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认下这一声“莽匪”,却听不入耳指骂赵容的话,更听不下江铭越本人自比“凤凰枝”,拳面紧了紧,已然酝了气势,赵容的神态却犹自安然,“这位兄台乃是刚才那位高手的师兄,他见师弟赴险,难免忧心在怀,焦灼未消,江公子须得稍施谅解,将心比心。” “赴险?”江铭越收起厉色,焦灼催问:“侠士出了何事?适才他突然离场,就是此人拦着我不让跟去,我还以为——” “江公子不必忧虑。他是为江公子所求之事前去,现已功成事遂,正在外面等候。” 江铭越犹在云里雾间,赵容已将帘布掀起,聂堇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包袱,尚在廊道的另一端,不等江铭越看个细致,旁侧的壮汉已经箭一般地冲出雅间,将包袱从聂堇手中接过。 “这人到底是……”江铭越觉得古怪甚多,见赵容笑意隐晦,只能暂时忍下好奇,等待两人走至身前。 “你要拿的惯贼,我师弟替你捉到了手,你要他的命,我要你手上的璇玑弩,遣你家小厮稍后送来,不然我就亲自护送这厮回沈宅。” 江铭越惊诧得合不拢下巴,赵容轻轻在他肩头推了一掌,提醒他道:“揭开来看看。” 尽管鲜少与赤龙子谋面,见面时赤龙子也多以厚大的风帽作遮蔽,江铭越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这人腕间的小蛇。 他没敢直接去拨头颈附近的裹布,转而去揭包裹中段的鼓起处,不一时便揭出一只肤色惨白且骨节粗大的手,一看即知常年掩于遮覆,不见日光,该是赤龙子的习性无疑。 然而,待江铭越溯至肩臂,仍未见到赤色小蛇的踪影,尽管有傅征镇在一旁,却还禁不住眼露猜疑,迟迟未能确信。 为打破僵持,赵容莞尔一笑,“江公子,你要找的东西,且往身后看看。” 江铭越有些担怕,但总归硬着头皮转了身,将一垂眼,便见一抹突兀的赤红穿错于面前人的指间—— 一枚银针直穿七寸,赤蛇缓缓吐送着蛇信,俨然已经挣扎了许久,正与最后一线生机做抵死纠缠。 ---- 忘设存稿发布时间了,汗-_-|| 看到这里的朋友聊聊剧情呗,畅所欲言,自知有很多不足,期待大家的建议!
第12章 ====== 江铭越只听过蛇咬人害人,没见过蛇在人的手上垂死挣扎,当下全没想到赤龙子本人如何,只是一味的头皮发麻,好一晌说不出话来。 傅征早已颇感不耐,抓住江铭越抖如筛糠的手,寒声催问:“你瞧清楚了,此人的确是赤龙子不假么?” 江铭越两眼无光,因何来到此地,为何会落成眼下的局面,一时间全都没了主意,只是凝定脚下,不住地发着颤。 过得一阵,他又将目光抛向聂堇,满脸都透着难以置信,攥着蛇身的那只手,他连瞥也不敢多瞥一眼。 傅征彻底失了耐性,就要挺步上前,这一次,却是聂堇先一步踏出,拦下傅征发作:“江公子,此行能得成,远非我一人之功,离不开赵阁主的精心谋划,还有一台舞者的倾力演绎,就连这条蛇的俘获,也少不了我师兄的助力,你若将我当成远在赤龙子之上的高手,只怕是生了不小的误会,还请江公子尽快评断,给诸多人的心血给个交代。” 见江铭越神色稍缓,傅征这才想到,这人此前神情呆滞,非是有意要拖沓,而是因为聂堇制服赤龙子的经过,在江铭越看来过于轻易,乃至于将对赤龙子的畏惧转迁至聂堇本人,当下不禁气极反笑: 原来此人之窝囊,还要超出他原本的估计,其实要与赤龙子正面对上,他深信自己哪怕不在场,聂堇也有十足的把握将其战胜,真正的难处在于此人行踪诡秘,而且擅于暗中伺伏,从不以拳脚兵械与人拼斗,否则只他一人便能动手,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 赵容接着聂堇的话,将所有的布置简要述之,江铭越这才恢复面色,端回贵家公子的姿态,“既是赵阁主设下的场子,赵阁主当居头功,少不得要重赏。至于这位公子要的物件,倒是忘了府内是否还在,那名字……” 比较下来,在场中人里最难对付的,便是面上顶着一道恶疤的汉子,江铭越愈是紧张,愈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 傅征早看得分明,冷冷附道:“璇玑弩,拐子刘卖到你家当铺里的东西,看着新巧,你便收在了你的私宅,如今搬了新地,必是清点过的,休想瞒混!” 江铭越虽然有些害怕,但傅征看上去体格笨重,凶厉也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与赤龙子留给他的印象相比,到底短了一筹,暂还不至于惊破了胆,只是诧异傅征为何会对自己的行迹如此了解。 去自家的铺面搜刮看得上眼的宝贝,的确是江铭越习以为常的行径,多年积攒下来,已然堆积如山,根本来不及逐一好好地把玩展示,他对“璇玑弩”三个字全无记忆,苦思了小片刻,只能想到一个形似连弩的玩具,大小不过一掌,无非是个精巧的摆件。 他心想这么一个粗糙长相的武人,要的该是某种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绝不会为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玩物而颇费周折。 声音哽在喉间,江铭越正还踌躇不决,却是傅征主动接过话端:“拐子刘的东西,你想得起来的,有多少,我便要多少。” 如果盯住的是拐子刘,那“璇玑弩”当真就应是玩件而非武器。 江铭越舒了悬心,很快叫来小厮,嘱咐一二句便已动身,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傅征展示自己的大方:“不止是拐子刘的,宝冶阁铭珍堂的,也都给张大侠带来,拿不动的,多叫几个人抬着过来。” 拿人手短,这是江铭越鲜有失误的倚仗,傅征却完全不以为然,“只要拐子刘的,其他的一样也不需要。拐子刘的东西,届时钱货两讫,江公子好好定个价钱,切莫轻贱了。” 饶是江铭越从未在送礼上触过忌讳,“钱货两讫”四个字,生生让他惊了个踉跄,“切莫轻贱”之语,更令他惶恐难禁。 他不知道拐子刘在汉子心中分量几何,要得少了,触犯了“轻贱”二字,难保触怒此人,惹来横祸,要得多了,万一囊中羞涩,一时筹措不及,则更难确保对方是否会记恨,弄不好还会招来性命之忧。 仍是赵容看得透彻,抬手在傅征肩头轻轻一拍:“江公子偿谢张大侠的赠礼,收下又有何妨?江公子一向豪爽,已经送出去的礼物,岂还有要你定价的道理?” 傅征自知弄僵了场面,冷哼一声,便是做了退让。 赵容失笑不语,稍后宴饮的安排吩咐已毕,又将视线转向聂堇:“早前却是轻看了张大侠的这位师弟,那般人多眼杂的场面,竟能沉着自如,未出一星半点的偏差,却是不知,今岁几何?出师以后,可曾定了规划,将于何处高就?” 江铭越听来极平常的问话,当下却引得傅征怒目圆睁,青筋暴起,连那道伪造的疤痕也狞恶了几分,“我家的师弟,自然由我家说了算,何须经你一个外人来问?” 聂堇虽然同作此想,但是不得不承认,傅征此时的表现实在不甚恰当,正想补充解释些什么,指间却陡一下猝不及防,被傅征蛮横地牵过,整个人连带着也被拽至傅征身后。 赵容神色镇定,语调波澜不惊:“看张大侠的意思,今夜无意与我等消遣,打算先走一步?” 傅征应也不应,一径将聂堇拽出了骊景街,方才缓下步子,扯落面上的乔装。 自从踏入紫茵阁,聂堇就未能好好地同傅征说过话,他心里颇说不清滋味。 顶头上一轮极皎洁的弧月,微风轻起,浮云若隐若现。 聂堇看了一阵,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将赤龙子迫得半死,又钉死了一条小蛇,傅家从未有人吩咐他做这样的事,他做得顺遂,心上飘乎乎的,说不清是得了手的自得,还是找到了用身之处的激动。 在他想来,江家的经营同傅家一样,皆有明处和暗处,明处无非护镖贩货,买卖算账,暗地里的生意,却有诸多难以言明的奇诡之处,譬如这一日的遭遇,自他无心救下郑轩之时起,后来的经过全都发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颇想问一问,傅征是何时留意了江家,又是如何得知江铭越的私藏,如何与赵容相识。 他与傅征早不再是幼时无话不谈的关系,聂堇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无法开口。 聂堇心思飘远,注意全不在脚下,直到傅征忽而顿住,他没防备撞上对方的肩,这才因吃痛定了定神,发觉自己的手指尚还攥在傅征掌心,正欲撤开,傅征却加了力道,偏不让他逃脱。 “阿堇?”傅征的声音略微沙哑,“辛苦了一趟,奖赏却算给了我,你甘不甘心?” 比起枯燥的练功,确是这两日的经历跌宕起伏,所得虽不直接有益于武功长进,但毕竟精彩纷呈,令人难忘。 聂堇的口吻尤是轻松:“赵公子风度与才华兼具,若是不随你出来,我便无缘结交,当真——” “当真……你当真什么?”疑声一起,好风好月的平和,霎时匿隐无踪。 傅征扯了乔装,面上的凶悍反倒更胜有之,骇得聂堇跌退了小半步,禁不住埋怨:“你好好地说话,无端端的,冲我使脾气作甚?” 一而再,再而三,傅征近几日来,总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发作,聂堇自以为对傅征的性情再熟悉不过,眼下却全然失了把握,将将泛起的雀跃,被傅征突如其来的暴怒狠狠扑灭。 聂堇鲜少与人置气,眼下却难得起了恼意:“赵公子是你带我来见的,我看他处事干练,身在风尘,倒也并无贪惰之态,非是庸俗人物,这才替你高兴罢了,夸赞他两句,错在何处?” 聂堇额头微仰,为了显出气势,双眼瞪得极大,一眨不眨地同傅征对视,质问里透着委屈,眼角略见晶莹。 傅征从未见过聂堇这副模样,绷紧的怒色隐现动摇, “不是那厮突然现身,你岂会——” 话音顿在此处,聂堇的眼神愈显委屈,“先一日救人的事,的确是我莽撞,往后不会再有了。可是后面的安排,你本来就自有打算,事先却不说明,岂能责怪我考虑不周,一再同我置气?” 原来聂堇至此还不知道自己生气的由头,傅征顿时感到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再用多少力气都是白费。 “本是我强人所难,”傅征仿佛自言自语,“可总该让你知道,我怀的是哪份心思。” 聂堇来不及说话,即刻感到肩头一紧,唇齿抵上一片滚烫,再之后,整个人都似卷入了风旋一般的热潮当中,抽不出丝毫余力用于脱身…… ----
第13章 ====== 在外辗转了整整两日,聂堇腿脚酸软,身体疲累,却怎么样也睡不安稳。脑中不住反复的,总是傅征抵近过来的眉眼,锋利压抑,教他避闪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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