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聿垂眸淡道:“多谢连玑姑娘提醒。”
“其实颜公子并不适合在江湖行走,为何不考虑寻一处暖居将养,却要在江湖奔波受累?”连玑道。
沐昀在心里默默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人体经脉连接错综复杂,手上经脉受损,可改练腿脚功夫,腿脚经脉受损亦可反之,而心脉主理全身大小经络,牵连各处器官,心脉不畅不仅发病时呼吸急促、胸口撕裂般疼痛,平日里也不可有剧烈动作和情绪起伏,因此心脉弱者勉强习武也只能强身健体,难有大作为。
颜聿扯起嘴角淡淡一笑:“这话我也想问连玑姑娘,你年纪轻轻为何不在家拈针绣花、与爹娘兄长撒娇,反而到江湖抛头露面呢?”
虽然戴有面纱,仍然可见连玑眼含愠色,整张脸都青了。
回到客来居,天色还早,送颜聿回房里休息,许不矜转头便要出门。
沐昀道:“你去哪?”
许不矜道:“去听潮巷雇船,去江淮走水路最快!”
今儿正好初八,枫流镇约定俗成,逢八的日子,就在渡口前的空地摆出市集,供附近百姓和小贩交易船只卸下的果蔬生鲜、布匹香料以及一些新鲜的小玩意。
晚市烟火氤氲、香气扑鼻,可惜许不矜和沐昀囊中羞涩,只能嗅着扑鼻的香味,分饼而食。近水一侧有个渔村,名叫听潮巷,民居稀稀疏疏,散落在林子里,晚霞落日,给波光粼粼的水面镀了一层轻盈的橘光。
正好是渔季,大部分船只用来捕鱼卖鱼养家糊口,甫一走近,便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鱼腥味。两人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位出船经验丰富又技术沉稳的船家,为照顾孙儿没有外出捕鱼,如今正靠船在东侧,当即直奔过去。
那是一条黑压压的船,随着水波轻晃,船体有些老旧,分上下两层,隔出几间客房,甲板上坐着一位吹着江风的船家,髯髮如霜,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眯着眼地逗身旁的孩童说话。
二人登船说明来意,船家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
沐昀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船家摇头道:“这些日子多是狂风骤雨,不便出远门……”
沐昀道:“那……要过多久才能出船?”
船家道:“若不着急,还是走陆路或者等半个月个月再出船罢。如今正是仲秋前后,别说老头我还要顾及家人,沿河道往上也不会有人替你们出船的。”
这也太久了!许不矜道:“正是有要事才走水路,您说这个月十五前后无人敢出船,是何缘由?”
“这……说了你们也不会信。”船家抚须无奈道,“不提也罢。”
沐昀道:“是否江面不太平,有人劫船?老丈放心,我们自幼习武,身手不差,区区几个贼人不足为惧。”
船家见他们诚恳,态度缓和下来,望着平静的江面,缓缓吐了口气:“要是贼人劫船,那可就简单咯。”
木制甲板磨损凹了几个小坑,因为注满了水,看上去一片片银光,他低头望了一眼正在玩洞中雨水的孙儿:“伏笙他爹外出,只留我一个老头子看顾。”说着,领许不矜和沐昀走开几步。
“近几年来,每逢仲秋阴盛阳衰之际,江面上会凭空出现一座神秘岛屿,因为伴有整晚整晚的狼嚎,所以人称狼棘岛,据说,中秋节前后,所有靠近的船只都会被狼王作为祭品献祭给明月,有来无回。”
许不矜与沐昀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荒唐无稽”“怪诞离奇”几个大字。
难怪船家之前不肯透露,怪力乱神这些东西,船客十有八九听了都会认为这是骗人讹钱的把戏。
刚才是他们要船家非说不可,此刻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讲完。
据说这个狼棘岛十分神秘,没人知道它有多大,岛上什么样。关于它的传说可以追溯至十几年前,每到八月十五,附近的东郡岛、红蕖山上常常听到狼嚎,虽然搅得人心惶惶,毛骨悚然,倒也从没发生过什么事。
直到七八年前一个仲秋夜,月圆如玉盘,潮水大涨,一艘行至东郡岛的商船迷失了方向,被卷入海水深处,圆月似乎有某种力量要把他们的船吸进去,只有一个人被急促的狼嚎叫醒过来,侥幸逃生,他说在船沉入水前,看到数以百计的灰白色野狼望月哀嚎。
两岸的船家都说这现象就叫“狼王祭月”。
这“祭祀”越来越频繁,东郡群岛周边船只时有淹没,近几年,已没有人敢在仲秋时节乘船过江。
船家说完,但觉口有些渴了,从案几上取了一杯水正要喝,瞧清杯里的水,脸色一变,顺手往船外一倒。
倒出的水竟然浑浊有黄泥。
方才还在甲板上玩水的伏笙突然“哇”一声哭了,冲上前抱住爷爷的腿又捶又挠:“糖水,还我的糖水……”
先前没有在意,这个小娃娃看起来也有五、六岁,却是一副尚未开智的模样,愣是把泥水当作糖水。
船家从桌子上拿了一串糖葫芦诱哄,伏笙舔了一口,发觉是甜的,咧嘴嘿嘿笑了,也不管鼻涕眼泪交杂在一起,双手捧着糖葫芦连啃带咬,脸颊戳到竹签尖儿,顿时委屈得又叫又跳,一个不慎,竟然坠下甲板,落入江中。
连日降雨,水浑而不清,伏笙许是被吓呆了,挣扎了两下,连个呼声也无,整个身子没入水里,仅能看见一片青褐色的衣角。船家慌忙跑到船尾,沐昀先一步纵入水里,没多久就把伏笙抱上了船。
入秋了,浑身湿透,再吹一顿江风极易染上风寒。
本以为救了伏笙,多少能再留下来蹭个炭火,或许再饮上两口热酒套个近乎,雇船的事就能顺利拿下,岂料船家冷拉下脸留一句:“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浑小子,伏笙就不会落水,我这条船小,就不留你们了,请回吧。”说罢,脱掉伏笙湿衣裤,拿毯子裹得严实,抱进舱内。
不一会,丢出来孩童湿漉漉的鞋袜、衣船家赶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沐昀抱起双肩道:“这下好了,没有船,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到江淮?到时候别说陆小姐的声誉,就连安危也……”
许不矜眼皮一跳,打断他的话:“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等一下——”船家走出船舱,“你们刚刚提到的陆小姐,可是指陆忱瑜的千金?”
许不矜猛地回头:“不错,她就是从这个渡口走的,您见过她?”
船家不答反问:“两位恩公怎么不早说雇船是为了找陆小姐?”
“恩公?”许不矜、沐昀同时惊诧于船家前后态度的转变。
船家微微一叹:“想必两位恩公也已看出来伏笙与别家孩子有些不同。”
两人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船家轻叹:“伏笙出生没几个月突然高烧不退,哭闹不止,幸好求医路上遇见了陆小姐,为伏笙请来外面的名医诊治,虽然比不得别家孩子聪明伶俐,可他娘因难产而死,只留下这一根独苗,我们老李家自当将陆小姐相助之恩铭记于心……”
“那日陆小姐含泪与一个盲眼人乘船离去,却示意不让我们插手,她是担心我们涉险,可我老李一家虽势单力薄,也愿尽一份心力。若此次出船能寻回陆小姐,二位就是我老李家的恩公!”
原来如此。
许不矜问:“可知那盲眼人为何要带走陆小姐?”
船家锁眉忆道:“他们俩好像卷入了江湖仇杀,我远远听他说过几句,带江淮口音,具体的就不得而知了。”
那青年果然来自江淮。
沐昀道:“老丈,您看看去江淮需要多少银子,还有,若要避开狼棘岛,几时能够出船?”
“若能找到陆小姐,就是身家性命我老李也在所不惜,又岂会在乎身外之物。”船家道,“夜里我儿淳安回来,一起把船舱清理清理,明早即可出船。”
沐昀道:“明日,不怕赶上仲秋狼棘岛现世么?”
船家摆手笑道:“那是老头我道听途说,故意说来唬你们的。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老李在水上驶船也有四十来年了,年轻的时候可不管什么狼妖,给钱就去了,后来讨着媳妇,有了淳安,才渐渐变得胆小不禁吓……” ----
第10章 神栖梦泽
出船时,岸边水汽氤氲,天雾蒙蒙。
许不矜和沐昀出门雇船的时候,颜聿也没闲着,置办了不少东西,涉及衣穿住行等各个方面,装了整整五只箱子,出门前,颜聿又递给红岳一两碎银,客来居的伙计热心帮他们把箱子抬上船。
沐昀实在忍不住了,疑惑问:“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落梅山庄不是什么大门派,没有田产、商铺等旁的收入,经济来源全靠兄弟几个下山除害得的官府赏银,替有钱大户跑腿干活得的报酬,再有就是山下的乡亲们会筹集一些银两、瓜果蔬菜送来山庄表达睦邻友好、互帮互助。
而颜聿久不出门,按理是没有经济来源的。
颜聿贴身收起荷包,淡淡道:“侥幸赢过几局棋,平日用不着,便攒了一些。”
不消说,整个落梅山庄人菜瘾大有钱有闲的,就只有他们的师父裴常儒了。
看颜聿这花钱手笔,远远超出了普通人对“一些”的理解,沐昀痛心疾首道:“这个败家老头!”
船家准备收锚,一片黑压压的阴影盖了下来。
来的人不少,各个戴着皂纱帷帽,正是连玑和那些姑娘,看来她们最终还是决定追随连玑离去,为了防止被镇上的人认出来,这才不摘帷帽。
李莺莺问:“船家,不是说不出船吗?”
船家摆了摆手:“不是不出船,而是不做你们的买卖。姑娘,我等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方便接待几位。”
“怎会这么巧,别人都不出船,难得等到你下岸了,又说有要事在身?”看来,她们也找了不少船家,李莺莺脾气上来,“老人家,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大伙都不肯出船?”
沐昀抱起双肘,现学现卖:“村民也是为你们好,没听说过狼棘岛吗?这个时节很容易碰上狼王祭月。”
李莺莺和小豆子是本镇人,多少都听过这个传说,神情流露出一丝惧意。
连玑从她们身后走来,语气冰冷不容拒绝:“船家,在丹州把我们放下就好,到不了狼棘岛。”
“这……”李三叔道,“要看船上的几位公子愿不愿意。”
李莺莺道:“只要他们同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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