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反过来,倘若有同僚或者其他人向他挑衅,他也从来不作隐忍,务必要惩治到对方彻底服气为止。除了自家的长辈,他才不在乎什么尊老爱幼。 王敏远远闪开一步,举臂引拳,平日略显轻浮的桃花眼,怒瞪起来,竟也不乏凶戾之色。 老者似是感知到了王敏身上的杀气,稍稍绷直了脊背,直勾勾地同王敏对上视线,两眼像是旋涡一般,令王敏忍不住向内寻看,久到老人难耐腿酸,改换了姿势,王敏这才惊讶得大张开嘴:“你、你是……齐钊?” ----
第23章 老人未语先笑,待到王敏属实不耐烦了,这才接上话音:“原来你眼力不差。” 王敏心说何止是不差,他若没有想过此人敢动捉弄他的闲心思,准能瞥一眼就看出来,“消遣够了就赶快上路,我还等着回去复命,再要磨磨蹭蹭,可别怪我将你当成那两个的同党,一并将你绑回去。” “稍安勿躁,王大人。”老人的口吻笑中带谑,仿佛存了心要奚落于王敏。 王敏一手握拳,一手按剑,冷眼在老人脸上狠狠一剜,“再不动身,可就不是躁不躁的问题了,我是什么个性,你此前也见了,管你是妇孺还是老弱,只要碍了我的眼,照打不误,对你一忍再忍,都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可千万别恃宠而骄,挑战我王敏的底线。” “不敢不敢。”说时,这人将遮覆的粗砺假面扯去一半,半透的皮面耷拉在颊侧,显得诡异而狰狞。 王敏略略别开视线,这人却偏不识趣,故意侧扭过身,朝王敏迎近:“那暗道机关已废,你我当时都仔细查看过了,地上还留着好几处血迹,说明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人受伤不轻。周近他们能逃去的荒僻地方,只剩下玖青山,那里瘴气弥漫,幽深莫测,常年无人开辟,能入内的唯有一条猎户踩出的小径,世子爷留下的人马不多,要想将那山完全围拢,根本没有可能,只能让他们暂时在山外的官道上蹲守。这些安排,王大人此前都毫无异议,此行要得手,绝不能急于一时,王大人少年英雄,想来不可能不比齐某顾全大局。” 虽是恭维的话,王敏却觉得,自这人口中说出,格外的刺耳难听,分明就是讥讽自己目光短浅,徒有一身武艺,忍不住小声埋怨:“真以为自己好了多少……” 王敏郁愤已极,半点耐性也不愿多给:“废话少说,那日所寻无获,你便引我来了州城,说是自有安排,一来多日,我只看到你日日寻欢作乐,全没想起一丁点殿下的托付,今日又扮成这副模样装神弄鬼,若是没有说得过去的解释,我现下就砍了你,快说!” 齐钊逼吓不成,陪哄也难令对方买账,只好扯了整张假面,讪讪赔笑:“知己知彼,方能万无一失。当时我在傅宅多日,根本没几次机会能见到傅小……傅征,就算受了伤,以他的武功,王大人也不敢说有十全把握,我既知他不喜待在宅中,常常造访州城,这便想着,他或许像寻常的风流浪儿一样,在外头寻了个相好,这才频频前往,念念不忘。那厮固然武功高强,若有软肋在前,免不得要顾忌一二,如今这消息不日就将得手,王大人再怎么着急,也不该偏偏在此时中辍,浪费齐某好一番苦心。” 以女人作胁,属实是王敏想象不出的手段,他虽自认顾忌不多,可是迄今还未对女人下过手,甚至真正见过的女人也没有多少,除了几名侍女,便是湛安王府中的夫人小姐,各个高贵矜持,只能容他远观。 他虽不齿齐钊想到的法子,却颇想知道,让傅征看上的女人是何模样。 举江湖之大,饮剑山庄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格格不入,其继承之人,或许口味也远异平常,有可能从相貌上就自有一套标准,旁人看来奇丑无比,本人看来却美貌出众,传扬在外,又是一出人人得以调侃的笑料。 王敏嘴角一跳,“确是个办法不假,什么时候能见到人?” “三日之后。”齐钊拿起藤杖,仿佛举剑一般,挑挽了一圈,插入腰间的绑绳,“我们去骊景街,今日我见了紫茵阁的赵老板,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傅征是他家的常客,他告诉我,傅征中意的那位佳人就养在紫茵阁中,傅征每隔一旬都至少要造访一次,近日那位佳人着了风寒,不便接客,要我和王大人稍待两日。” “就依你这副穷酸装扮,那老板竟应了?” “非也,赵老板同样是位佳人,我岂能污他的眼?这样出来……只不过是不想被五大门派的人瞧见,你又不是不知,当中有不少我的旧识,暂不知我投于湛安王府中。” 齐钊时不时显露一二下习武之人的把式,王敏从前试探过,只一拳就将此人打得趴下,后来追问这些把式的来历,齐钊便含混交代曾供奉过五大门派中的一支,非弟子不能传授其功法,耐不过心向往之,想起来的时候就比划几下,因而养成了如今的习惯。 这样的解释虽然算不上荒唐,王敏却觉得,此人本不是个安分角色,不可能停留在只模仿把式的水平。 毕竟齐钊一手易容功夫,已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为厉害的一个。 易容手段极尽繁复,未见得学起来要比习武容易,在一件事上的定力和耐心,转迁到其他事情上面,往往也能有所体现,似齐钊这样,把式像模像样,威力却丁点儿不具备的,确属王敏平生仅见。 “罢了,”王敏揉了揉冻得发青的鼻头,“但愿如你所说,那什么赵老板能信得过。届时等那女人到手,你我也绝不可掉以轻心。” “王大人叮嘱的极是。齐某自当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松懈!” · 知觉似乎在渐渐恢复,手指和四肢都能活动如常,可是眼前的所见,与昏迷之前,好像并无太大的不同。 都是一色的浑黑,五指难辨。 聂堇坐直了身,很快感到后背抵来的刺痛。他知道背上有许多条裂口,大多只是划破了肤表,只有一条深可见骨,但既已结了痂,如今也不甚要紧,因此并无太多的顾忌,伸足在地上探了探,不一时便下了榻,没走得几步,就摸到了一侧的窗框,一将窗扇推开,月光便洒掠而入,落下满地清辉。 床边不远摆着一道火盆,火已燃尽,柴灰暂还泛着余热。 这是一间仅容一人居住的小屋,进深不足丈许,他只要稍稍转头,就知道屋内再无第二个人——傅征并不在此。 他不欲往坏处猜想,顾不得看清屋内的陈设,就撩起袍摆,翻窗而出。发觉周身上下的累赘,他才瞥眼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一副略显宽大的文士长袍,质地极为粗糙,但胜在内有夹棉,无碍保暖,跟随时担心殒命的仓皇相比,到底微不足道。 出了一方布置简陋的庭院,便是望眼无尽的深林。 满地的枯枝败叶,远非几名仆役能清扫理尽,几面围墙,围不住绵延上百里的高大山脉。他知道这里是玖青山,不是因为能够确认一草一木的归属,而是清楚他跟傅征逃不了多远。 玖青山有三道主峰,一为朱雀峰,位居北段,乃三峰之中最高;二为青鸾峰,跨坐津、璨两州,高度仅次于朱雀峰;三为白鹭峰,不仅高度不及前两峰,风景也欠些秀丽,常年被瘴气笼罩,据说毒蛇盘径,有异兽蛰伏,年年有猎户失足丧身,依山而居的村民只敢在外围取柴,鲜少深入,傅家有藏书介绍此山之中的珍奇,但据说早年有一位高手舍身在此,遂而也定了不能踏访的规矩。 若非傅征对山花野药毫无兴趣,不然自不会把所谓的规矩放在眼里。 聂堇走至一处岔道,左侧枝蔓横生,路面仅宽一掌,右侧稍显宽阔,但坑洼满布,荆棘旁遮,难说能不能走到头。 正感彷徨之际,聂堇忽自身后听到脚步声,不等他回头,已经被人不容推拒地揽在怀中。熟悉的气息,粗重的喘伏,聂堇根本无须抬眼,已知这人就是傅征。 劫后余生,理当是这般,看到故人就格外冲动。聂堇忍着满背的刺痛,未作出一丝挣扎。直等傅征气息平复,他才稍稍放松,缩了缩肩背。 傅征忙不迭松开禁锢,“弄痛你了?怎么不说?” 聂堇摇摇头,自傅征怀内推开半步,“你带我来的?” “不是。”傅征的神色略显僵硬,但开口时又恢复如常,“我只将你带到密道最尽端,我娘给的那把钥匙,用在了最后一道机关的掩壁之后。我本以为,开了锁就是出口,但入内仍是一间四面封闭的密室。当时气力耗尽,昏过去之前,见到有个人朝你我走近,还以为是做梦,没想到……” 连傅征尚且不知山庄这处密道的所在,会是谁知道密道的出口,还愿意不舍辛劳,将两人一路搭救至此? 聂堇问了傅征,并未得到肯定的回答。 前路茫茫,接受救扶的恩情固不可忘,但聂堇深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每一件事,才是真正的艰难所在。 所谓江湖仇怨,聂堇听过传闻,仇家要么一人,要么一家,最狠不过满门戮尽,举家倾覆。 饮剑山庄之仇,他自始不知因何而起,仇家却声名显赫,势力盘结,想要彻底复仇,或许要杀尽五大门派,掘没整个湛安王府,在谁听来,都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傅征如何作想,他竟不知从何问起,但不论傅征择了哪种路径,他都会一随到底,一刹也不犹疑。 ----
第24章 “阿堇,要不先歇歇?” 两人在山径间行走,脚下躲不开重重的挡坎和坑洼,傅征看着聂堇的肩背时不时地抽搐,便忍不下心再让他受累。 聂堇应了声,声量却尤是微弱。 比起背部的痛感,眼下却是腹中的空虚更让聂堇难受。没走出几步,他已感到头昏眼花,脚下难禁踉跄。 傅征平日食量不小,因着伤心过度,感官比平常迟钝许多,但眼下劫后余生,多少轻松了些许,由此也引出了腹间的痛感,不由得张望起来,开始搜寻周近有没有现成的食物可采。 一年之中的最后时分,自然不比丰收时的光景,直至天色将明,傅征也未寻见一处结有果实的枝干。 聂堇同样一无所获。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竟又面临这样无奈的窘境,“要不我们再回去?或许出来的地方,还有主人留下的食物。” 傅征别无办法,当即挽起聂堇的一只手。脚下的路虽能勉强容下两人并行,奈何交错繁复,两人皆不记得来时的方位,越往前走,眼前越不见开阔。 聂堇实不敢想,仅是求生就已经如此艰难,往后的一步步,该如何才能走得下去? 双腿已经耗尽了力气,聂堇揽在傅征臂弯里的手,将挨未挨,总狠不下心完全抽回。他若松了手,在此地跌倒,势必要连累傅征来搀起,若是不松,每一步又免不了要从傅征身上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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