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宁远凑近了淮岸。“咱们回去吧?” “快看!那家馆子特别好吃!“ 淮岸眼里分明有泪水,语气却笑盈盈的。 还没进馆子,街上的孩童成群跑过,边追赶边喊:“打死你个叛徒大坏蛋!“ 淮岸望着打打闹闹的孩童,笑弯了眼眸。“我小时候也在这条街这样跑过。“ 桂宁远望着淮岸。也苦涩地笑了笑。 “我不当坏蛋!你才是大坏蛋淮岸!” 孩童的一声喊叫让二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我也不当淮岸!我要当苏丞相!杀了你这个大叛徒!” 淮岸向后倒,桂宁远一把托住。 “大伯,我们是从外地来的,这孩子嘴里说的都是什么人啊?” 桂宁远向身边的商贩询问。 商贩咬牙跺脚。“这淮岸原本是我们的大将,后来通敌叛国,出卖了不少朝堂上的秘密,若不是苏丞相力挽狂澜。” 卖杂货的大伯撇了撇嘴。”恶人有恶报,现在淮家满门抄斩,这淮岸在大溟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孩童都唾骂。呸。“ 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又被鞋碾了碾。 淮岸从桂宁远的手上滑了下去,摔在了那口水鞋印上。
第六章 采多渐觉轻船满。 淮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驿馆床上,天色都擦黑了。烛影里桂宁远正和御医在一旁嘀咕着些什么。 淮岸想喊桂宁远,嗓子却干得厉害,张了张嘴只咳嗽了两声。 桂宁远听到响动马上回了头。看到淮岸醒了便手忙脚乱地倒水。 “那卑职就先退下了。“ 御医行了礼告退。 “刘太医先在驿馆住两天吧,等情况稳定了再说。“ 桂宁远一边涮杯子倒水尝冷热,一边吩咐御医。 “刘太医这几天住在宫里,一定听到了风声。” 淮岸急急地握住桂宁远的手。”可知道怎就讹传至此?“ “将军先喝水吧。“ 桂宁远往淮岸手里塞杯子。淮岸不接,只是红着眼眶望着桂宁远。 “人人都看明白了,将军,你何等聪明,还看不明白这其中的端倪吗?欲加之罪啊将军。“ 桂宁远咬破了嘴唇。”苏知文知道,若你回来他未必就能顺利娶了嫡公主,便造谣你叛国,让将军全家枉死,让你有家不能回,将军,大溟的国君,你效忠的国君,也是个蠢货,他不保将军不信将军啊!这样的昏君,将军替他卖命,这样的滥人,将军与他死生契阔!“ 桂宁远的杯子捏碎在了手中,血淋淋的碎片和着眼泪落了一地。 淮岸闭上眼睛,笑得发了狂。 桂宁远一把抱住淮岸。“和我回西澧吧,阿淮,西澧的天下永远有将军的一份,我的心里永远都是阿淮。待我荡平了大溟,活捉了苏知文这个畜生,我定要他当着大溟子民还你清白。“ 淮岸不笑了,只在桂宁远怀里颤抖。桂宁远解下披风,脱下氅衣,一层一层裹住淮岸。“阿淮,和我回西澧,我还你一个天下。“ “一口棺木即可。“ 淮岸的声音在大溟呼啸的夜风中单薄得可怜。”既是无家可归,但求一死。“ 桂宁远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求求将军活到洗刷冤屈的那一天。将军,何必为了这些无情无义的人死,西澧会有将军的家啊。“ 桂宁远还没反应过来,腰间防身的佩刀就被淮岸一把抽走了。动作快到晃眼,刀都挨到咽喉上了桂宁远才反应过来。 出手阻拦是来不及了。桂宁远只得用手掌牢牢攥住了刀刃。 “陛下放手吧。“ 淮岸的声音冰凉。”今日死不成,明日也会死,陛下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 桂宁远望着淮岸,一字一顿。“我不能放手,放了手就是一尸两命。” 吹灭了烛火,只剩下炭火在床边燃得很旺。桂宁远拥着淮岸躺在床上,把能盖的衣服全都盖在了淮岸身上。 “阿淮你说过,只是你恰好生长在了这里,只是我恰好生长在了西澧,人生下来便半寸不能挪动吗?活不下去了就在原地等死吗?阿淮跟我回西澧吧。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这一生一世绝不背叛你。” 淮岸只是流泪,手捂在小腹。桂宁远的手试探地覆在了淮岸手上。淮岸并没有什么反应。 “我会带着阿淮拜宗室,谒太庙,受群臣叩拜,从此西澧的天下就是我与阿淮共同的。” “那不就坐实了我是个叛徒吗?” 淮岸苦笑。 “呃?什么?” 桂宁远没听清,只听到淮岸在笑。“阿淮你笑了!我听到你笑了!” 桂宁远一下子哭成了个泪人。 “那你还哭。” 淮岸伸手搂了搂桂宁远,桂宁远把所有的被褥衣物都盖在了淮岸身上,自己只有贴着淮岸的那一面是热的,背后冰冷冷。 淮岸把自己身上的衣物往桂宁远身上拽,桂宁远死死握住淮岸的手腕不让动。 “你盖是两个人盖,我盖是一个人盖。“ “你就是因为肚子里面这个才收容我是吗?“ 淮岸叹了口气。 桂宁远一骨碌爬起来跪在淮岸面前伸手立誓。 “无论什么时候,阿淮是最重要的,我们的孩子是第二重要,我最不重要。“ 淮岸又哭又笑,拽着他躺下。 “阿淮,多神奇,我有孩子了。“ 桂宁远凑在淮岸嘴边,感受着他呼出的气息。”你说他像你像我?“ “像你这样傻气?“ 淮岸勉强支撑着自己说笑,听上去怎么都像苦笑。 “对对对,要像你。“ 桂宁远自己也憨笑。”像你这样温文尔雅,这样威风凛凛,这样善良,这样坚强,阿淮,你要给孩子做个榜样,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一定要挺直腰杆走完这辈子。“ 再大的风也吹不折的崖上松柏,会静待雪化之日。 大溟第二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晒透了堆积的云层,明晃晃地铺洒在街道。寒风虽然依旧呼啸,在倾泻而下的艳阳中却总觉得不再那么刺骨。路上的行人多了很多,街上也更加喧闹了些。 桂宁远却没有出门,依旧躺在淮岸的身边。他享受这种名正言顺躺在他心上人身边的感觉,像是洒满了一床的暖阳,让人安心又感动。 舟车劳顿,孕期反应,再加上心绪不宁,淮岸虚弱了很多,起个床都费劲。桂宁远索性就让他躺着,外面熙熙攘攘,却没了他的立锥之地。桂宁远要把他装进心里,放在身边,周全带回西澧。 晒到床上的阳光暖得淮岸身上汗津津的。孕期就是这样,冷一点就冰冷,热一点就燥热。桂宁远忙着掀开他身上一层一层堆积的厚厚衣物,淮岸的脸热得红扑扑的。桂宁远手上忽然就停下了。 “嗯?“ 淮岸挤出了一丝笑容看着桂宁远。这样的境况中,这样灭顶的打击,淮岸还能对自己笑,桂宁远的心里比一屋子的阳光还暖。 “我想……” 桂宁远支支吾吾。“我能不能……” “什么啊?“ 淮岸看着桂宁远抓耳挠腮的样子笑出了声。 桂宁远却笑不出来,脸涨得通红。“我能不能摸摸你这里……” 桂宁远的手隔得远远的往淮岸的胸前指了指。那里因为怀孕变得膨大软绵,隔着衣衫都能看出来不一样,荡漾得像两汪水波。 “为什么问我?平时也没见你这样乖。“ 淮岸打趣道。声音温柔极了,缠裹在心间的冬阳似的,一点的讥诮责备都听不到。 “你说过,上面只有爱人才能碰,我知道你不爱我……” 桂宁远也是笑,却垂下了眼帘有些落寞。 淮岸安静了一会,桂宁远也不说话,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也爱,不是一种爱。” 淮岸忽然说。 桂宁远眼睛都亮了,比那树影窗棂间透出的阳光还跳跃。“哪种爱都好,你不讨厌我就好,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能留在你身边,我就能做得更好,你会爱我的。” “怎么就说到讨厌你了。” 淮岸拢了拢桂宁远两鬓散落的头发,像看个孩子似的。 “是我太自私,强迫你怀上了这个孩子。” 桂宁远咬着嘴唇,不太敢看淮岸的眼睛。 “可他也救了我一命不是吗?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如今再世为人,就重新开始吧。” 淮岸握住桂宁远的手腕,伸进了自己的衣衫,放在了自己心口。连年的征战让桂宁远早就摆脱了男孩子的模样,淮岸能分明感受到,他握住的是一个男人的手腕,宽阔而有力量。 桂宁远颤抖地用指尖挨了一下乳头,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马上离开了,试探地望着淮岸的眼睛,直到确认那里面没有反抗与排斥。 他有些颤抖地摊开手掌,很轻很轻地覆在那胸脯上。本来结实的胸膛这会儿变得有些胀大松软,轻轻动动手指,弹性十足。只是那里也是重重疤痕,凹凸不平。 “受这些伤很疼吧。” 桂宁远眼里又盈了泪,在淮岸身边时,他就变成了个爱哭鬼。 “你不也一样。” 淮岸伸手蹭掉了他脸上的泪。桂宁远覆在自己胸口的手掌布满了刀剑茧和伤痕,全然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实实在在是个驰骋疆场的男人。 “这里……会有奶水吗?” 桂宁远的手虽覆在其上却不太敢动弹,只是隔着衣衫盯着那凸起的一粒。 “我也没生养过。应该会有吧。” 淮岸自己也低头望着那里。 “那……” 桂宁远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那我到时也能嘬一嘬喝一口吗?“ 淮岸笑出了声,刚说这人是个男人,又一副孩子样。“只一口,不能跟你的崽子抢。“ 桂宁远鼻涕眼泪一起喷了出来,哭得黄河决堤发了涝灾似的。一把抱住淮岸死死按在胸口。淮岸能感受到那怀抱的炙热和蓬勃的心跳。能感受到结实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以及那遍布的疤痕,正如他自己一样。这些,都是苏知文不曾给他的。苏知文的爱总是飘渺而潇洒,随心随性,忽远忽近,风一般来去无形,淮岸爱他的放浪形骸来去自由,却也在此刻桂宁远坚实的怀抱中感受到了山川一样的踏实安稳,寸步不移。 “明天穿那身湖蓝色长袍吧?银灰色狐皮大氅,你穿上很漂亮。“ 明天就是苏知文大婚的日子,桂宁远没想到淮岸会主动提这些。 “我明天可以称病不去。“ 桂宁远有些担心淮岸自己呆着会出事。 “阿宁,以后这种孩子气的话不能说。“ 淮岸挣脱了桂宁远的怀抱,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光要在疆场上做一个统帅三军的将领,在朝堂上做一个指点江山的谋士,更要学会做一个家国天下的君王。“ “可是把你一个人留下……” 桂宁远有些进退两难。 “我不是一个人啊。” 淮岸拉着桂宁远的手放在了自己小腹上。 大溟地广人稀,皇宫比西澧大了许多,背靠着崇山峻岭,气宇轩昂雄浑壮阔。雕梁画栋的殿宇到处缠上了红绸红布,挂上了花灯彩带。桂宁远一身湖蓝长袍,银灰色狐皮大氅,在阳光下远远看去就像是雪山上的一湾湖水映照着蓝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6 首页 上一页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