱们先回府?让人先留在这边收拾,明日再过来不迟。” “我不走。”秦叙还是一句话。 裴弃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屁股墩子上,“闭嘴!” 秦叙听话地闭上了嘴,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倔强地盯着裴弃,大有你敢要我走,我就敢一头撞死的架势。 “先不管这些,进去,本郡王累了,要吃饭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说。”裴弃今日是从马场上被叫走的,早就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松墨带着人迅速把府上打理了一遍,把堪堪能住人的笃行院收拾了出来。 其实也没有其他院子,定国公夫妇有两个儿子,但长子早年就战死了,现在只剩秦叙。 整个府上能住人的院子也只有两个,又不能去住人家父母的院子,只能在秦叙的院子住下了。 裴弃强撑着眼皮吃了两口,洗了把脸倒头就睡,秦叙站在床头盯着他,“这是我的床。” 裴弃睡得半梦半醒,只觉得聒噪,扯着被子翻了个身,把声音隔绝在外。 秦叙:“……”现在打他一顿会被发现吗? 松墨把戏班子送了回去,又把带来的护卫安置了,刚刚一踏进院子就看到裴弃睡的屋子房门大开,有人站在床头! 一瞬间他汗毛倒竖,蹑手蹑脚地靠近,手里的剑已经出鞘一半,秦叙突然转过头来。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松墨松了口气,拽着他往外走,压低声音道,“我说世子,你站我们郡王床头做什么?” 秦叙别过脸,“没事,看他好看。” 松墨:“???” 好吧,裴小郡王除了嘴贱,其他实在没得挑,尤其是那张脸,一看就是个风流公子。 “好吧,你睡哪里?”松墨问,问完他才想起来,好像……他家郡王睡了人家的床。 秦叙看了眼院子,闷声道:“偏房尚有床榻。” 松墨点点头,把人送进去,临走时秦叙问他,“松墨,裴弃以前过的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顺德帝今天跟他说裴弃以前过得不好,可是他觉得裴弃这样的金贵都是被娇惯出来的,怎么会不好呢? 皇帝的外甥,长公主独子,简直就是天之骄子。 松墨身形微微一晃,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裴弃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在定国公府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一睁眼秦叙就站在他床头,吓得他差点喊救命,气得他坐起来掀了薄毯,直接跳下床榻给了秦叙一脚。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吓死我好继承我府上的万两黄金吗?!” 秦叙没躲,指着外面的烈阳道,“不是大清早了。” “不是大清早是什么?”裴弃又躺了下去,半晌又觉得闷,“我的冰呢?怎么这么热?谁在院子里放蒸笼了?” 秦叙昨天已经见识过了裴弃的金贵,赶紧指着角落的铜盆说,“有冰,冰在那里!” 裴弃只瞟了一眼,脸就黑了,再次掀开薄毯起身,“松墨!” 松墨不明所以地探头,“主子,怎么了?” “我们郡王府是没钱了吗?怎么连冰都只有半盆?那等到大中午我怎么解暑?上吊吗?”裴弃说完听到一声笑,很短很轻,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他回头看了眼低着头抖动的秦叙,他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他裴小郡王被人嘲笑了! 裴弃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泛起红,迅速蔓延到耳朵上。 松墨顶着骂,指了指天说,“主子,已经午时末了,这是一个时辰前刚换好的冰。” 裴弃震惊,一看门口毒辣的太阳,瞬间闭嘴,转身后又故作镇定地道,“中午又怎么了?还不赶紧把冰给我换了。” 松墨脚底抹油赶紧跑,“是!” 裴弃看着还站在他床前的秦叙,照样先凶一顿,“你来做什么?你不用练武啊?” 秦叙道,“练完了。” 裴弃板着脸,“吃饭!” “也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次!”裴小郡王在外人面前犯了傻,现在哪哪都不顺气。 秦叙也许是被他那再吃一次震惊到了,直到裴弃被鱼贯而入的侍从包围,收拾好了行头,又变成了那个矜贵的裴小郡王。 秦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他,“你不是我师父吗?你教我什么?” 裴弃听得好笑,他拿折扇指着自己,“哟,小世子又要认我做师父了?” 秦叙墨黑的眼珠微微抬起,“嗯。” 裴弃冷哼一声,“我裴小郡王纡尊降贵来照顾你就算了,你还要我教你东西?” 裴弃还没有把话说完,秦叙就不怕死地点头,“嗯。” 裴弃体验了被气得想吐血的感觉,默默把“做梦”二字吞了下去,然后再次指着自己,问,“你觉得我能教你什么?” 秦叙看着他,真诚地说,“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才来问你。” 裴弃在他看傻子的目光里怒了,把折扇“啪”地打开,想了想,又默默关上了。 最后沉吟片刻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教的,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教。反正国子监的老先生会教。” 秦叙:“……” 裴弃舒坦了,哼着小调,往外走,饿着肚子在抄手长廊上转了一圈,越走越荒凉,裴小郡王收回他开屏的尾巴,停下脚步问,“你回来多久了?” “昨日一早刚到。” 合着是刚到就被马不停蹄地扔给他了。 裴弃体验了一把当爹的感觉,假装慈父的目光看他。 最后把自己恶心得不轻,咳了一声,一阵风吹过来,顿时清爽了不少。 他盯着院子里飘摇的落叶,终于知道不对劲是哪里来的了,转头就问,“府里为什么没有挂上白绸白幡?”
第4章 挑食 秦叙被他问得也是一个怔愣,“为什么要挂?丧事在北境已经办过了。” 裴弃一脚踹在他屁股墩上,“放屁!在外面办了,那京中那些……”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说。 应该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就看着秦叙和当初的他一样在泥泞里挣扎数年。 最后变得面目全非,凭什么帮他。 “京中什么?”秦叙捂着屁股墩子仰头问。 裴弃刚想说没什么,低头就看着他身上的粗布衣裳,和脖颈上、手腕上的伤口,话又说不出口了,脑海里辗转又浮现出国子监那些老头送他书的画面。 现在的裴弃想轻嗤一声,故作轻松地说一句,书有什么用。 可是他说不出来,因为当年那个孩子感恩戴德。 秦叙以为他热到了,怕这个金贵的郡王又有什么幺蛾子,急忙抽走他手里的扇子,使劲儿给他扇风,“裴弃,你没事吧?裴弃?” “没事,别喊了。”裴弃声音闷得很,像是被琉璃笼子罩住了。 秦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要不要给你叫个郎中?” “不要!”裴弃真想捂住耳朵,秦叙真烦人! 再絮叨他就真的要心软了! 太烦人了! 秦叙摸不准他的脾气,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能一直给他打扇。 裴弃被扇得也清醒了不少,他看着秦叙,似乎要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裴弃因为没有在京中再办一次丧仪,导致后来满朝言官指着他骂不孝,又说羔羊尚且知道跪恩,而他身为人子却不知道为考妣办一场丧仪。 也因为这一件事,父母生前的许多老友都与他断了来往,逢年过节也不肯收他的礼,还要教导家中孩子不要与他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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