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再问你一句,你刚刚的奏疏上到底写了什么?”祁维钧凝眸,给了沈沨一个机会。 沈沨蹙眉沉思,仰首对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臣无悔。只是这些皆是臣一人所言,万望陛下勿连累臣的家人。” “你还知道你有家人?”祁维钧冷笑一声,“你写此大逆不道之言时可想过你还有家人会被连累?” “臣写此封奏疏,是为覃临百姓而写,臣无愧已。”沈沨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祁维钧笑了笑:“中书省从六品上起居舍人沈沨,写伪佞之言,上犯天颜,当灭三族,念其郸州功绩,先圈禁府中,其罪待查明逆言来源之后再做定夺。闵铎,命中书省拟旨。” 闵铎无奈看了一眼沈沨:“是。” 沈沨再次叩首:“臣谢陛下隆恩。”
第59章 沈沨被贬 一 沈沨早上出门之后钟岄便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后来闵铎派了小内官来传信,让她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沨是被御林军送回来的。 钟岄迎出正厅,一目了然,沉着上前向御林军统领行礼。 宣完陛下口诏,御林军不留情面地将沈府围了起来。 沈沨一言不发,默默起身,进了房门。 钟岄追了过去,扯住他的衣袖:“你还是给今上递了奏疏。” “抱歉。”沈沨落寞地垂下了头,“我以为,陛下会看我的奏疏,考虑我的缓兵之策。是我太心急了,连累了你,连累了家里。” 外面明晃晃站满了穿甲带刀的御林军,钟岄这便轻易理解他是假的,她只能按住心底的怯意,假装轻松道:“你有你自己的道,有你自己的抱负。不说出来,你自己也难受。如今上报,让今上知道了你的初心,又明晓了今上的态度,倒是好事。” “陛下是杀伐果决之帝,如今大怒,我们恐受灾殃。陛下盛怒之下杀了我的头倒也罢了,若连累了你与爹娘……”沈沨无助地看向钟岄。 钟岄挽住他的手,想扶他坐下:“别乱想了。” 沈沨不语,伸手紧紧搂住了钟岄。 沈沨冒犯天威的消息,在王都不胫而走。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以如今陛下的脾气,就连中书令对政令有异议,也会花半个月写出一篇长论委婉指出,尚且不求陛下能变旨;而这位新任的起居舍人沈大人,怎么敢当面反驳陛下的旨令? 有人赞他为民请命,是仁义之举;而更多的人笑他痴傻直愣,不适合做天子近臣,眼见大祸临头,顶多叹一句泰明沈家怎么养出了一个不要命傻儿子,还送去入仕,到头来连累家里。 这些话刚开始也只在街头传传,后来传得愈发广远,纵然沈府被御林军围了,洒扫浆洗的女使婆子小厮也知道了些,对手中的活计也渐渐懈怠起来。 仆役房中,负责前院吃穿用度的伍婆子,悄悄召集了府内的女使小厮,满屋子皆是钟岄入王都之后招来的佣人。 “如今主君被圈禁在家,眼瞅着便是罢官流放,我们也定好不到哪儿去。”伍婆子嗑着瓜子,随口吐着皮,小声说道,“得给自己琢磨个出路。” 女使小厮开始窃窃私语,皆面露忧色,怕沈府一旦获罪便连累自己。 管拎水的小厮全保年纪尚小,后怕地瞧了一眼房门:“伍妈妈你别再说了。小心主君和大娘子听见了不高兴。” 伍婆子冷笑一声,打量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主君已经一连几日未出过房门了,我怕他听去?” 全保面露为难,欲言又止:“大娘子对我们都礼待有加……” “妈妈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你眼皮子浅,别看大娘子瞧你年轻照顾你,便对主家有了真心。我们的身契都在主家大娘子手中,如今主家是自顾不暇,倘若今上罚抄沈府,难保大娘子不会发卖了我们筹钱抵罪。”伍婆子的眼睛溜溜转着,扫视一圈。 “就是啊全小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得多为自己打算些。”一旁的女使小声提醒道。 全保咬着唇,说不过他们,只能别过头表达自己的倔强。 见全保油盐不进,伍婆子看向其他人:“除了这个倔猴,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一个看起来算得上伶俐的女使丫头起身挽住了伍婆子:“我们都是伍妈妈您带进府的,但听伍妈妈安排。”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伍婆子见状,将全保赶出了门:“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全小哥与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那便不要听了。” 打发了全保,伍婆子回到房中拉着众人凑到一起:“后院的蓉小娘昨夜找我去了……” 全保被赶出房门,孤零零拎起了水桶继续打水,想着伍婆子的话越来越委屈,不禁红了眼圈。 “全保?”江流过了拱门到杂役房中来,远远瞧见了独自一人打水的全保。 见是江流,全保胡乱抹了一把脸,扬起了笑:“江流大哥怎么来了?” “我来找伍妈妈,问问最近府里的女使小厮怎么都厮混起来,如今连门房也找不到人了?” 江流抱怨着走近,却瞧见了全保红着的眼睛,不禁问起:“你这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全保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江流大哥,我好得很。我这便去叫伍妈妈出来。” 说罢全保匆匆推门而进。 没一会儿伍妈妈从房中出来,面带不屑,早没有了先前的谄媚讨好,瞥了一眼江流:“江流小哥啊,如今我们活计辛苦,身上不爽利,特在房里歇息片刻,一会儿便去上工。江流小哥先回吧。” 江流一听便觉得好笑,挑了挑眉:“你这婆子好不讲道理,爷原来在泰明老爷家也没见过你这般一味躲懒的刁奴。三天头痛五天身酸,想来大人雇你们不是来做仆役的,倒是来做主子的。” 伍婆子听罢便叉腰嚷起来:“江流小哥是听不懂人话吗?哪家的主子会让身上不痛快的仆役强行上工的?这是府里还未倒,就是明日府里倒了,主君被罢官流放……” “啪——”江流二话不说上前掴了伍婆子一掌,江流是练家子,这一掌力度实在是大,将伍婆子扇到地上顿时头晕眼花。 江流冷笑两声:“好你个咒诋主家的刁奴,如今陛下只是让大人暂居家中,还未定罪,你便盼着主家倒了?爷今日势必要拉你去见官,治你个刁仆不忠之罪。” 江流拎起伍婆子,伍婆子也不甘示弱,朝着江流的身上便抓挠起来。 正乱着,常欢进了拱门,见院内一幕先是一惊,连忙上前帮着全保将江流拉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流正气着,见是常欢却也放开了手:“你怎么来了?” “宫里来人了。”常欢微微皱眉,“让全府人去跪接圣旨,姑娘和姑爷已经换好了衣裳,让我来寻你。” 江流微微颔首,瞪了伍婆子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衣摆,随常欢出了门。 听是圣旨已到,伍婆子也忙带着人跟了出去。 二 正院外,沈沨钟岄并排跪着,身后是蓉娘,再后便是仆役们。 正对着几人的是一位衣着配饰瞧着品阶不低的内官,当着几人面从容打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省从六品上起居舍人沈沨,进伪佞之言,上犯龙兴,当灭三族。然经探查脱其通敌之嫌。朕念其郸州功绩,只罢其官位,褫夺御书房行走,三日内收回官邸,复其白丁之身,不再录用。” “念及泰明沈家累世清名,特赐剔除沈沨沈家子之身,保沈家无虞。今日以后,任何为沈沨求情,与沈沨有牵涉者,与沈沨同罪,钦此。” “草民领旨,叩谢,圣恩。”沈沨如脱力一般,重重磕在地上。 内官走后,沈沨将圣旨死死握在手中,眼神的执着变成了迷茫,久久不肯起身。 “与沈家托了关系,那便不会连累家里。”钟岄喃喃,起身去搀扶沈沨。 “现在收回了宅邸,陛下的意思不让我们回泰明,也断了我们与文姝他们的联系……” “如今我便是无亲无故的白丁了。”沈沨长吐了口气,握住钟岄的手凄凄笑了起来。 “如今我自身难保,你若害怕以后的日子难过,不想回钟家便去文家,等我先谋得生计……” “我哪儿也不去。”钟岄摇了摇头,用了力气要将沈沨搀起来,“你起来。” 沈沨眼神微闪,垂下头,缓缓站起了身,紧紧抿着薄唇。 一旁的伍婆子耐不住性子,急忙上前:“大娘子,那我们呢?” 钟岄见伍婆子一众人急不可耐的样子,镇定沉声道:“常欢,女使小厮们各支两个月的工钱,放了他们的身契,打发他们走吧。如今家里养不起这些人了。” “是。”常欢鄙夷地瞥了一眼伍婆子,颔首离去。 钟岄又瞧向了蓉娘:“蓉小娘,如今家里揭不开锅了,你是想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过苦日子,还是有别的打算?” 蓉娘眼中含着一汪眼泪,咬着唇:“妾愿与主君主母共进退。” 钟岄微微凝神看向沈沨,见他眼神定定,正陷于思绪,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摆了摆手:“你安分守己,我们也没有抛弃你的道理,你先下去吧。” 蓉娘行礼起身,又瞧了一眼沈沨,微微蹙眉,怕人发觉又很快舒展开来,只得转身离去。 常欢打发完府里的杂役,家里的杂役便只剩下钟岄从娘家带来的,与沈沨从泰明沈家带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全保。 常欢领着全保进门,为难道:“姑娘,只有他怎么说也不走。” 全保双手捧着自己的身契与赏银,跪到钟岄面前:“主君,大娘子,全保无父无母,自小便是孤儿。之前在原来的主家里受尽打骂,好不容易才到了如今的家里,大娘子心善,见全保年纪小便很是照顾,上个月全保发高热,便是大娘子让常欢姐姐去请了大夫。全保一辈子都忘不了大娘子的大恩,求大娘子让全保继续跟着主君与大娘子吧!” 钟岄抿了口茶,为难笑了笑:“你可想好了,今后你的工钱我可是付不起了。” “大娘子给全保一张席子一口饭就好!”全保擦了一把眼泪,见钟岄要答应,忙道。 “也好。”钟岄点了头,上前将全保扶了起来,“你若不怕吃苦,我们以后也不会拿你当下人看。” “多谢大娘子,多谢主君!”全保止不住给钟岄鞠躬道。 钟岄环视一周人,仔细瞧了才住不到半年的宅子:“那我们明日便开始收拾,三日内搬出去。” “是。”
第50章 潜明村 一 天子限沈沨一家三日内搬出沈宅,钟岄处理得宜,有条不紊地命令留下的女使小厮收拾整理东西。 沈宅中陈设大多都是天家御赐,是不能带走的,需要带走的除了日常起居用物,便是沈沨书房中的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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