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
许不矜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艰难独行,实在撑不住了便靠着石壁养精蓄锐,休息片刻,再提气往前走,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逃生密道的深处,头顶上方渐渐听不到尖锐的啸鸣,取而代之是翻箱倒柜满屋子搜罗的嘈杂声。
“你们几个在这找,剩下的去那边。”一个男人尖着嗓子喊道,“找仔细了,不找出却老书,我们全都无法向少主交代!”
却老书——为了这本传说中能祛病延年、长生不老的秘籍,各大派踏乌山、焚梅林围攻落梅山庄,将枝头白雪染了颜色,一时竟分不清是血还是红梅。
虽然江湖本就动荡不平,起纷争时杀人灭族、倾吞财物、兼并他派都非新鲜事,但许不矜没想到会亲眼看见这一幕发生在落梅山庄。
“师兄,整个山庄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却老书。这么宝贝的东西,怕是许不矜那小子逃跑时给一并带走了!”
“废物,还好意思说,不是让你们把人看住、把人看住!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仔细我回去扒了你们的皮……”尖嗓子怒喝不止,又打又骂,上面很快乱成一团。
师父临终前的嘱托犹尚在耳,许不矜不敢再多停留,怕再歇就走不动了,憋起一口气走到密道尽头,摸到一道凹凸不平的石门,开启机关,石门朝两侧缓慢移开,一线暖阳白雪刺入眼帘,外间敞亮明媚恍如另一方天地,他撑着石墙松了口气,双眼渐渐适应雪光,待看清远方伫立的身影,气息一滞。
那人长身玉立、素衣无尘,闻声回过头来:“许不矜,我在此候你多时了。”
昨夜下的雪已停了,邈邈金辉下颜聿苍白的脸裹在灰裘中,肩上、头顶铺着一层厚重的积雪,师父说这个密道十分隐秘,覆盖在陡峭山体之下,他却早早候在密道出口候着了,其心思之玲珑,当真是望尘莫及,令人生畏。
“真的是你,”许不矜低头自嘲一笑,“他们说在江湖上散播却老书消息的人是你,我还不信……”
落梅山庄的迷离阵法依据珍藏百年的古籍所设,外头早已失传,若没有懂内情的人相助,武林各派如何能这么快破解?
“为何这么做?”
颜聿拂袖掸去肩上积雪,说得轻巧:“想做就做了,何须理由?”
许不矜心中悲愤,攥紧身体两侧拳头:“你眼里还有我们这些师兄弟吗?”
“我从没说过和你们是师兄弟。”
“那你有没有说过,绝不做亏负我的事!”许不矜一瞬间怒红了眼,不知哪来的气力,撑着他走出密道,身后的石门很快阖上,“可知你今日种种,纵使天打雷劈也不为过!”
“颜聿,你来这里是等我,还是为了却老书?”
颜聿目光一凝,旋即轻笑道:“都一样,裴常儒一死,全天下只有你知道却老书的下落。”与他嘴角的弧度相比,漫天冰雪似乎都有了温度。
许不矜痛声道:“我看你根本没有心,他也曾是你的师父!”或许是这叱声太过沉重,枝头积雪也承受不住,“啪”的一声,落地碎成了沫。再出声,许不矜声音中多了一丝喑哑:“在神栖梦泽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你……像变了一个人?”
这段时日,他每每想起都后悔当初没能陪颜聿走出神栖梦泽,如果……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前尘往事皆是过眼云烟,何必多费唇舌赘述。”颜聿面色沉静如水,漆黑的眸子里映出遥不可及的千山暮雪、万里层云,“交出却老书,念及往日情分,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原来那些生死与共的经历,他以为的意气相投、推心置腹,都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可笑,可恨。
山峦叠嶂云初晓,朝阳两壑雾未消。本是乌山一天当中最具诗情画意的时候,然而落梅山庄坐落的山头升起滚滚浓烟,火光将山庄映得金辉熠熠。
师父、师兄还在里面!
从密道出来的这一处峭壁,除了从上跃下没有第二条路,而唯一能够返回山庄的石门也已阖上……许不矜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深吸了口气,横刀身前:“你既然早就猜到师父临终前把却老书交给了我,有什么事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何必伤及无辜!”
他不知道因为身体的虚弱,用尽余力喊出的这一句,听在颜聿耳中却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声低喝。下一瞬,颜聿形如影魅疾速而来,天祜刀甚至连他一角衣裳都未曾触及,许不矜便被点住乘风、京门两处穴位,失去还击之力。
神栖梦泽分别至今,短短时间,他的身法竟精进至此!
震惊之际,颜聿已探手从他怀里搜出折扇般大小的匣子。正是那只师父临终前特别交代,要小心收藏的檀木匣。
“还给我——”许不矜情绪激动,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只能勉强以天祜刀拄地维持站姿。
颜聿端详木匣片刻,缓缓打开,匣子里冒出一股黑烟,随即有箭矢“嗖”的一声射出,不过颜聿早有防备,偏身避开了,箭矢只在他脸颊划出一道浅红伤痕。他眸色一沉,丢掉空无一物的匣子,苍白的脸在凛冽寒风中褪得几乎不见血色:“还是低估了裴常儒……”
许不矜这才明白,原来师父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
突然,那只射向云际的箭矢发出戾天鸣响,爆炸声响彻山林,紧接着“轰隆隆”的闷响从头顶传来,山体厚重的外衣顷刻间化为雪海,漫山白雪从山顶倾覆而下。
雪崩——覆巢之下无完卵,乌山山势险陡,根本无处可逃。看来,今日他将与颜聿葬身于此。 ---- 终于写到楔子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大概还有10章以内就会完结了。
第46章 大干一架
“嘎吱——嘎吱——”
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被漫天白雪刺得涩痛,许不矜眨了眨眼,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片苍茫中,颜聿素衣染雪尘,趔趄向前迈去,已然抛下他走出一条蜿蜒的足迹。
他们还没有死?
还活着!
许不矜从麻木中惊坐起,追上去,纵身一扑,两人滚做一团,撞上石壁才停下。许不矜刚醒,这一串动作又耗了不少力气,他紧紧拽着颜聿,气喘吁吁道:“走这么急……去哪?回你们离霄宫吗?”
两人的重量在蓬松的积雪里压出一道深坑,目光交汇,彼此间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颜聿不语,翻了个身,把他掀下去,然后手脚并用往前爬去,爬了不到三尺,腰上一紧,低头看去,腰带让许不矜手指勾住了。
他眼眸一黯,果决抬脚朝许不矜肩头踹去:“松手!”
“不松。”许不矜满心眼里都被仇恨塞满,恶语相向,“谁知道你们离霄宫又密谋做什么?接下来打算害什么人?”
颜聿又一踹,正中脸颊,许不矜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箍住他的脚:“从前是你装得太像,还是我小看你了,那么高摔下来还有这力道!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你去害人!”
颜聿挣脱不掉,怒道:“许不矜,你有这精力跟我掰扯,不如找找出路,看看落梅山庄还有没有活口!”
“你还有脸提他们?要不是你把入口告诉戚庭月,山庄怎么会出事!”许不矜也沉下脸,叱问,“现在哪还有落梅山庄?师父没了,山庄也烧了,你倒好,一走了之去离霄宫了,让我回哪里去?你说我还能去哪?”
颜聿漠然道:“落梅山庄迟早会有这一日。”离霄宫早就查探到落梅山庄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只是让一切的发生都提前了。
“这个时候你还说风凉话!”许不矜手里使劲,把颜聿拽了下来,照着脸挥了一拳过去。此刻他恨透了颜聿这个冷淡绝情的模样,终于理解当初师兄们面对颜聿是什么心情。
沐昀见了颜聿第一面,便道:“许不矜你带回来的那个是什么天潢贵胄啊,怎么一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褚彦:“那个老七啊,不是很亲近的朋友咱可不兴往家里带呀……”
“放心吧,我问过师父,他已经点头了。”
众人:“啊?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一夕之间,那些温馨、畅快的日子都随着一把火烟消云散了。
许不矜扁了扁嘴,像是故意的,大部分拳头都朝他脸颊挥去,颜聿也没吃亏,两人扭打在一块,浑身雪水、淤泥。许不矜冻住的伤口开裂,衣裳星红点点,手脚越来越绵软。
“你就这点劲?”颜聿朝他脚下啐了口血,“你这样……根本打不死我……”
话没说完,许不矜揪过他的领子,额头抵额头撞了过来。
“哐”的一下,颜聿头昏眼花,躺倒下去。
拳头没有再落下来,许不矜筋疲力尽倒在身旁,胸口急速起伏,眼眶因愤怒泛红,发出一声嗫嚅:“怎么会……变成这样……”
颜聿缓缓闭上眼。
就这么躺着,头顶的一线天从光亮转为灰暗,天枢星在头顶熠熠发光。
饥饿感盖过了疼和累。
许不矜翻身走开去,不一会又返回来,手里多了一把天祜刀,一刀下去,颜聿腰带从中裂开,许不矜把两人手腕系到一块,恶狠狠道:“如果春杏哥和沐昀有什么事,我会杀你了替他们报仇,但不是现在,这里地势险峻,难免会再雪崩一次,你八百多个心眼肯定有办法出去,我就绑着你,不给你吃不给你喝,直到出去为止。”
颜聿有瞬间愣住,旋即轻讽道:“你这不也长了颗心眼。”
“跟你学的。起来,走了。”
“去哪?”没了腰带束缚,颜聿的长衫松垮了一圈,衬得骨骼更为削瘦,干架后,遍布血污和褶皱,看起来十分凌乱。
颜聿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当然许不矜这更为糟糕。
方才许不矜去找吃的,找到几棵高大粗壮的野果树,他体力没有恢复便急于上树查看地形,不慎脚滑摔落,雪块剥落,山墙显出一个溶洞口,正好在天黑前进去避一避。
两人正欲迈进去,洞口“嗤啦”飞出几只黑色蝙蝠。许不矜没多想就把绑着的左手往后一别,被拉到他身后的颜聿微愣。
许不矜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无意间做了什么,清了清嗓子,朝洞内走去:“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借着洞口的光线,可见溶洞分大小几个洞穴,主洞道宽敞高大,可容纳几十人,上方还有数以百计的瘦小蝙蝠成排倒挂着,看起来十分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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