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我这话,宋景时也不笑了,两边眼角都不悦地耷拉下来:“那楚王又跑去太后面前嚼舌根了?” 我哼哼一声,壮了胆子同他说:“王爷的书房里有太祖爷编纂的《会典》,其中提及宗人府‘掌皇九族之属籍,以时修其玉牒,书宗室子女嫡庶、名封、嗣袭、生卒、婚嫁、谥葬之事’,也不曾说过还管王府后宅生不生孩子。” “他便是冲着本王来的,”宋景时拍了拍我的背以作安抚,“害王妃一起受累了,此事王妃不必再管,本王自会处理。” “那几名侧妃,王妃留着解闷儿吧,本王实在无甚兴趣。” 实话说,我是努力过的,奈何郎心似铁,我只得有负妹妹们的嘱托。 当日宋景时说会处理,倒也不是虚言。我秦蓁蓁十四岁入王府,虽是姐妹相称,几位侧妃的年纪却并不比我小。三位侧妃性格迥异,喜好上也不尽相同。宋景时为人和善,并不曾真的禁了侧妃们的足,反倒是投其所好。王氏爱诗,他便为其引荐加入了瑞和公主的诗会,现如今她终日作诗如痴如狂,早已脱离了男女情爱这种低级趣味。李氏爱俏,他便为其盘下了几间珠宝及绸缎庄子,凡有好货任其取用,如今她终日沉迷于出席境内各大豪门宴会,成了个行走的衣裳首饰架子。余氏爱吃,他便为其专门配了几个厨子,一日五餐、八大菜系,一个月将人吃胖了三圈儿,如今的余氏自惭形秽,自暴自弃之下暴饮暴食,再不去王爷跟前凑了。 反观我这个王妃,倒是王府中最没追求的一个,如此得以与王爷恩爱至今。 再说那倒霉的楚王,走在回府的路上便叫人套麻袋了。虽然我有所怀疑,但这倒霉孩子仇人太多,实在无法断定就是我家王爷做的。 楚王宋羿,年方八岁,他是先帝的亲弟弟、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我与宋景时的亲叔公。宋羿落地封王,又因辈分实在太大,五年前受封宗人令。这本是个闲差,却被这吃饱了撑的的熊孩子办得风风火火,自那以后整个宗室都不得安宁。这楚王也不知吃错了甚么药,上任以来尤其针对太子,我家王爷因与太子一母同胞,也成为了他的针对对象。 虽说是个孩子,但对楚王我是有些怕的,自从他被打了闷棍之后,每逢家宴我都躲着他。奈何有些灾星是躲不过的,这年中秋家宴,我同宋景时帮着太子筹备宴席,楚王便带着宗人府抄了我家老巢。 事情说来也简单,侧妃李氏偷了人。 李氏入府一年不得恩宠,她又年轻貌美,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免遭些闲汉的觊觎。楚王眼线遍及后宫内府,最擅捉奸,人送外号“绿帽子王”,即便当今陛下也被他送过好几顶。我夫君宋景时出身高贵、仪表堂堂,如今尚未及冠先叫他送了顶绿帽子戴,实乃悲哉! 按说出了这种事,即便寻常百姓家中,也知低调处理。这楚王却全然不懂得人情世故,竟在中秋宴席上宣扬出来,闹得人尽皆知。宋景时被下了脸面,当下面色也是极不好看,楚王要将人带回宗人府审问,宋景时拒不接受,两厢起了争执。最后还靠皇帝出面调停,将李氏暂时禁足于王府之内,待查证后再着宗人府发落。 有此闹剧,中秋家宴办得兴致全无。父皇说了些勉励的话便借故离席,宋景时心情极差,一杯一杯饮着闷酒。中途太子过来坐了一会,略略劝慰几句,对我连道辛苦,又说:“舍弟任性,还请弟妹多担待些。”我受宠若惊,连道“不辛苦,不辛苦”。 宋景时饮光了我们这一席的酒,还待再要,我止住宫人不叫他喝。他倒一向肯听我的,便借着醉酒之由回了王府。回程路上,他直嚷腹痛,捂着小腹难过地倒在我怀里。好容易挨到了家,我搀着他回房,又吩咐宫人掌灯。他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无丝毫血色,我将他扶到床榻之上,只觉得手下一湿,竟沾了一手的血。 我大惊:“王爷,你得痔疮了?” 他虚弱地看向我,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疼的还是被我气的。 “不是……”宋景时忘记了疼,半撑着身子与我对视,嗫嚅着想要说些甚么却始终没开口。我愣愣地看着他,起初仍旧不解。此时的宋景时姿态虚弱,头发散开,鬓边一丝乱发黏在苍白的嘴角,竟显得楚楚可怜。如此情形,我骤然明白了甚么,当下好似梦游一般,只觉得头脑空空,不知该作何反应。宋景时也不说话,显出了成亲这三年来最单薄无助之态,他抬起手臂,似是想要拉我,却犹豫着没有动作。 我们俩就这般谁都不动,一站一卧对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儿。直到宋景时的贴身宫女蓉锦安排好下人进得屋来,瞧见我俩这般形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的爷,你怎的这般不小心!你这模样可还叫旁的人看了去?” “外人面前本王自然打着精神,只在王妃面前放松些罢了……”宋景时回答蓉锦说话,却仍看着我,“蓁蓁,我……” “王爷既然身体不舒服,喝点热的早些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我打断他的话,转身跑了出去。
第八十二章 关于我生不出孩子这件事 02 我出身小门小户,出嫁又早,实则不曾有过甚么见识。十三岁有幸赶上大选,参选的姑娘中姿容出色者众,我自知入选无望,心中却仍旧十分高兴。概因从未见过皇宫的富丽,只当是来长长见识罢了。女官教我们繁复的礼仪,我竟学得不错,通过了层层考教。那日秀女们如同往常聚在一处,女官令我们各自入座,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我知道是有人来相看了,只不知躲在何处。我无甚特长,便扯了两根锦绳打起结子来。那之后,我被选为晋王妃。我不曾见过晋王,但宫人们都道晋王姿容甚好,说我好福气。 年幼时在家中家教甚严,大婚前教导的女官亦语焉不详,对于敦伦之事,我始终不甚了解。但我与宋景时并非表面夫妻,而是真正圆过房。 那日我穿着繁复的礼服,经历一套复杂的成婚礼仪,累得是晕头转向。夜里我坐在铺满红枣莲子的床上等候许久,直到人声渐近,宋景时带着些醉意掀开了我的盖头。我抬眼去瞧他,见他如水的目光和红润的脸颊,果然是令女子都艳羡的好容貌。他似是知我等得久了,对我笑了笑,又同我饮下交杯酒。宫人为我拆下凤冠,他却在宫人离开后嘱咐我好好休息,便要离去。我一惊,扯住了他的袖子,唤了声:“王爷?” 他瞧了我一眼,转身回来,将我推倒进床帐里。 脱去繁复的婚服,床上的莲子花生膈得我很不舒服。他将我拦腰抱在怀里,衣袖扫过床榻,让我坐到了他的身上。我红着脸搂住他的脖子,好叫他研究我肚兜上的鸳鸯:“这是你自己绣的?” 我不及应声,他便亲上了鸳鸯的眼睛,惹得我身子一颤。我动了动腿,那裤腿便再遮不住屁股。他手下一滑,惊讶道:“怎的穿小孩子的裤子?” 我的脸更红了,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小声告诉他这是大婚该穿的样子。他闻言竟也有些赧然,低下头揉了揉耳朵,道:“本王也是头一次成亲,不晓得这些事。” 那晚我们缠绵了许久,我是甚么都不懂,他竟也是个菜鸡,将我翻来覆去研究半宿。再之后渐入佳境,他却始终不曾脱下中衣。 第二日,我见了落红,被女官惊喜地捧了出去,记录在案。 成婚三年,我们时常亲密,我也始终认为房中之事便是如此。未能诞下子嗣,我心中暗暗自责,还跟着太后乱拜过不少菩萨。如今想来,他对我从未有过子嗣要求。 一夜慌乱,我得知了宋景时最大的秘密,一个欺君杀头的秘密。我知晓他是喜爱我的,只不知这种喜爱是否够得上生死相交,这令我有些退缩,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我暂时不想与宋景时见面,但有些人却不给我逃避的机会。 第二日,楚王带着宗人府的人上了门。即便他带的都是内侍,我却仍旧率领宫人将他拦在后宅之外。后宅尚有其他女眷,若是任由他们闯入,是非清白更道不清楚。李氏被禁足在花园的一栋小楼内,由晋王府着人看管。楚王的人守在院外,盯着府中人的出入。 “晋王妃治家不严,合该禁足。”楚王道。 宋景时默许了,我便这样被打发回了后宅。 王府内服侍的都是自己人,宋景时也并非真正要禁我的足。我却借着这个机会躲了起来,只为了不见宋景时的面。几日过去,这死鬼居然也没来看我。终于我自己想通了,无论宋景时如何作想,总要问过才知道。我与他毕竟是夫妻,天大的事情,该瞒也要帮他瞒着。 我打发了玲花,独自来到王爷的住处。他这院子外头守卫森严,内里却只有蓉锦一人服侍。从前我只道他怪癖,如今才理解了他的难言之隐。侍卫们自然不敢拦我,我便这般走到他门前。 房内亮着灯,宋景时坐在桌前,蓉锦倾身对着他说话。我站在外头,瞧见他们贴近的影子。 “殿下别这般难过了,寻常女子都盼着嫁个英伟可靠的男儿,王妃亦是女子,如何接受自己嫁的是个姑娘呢。殿下您想想自己若受封公主,待字闺中,也许便能理解了。”蓉锦将手搭上宋景时的肩头,似是劝慰。这二人自幼相伴长大,常有些逾矩的亲密。 宋景时叹了口气,拍了拍蓉锦的手:“本王知道……从前也想过将真想告知蓁蓁,只是每每见她懵懂无知的模样,又觉得能这样过下去也很好。只没想到……也罢,她若是当真无法接受,本王便放她和离……” “殿下,不可!” “无碍,蓁蓁心地善良,断不会出卖本王。” 一段话听得我心中五味陈杂,他们说的的确是我心中所想,又不是我心中所想。我自小不是个聪明的人物,一心急便更加口拙,想推门进去解释两句,却不知应该说些甚么。 此时却又听宋景时说道:“你这些年跟着本王也委屈了,倘若寻到可靠的人,本王为你做主嫁人罢。” 蓉锦听得这话,当即跪了下来。 “殿下这是要赶奴婢走吗,奴婢对太妃发过誓会终身服侍殿下,若是哪日离了殿下那便是奴婢的死期。”蓉锦道:“殿下是厌倦了奴婢,要奴婢去死么?” “别说这话,”宋景时将蓉锦拉起来,“你与本王一同长大,本王相信你不会出卖本王。只是这两天本王想了许多,实在不忍心让你们跟着本王虚度光阴。何况……还有楚王在外面虎视眈眈,他针对的是皇兄,定然也不会放过本王。倘若当真事发,你们早些离开本王,也免得被本王牵连。” “殿下不必说这话,这晋王府,王妃侧妃都避得开,唯独奴婢与殿下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蓉锦道:“当年太妃娘娘选了奴婢教导殿下人事,奴婢怎会连殿下是男是女都不知,已然犯了欺君大罪。即便是要杀头,奴婢也是陪着殿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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