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安全的范围,许不矜才松开小豆子的衣领,刚刚那一声哀嚎,像是落石惊山中某一个发出的。放眼望去,院中众人都满身尘灰、狼狈不已,落石惊山竟一个都没出来! 他们四人是亲生兄弟,感情深厚、心有默契,尤其是毕重山,年纪小毕落阳十几岁,深受几个哥哥的疼爱,如果毕落阳成家早,足有这么大个儿子了,不过他们四人唯恐各自成家坏了兄弟感情,影响“孤掌难鸣”招式的发挥,因此据说都立过誓永不成家。 想到贾杜兹放掉梁木之前,他刚刚封了毕石南和毕惊鸿的几处大穴,还危言耸听让他们别乱动……想不到这四个人都是认死理的,说了别乱动,就真的泰山压顶也不动如山吗?许不矜心底一沉,二话不说就掉头回去。 整间堂屋已成了一座废墟。 门被堵,许不矜找到一个窗口跳了进去,挥去眼前的飞尘,环顾一周。 首先看到对面有具身躯被凌乱的墙石压得面目全非,从凸出的圆腹可以辨认出是贾老爷,可见生前最后一刻,他仍尽力朝装满财宝的箱子爬去。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手里紧紧拽着贾杜兹的腰带,从藕色衣衫可辨别出来是阿香。 许不矜不忍再看,试探喊道:“毕大哥?” 墙角桌子底下传来窸窣动静,许不矜掀走桌板,还好,落石惊山四人都在。 他好心伸出援手,毕重山冷冷道:“别碰我们。” 毕落阳灰头土脸,当先跃出窗子,随后是毕重山和毕石南搀扶着毕惊鸿出来。毕惊鸿面色苍白,浑身被汗湿透,一条腿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鲜血淋了一路。 料想刚才那声惨叫,是毕惊鸿压折了腿,发出的痛苦哀嚎。 胡绯冲上前,急切问:“阿香呢?” 落石惊山那还管得阿香,都没有理会他。 轮到许不矜…… 胡绯看他托着阿香出来,藕色长衫变得灰白,脸颊、身体还有几处血污,整个人突然像被卸了力,脚软摔倒,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抱住阿香。 李莺莺等人低声抽泣,连玑抢上前为阿香输入内力,不一会,阿香缓缓睁开眼。 胡绯低头看着阿香鲜血淋漓的伤口,伸出去的手几次颤抖缩回,似乎怕弄疼了她,不知如何才好:“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跑回去……” 阿香微微睁开眼,声音虚弱道:“贾老头有一肚子卖身契、羊羔利的借条,我亲眼见他逼人签字画押后就吞到腹中的羊皮馕里保存。我不想他跑了再去害别人。” 胡绯不解哭道:“坏人自有天收拾,何需你去?” “总、总有人要做的!多等一天,就多一个人受害。我不想再有人像我一样,被债逼着嫁人……” 胡绯道:“阿香,我想过了,我喜欢你,愿意带你走,天涯海角,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阿香笑了笑:“阿绯哥哥,我一直以为爹娘偏爱哥哥,是我哪儿做得不够好,所以我也一直不喜欢自己……小姐和虞公子走后,我一个人茫然无依,多亏连玑骂醒我,否则,这一辈子我恐怕都在找各种理由唾弃、伤害自己。” “我是自愿随她走的。没有被绑、没有强迫。” “莺莺姐、小豆子她们都和我一样!”阿香声音微弱,却仍能听出其中悲愤,“莺莺的娘亲改嫁了李铁匠,谁知他却根本不是个东西,背地里对她毛手毛脚,简直禽兽不如;小豆子家里新添了一个儿子,无法负担生计,母亲让她大冷天去河边洗衣裳,眼睁睁地看她滑落水却不相救;还有夏荷镇、秋霜镇的萍儿、苋儿两位妹妹……都说‘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我们难道就活该接受这样的对待吗?”说到后面,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别说了,阿香,你别再说了。” 阿香缓缓闭上了眼:“阿绯哥哥,我终究要先走一步,下辈子……不惧出身贫苦,只求……爹娘能疼我、爱我……”就这么咽了气。 此时传输再多的内力也是无用,连玑低头走开。 院子里只剩下胡绯哭嚎。 “都是你干的好事!”突然,毕重山用金乌剑指向许不矜,咬牙切齿道。 “若不是你戏弄二哥三哥在前,三哥他、他怎么会无法及时逃离,被砖石压断腿!” 许不矜一愣,这么说来,毕惊鸿腿伤确实要算他一份。 颜聿蹙眉道:“堂屋倒塌,我们所有人都有被断石砸伤的风险,要怪应该怪放断梁柱的罪魁祸首……” 后面的话随着金乌剑嗡声出鞘而被吞没,剑身被注入内力,众人只觉得眼前剑辉熠熠,无可争锋。许不矜被迫用天祜刀接下毕重山数个杀招,却只守不攻。 渐渐的,毕重山也发觉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于是更加恼怒:“你还不出招?”许不矜越不出招,越显得他是自取其辱! “够了——”毕落阳检查完毕惊鸿的腿伤,面色灰白,心情更是难以言喻,匆匆叫停毕重山孩子般撒气的行径,叹气道,“回孤冥山。什么都没有三弟的伤势要紧。” 毕重山情绪激动,以致于面目扭曲:“大哥,他害三哥至此,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沐昀道:“害?果然惯会倒打一耙的,我们只是自保,分明是你们自己技不如人。” 毕重山捏起剑诀:“来啊,重新打过,我毕重山还怕你们不成!” “重山!”毕落阳声色俱厉道,“想你三哥错过治腿伤的最佳时机,从此成为一个废人吗?” 毕重山剑招一滞。 “四弟,我最重要的就是这一双腿……”毕惊鸿垂头盯着外翻的腿骨,神情激动,“我练的所有‘孤掌难鸣’都以腿上功夫为主,你跟他们费这么多唇舌,就算被你打赢了也好,能换回我的腿吗?” 毕重山不忍地移开视线,收剑入鞘,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恶狠狠放话道:“许不矜,我三哥若无事便罢了,若是……你给我等着!” 落石惊山纵横江湖靠的就是默契配合,如今伤的不仅是其中一人,更大大削减了他们“孤掌难鸣”的发挥。若毕惊鸿的腿真废了,就算逃去天涯海角,其他三个也要把他揪出来报仇雪恨。 许不矜垂下眼眸,没有辩驳。 走之前,毕落阳问:“还没请教,你们几个是什么门派?” 许不矜道:“落梅山庄。” 毕落阳听后不敢置信道:“竟是……”竟是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毕落阳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好,我们记住了。今次就算我们落石惊山技不如人,烦请转告贵庄庄主,多谢贵庄不吝赐教。不久之后家师五十大寿,请帖必会送至落梅山庄,届时我们再行比试。”毕落阳说完,拱手离去。 ---- 妈呀,这章好难写,终于赶在今天的尾巴发出来了。
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上来说一句,前期男主是直男,虽然有个未婚妻,但陆筱雪只是下山的由头。不要看到未婚妻就怕了。表怕!~
第9章 狼王祭月
阿香临死前,说过陆筱雪是跟一个姓虞的公子离开。而这位虞公子内功深厚,极可能就是江淮大虞世家的人。
若是这样就好办了,裴常儒与大虞世家的家主尚有一些来往,只要去江淮问一问,就能问出谁来过枫流镇。
李莺莺等人还在清理废墟,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替锥子口的老人换取冬衣。沐昀与姑娘们道别,三人正欲就此离去,才走了几步,颜聿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许不矜大惊失色,马上盘腿坐下,给颜聿输去一些内力,缓解痛楚,起初瞧着还有些用,过了会,发觉颜聿整个人似乎在发抖,即使隔着几层秋衣,掌心都能感受到他身子发凉,似乎比之前更痛苦。
“怎么会这样?”许不矜急忙收手。
沐昀摇了摇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要不是看许不矜急赤白脸的模样,依他的个性少不得还要挖苦几句。
他不情不愿地去探颜聿的脉,早有一只手抢先一步。
“颜公子心脉细弱,哪怕是大一点的情绪起伏也承受不起,何况你刚才给他输的内力太多太急,犹如千军万马同时过一根独木桥,叫他如何承载得住?”歇了这一会,连玑气息恢复如常,说话间又是盛气凌人的姿态。
但不妨碍她说的话很有道理。
沐昀捻着下巴想了想:“好像四哥是说过,颜聿心脉弱需得靠自身静养,受不得外界刺激,传大量内力反而会伤了他。”
“一时情急,竟给忘了。”许不矜因为颜聿的伤紧张、自责,即使触及连玑视线,心里也仅仅起了小小的涟漪,他偏头避开,道,“我、我带他去找大夫。”说着就把颜聿往背上扛。
沐昀道:“别傻了,他这情形,一般的大夫也没办法。”
那要怎么办?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连玑突然道:“我这有一颗可救命的金丹,可先让他服下。”
沐昀觑她一眼:“这是什么药,你先吃一粒看看?”说到底,连玑身份不明,亦正亦邪,从头到脚都给人冷漠疏远、不是善茬的感觉。
“你当这是萝卜白菜?此药珍稀,就算是将死之人都可以延缓生命,怎么能随意浪费?我身上也仅有一枚,要不要随你们。”顿了一下,她又道,“何况,颜公子这个情况,本就挨不了多久,还有加害的必要吗?”
沐昀抱肘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许不矜语速快得差点咬破舌头:“有、什么条件?”
这药既然千好万好,总不会拿来白白送人。
连玑不紧不慢从玉瓶里倒出一粒鱼眼大小的黑丸子:“等我想到了,日后会向颜公子讨回。”
沐昀立时捏起鼻子:“这东西用什么做的,一股子怪味,能吃吗?”
连玑道:“这枚药是由数十种西南地区的中草药捣治,味道自然更重一些。”
“好,”许不矜取过药,郑重其事道,“但,向你借药……的是我,日后要还你这份人情的……也是我。”
沐昀低声喝止:“你都不知道她开的什么条件!”万一连玑以性命相要挟……
许不矜道:“有违正道的事不做,其他的,我许不矜随时……奉陪。”
颜聿虽然虚弱,并非无知无觉,听到这里眼睫如蝶翼轻轻一颤,金丹入口即化,唇舌中泛起一股松木般的清新香味,经过闭目调息,他脸色渐渐红润,紧蹙的眉也松展开来。
许不矜此时终于松了口气。
连玑再一探脉,道:“今日这条命是保住了,望颜公子珍之重之,谁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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