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句句不离驴。 公子钰走上前踹了一脚那人的屁股,趁其回头,一手臂勾住脖颈直直往地上一摔,地面都被这大块头一撞都扬起了一层灰尘,周边的老幼妇孺都惊叫着散开了。不像他以为的弱不禁风,齐鹤稳稳地站在慌乱四散的人群里,从头到脚都一派淡定从容,甚至有闲心地问:“青山派的掌门真是秃驴吗?” 公子钰挠头哈哈笑两声,连连道:“骗你的骗你的。” “又是你!”那大哥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抬头瞧见熟悉的面容,已然怒发冲冠,抽出大刀,就要不管不顾地劈来。 众人忽地哗然,三人都一愣,往衙门那边看去。百姓挥着拳头,皆是一脸愤懑,往深处缓缓移动,怒斥声一层比一层高,到最后都抛了道理,破口大骂。 “周将军怎会中饱私囊!周家忠烈满门,丰功伟绩无需草民多说,应洲的子民都看在眼里,就凭你们的一言两语就能黑白颠倒?草民以及所有或多或少受过周家福泽的人,在此为将军申冤,请大人明察!”他们抗议。 “天子会主持公道!”他们高呼。 在这远离皇都却无限接近战火的贫瘠土地上,仁义道德已在口腹下沦陷的城内,甚至人人头顶还笼罩着不久前震惊江湖的“陈年旧案”的阴影,竟然还在为一个死人讨要早已微不足道的名誉。 这是齐鹤预想的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混乱中,齐鹤见到了华采,她提着食盒走出了骚乱,站在店铺旁打理衣裳。 她抬起头,与齐鹤四目相对,绽颜一笑。 “煎饼已送到。” 齐鹤轻轻笑了起来。 —— 最终闹剧收场是源自周迁的突然现身。 周氏遗孤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不仅在场的百姓安静了下来,一些世家也被惊动,纷纷出面摆平骚乱。县府有意姑息,不过公然闹事的百姓还是暂时被捉去了大牢。 而这时齐鹤早已远离了衙门,伫立在风雨桥上,静静遥望前方无迹的狼烟。 “好一副盛景。”他轻声道。 公子钰站在不远处,听闻此言,有些愕然地望着他。 “不去衙门了?” “应洲子民生于腐烂的泥地,无需我们再次亲身体会,去衙门也是领回尸体,别无其它。”齐鹤收回视线,缓缓走到公子钰面前,风扬起了他披落的长发,灯笼在身后碰撞,“讨要公道,无论是在天子脚下还是天子的目之所及,只能亲自出手,示威,拿刀还是执笔,倒是可以好生挑一挑。” 公子钰惊道:“齐公子?” 齐鹤微微舒颜,抬起手:“有何——” “师兄!”身后有人高声呼道。 齐鹤猝然回首,却见一个本该远在苍南的人向他挥舞手臂。 午康安驾着蹑景,右耳上的狼牙耳环在马匹颠簸里肆意晃荡,英俊的眉眼隔着一道清河望过来,他瞧见齐鹤在桥上侧过头,脸上分明是诧异,他却只记得那一副美人凭栏倚的模样,笑得越发放肆,清朗的笑声跟随一人一马往这边奔来。 “我来找你了。”
第12章 “太守,陈大人来了。” 须发尽白的老人坐在粗石糙木的亭台上,静静赏着光,一袭月白长衫在猎猎冷风中纷飞,过了一会在一旁候着的仆从小心翼翼地拿去原封未动的冷茶,添了两盏热茶,白烟袅袅而上。老人回头,笑着道:“空山新雨后,确实值得出行。” 被换作陈大人的年轻侍郎轻轻拍了拍沾上雨露的雪白大氅,缓缓走到老人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抬头唤道:“舅舅。” 项珂松弛的眼皮轻轻一掀,起了深而细的皱纹,浑浊黄白的眼珠半露——抬眼做得慢吞吞又软绵迟钝,似乎冷风吹久了变得不太清明。 他露出笑纹,和蔼地问:“说吧,所为何事?” “丐帮办事不利,未能先周氏旧部一步找到周迁,竟让他公然出现在示威游行的队伍中,而先前朝廷已经张贴了周正祥贪污的公告,可谓进退维谷。周将军生前深受应洲百姓爱戴,可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如若周迁再告上一告,难以——” 项珂倏地抬起手,语声猝断,陈同如被扼住喉咙,仓促垂下头。 “陈同,不愿被问责,起初就应将计谋说与我听,而不是提醒我事态有多严重。”项珂慢悠悠地说道,捞起热茶嘬了一口,复又笑呵呵问,“你怎么不坐?” 陈同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漾起一抹讪笑,坐到项珂面前,嗫嚅道:“百姓不信朝廷,不肯交出周迁,侄儿暂时别无他法。” 沉默在蔓延,陈同如坐针毡。 “这湖如何?”项珂突然问。 陈同心中不安更甚,但还是乖乖转了头颅,朝向面前偌大而明净的碧绿寒潭——亭台临水而建,坐在其上可以轻易见着岸边,那里清澈见底,而再往前看湖水越深直至浓色完全阻挡了外来的窥视。水面平静,既无鱼儿戏水,也无浮萍水草。 “适宜静心。”陈同道。 项珂微微一顿,诧异万分地挑起白眉,细密的皱纹层叠,先前的无精打采一扫而空,显露出精打细算的精明本质,他语气里留着可怜:“陈同,我的好侄儿,舅舅从小教过你不要先入为主吧。” “什……”陈同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氏旧部会这样将周迁推出吗?这何不是进了另一个火坑。救周迁的另有其人。”项珂似笑非笑,“周氏隆恩垂重,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最恨好将军的也是皇上啊。” 陈同但听不语。 项珂站起身,令人措手不及地将手中的茶壶扔进湖中,哗啦的水声让陈同一惊,差点起身——他一直很惧怕项珂,那是个反复无常的怪人,清君侧时也能六亲不认,陈同待在这名义上的舅舅身边,每日都如履薄冰。 项珂似乎未察觉到陈同的异常,轻描淡写地说:“此湖甚美,名为埋骨湖。”或许也觉得这话唐突,续道:“陈同,我听说你与周正祥有过一段交情,莫要因私情误了要事。” 陈同神色闪烁不明,只是低头道:“我誓与陈家共存亡。别无二心。” “咻——” 箭势如破竹,深深钉入雨后绵软的土地里,箭尾上沾着一节色彩艳丽的羽毛,随着箭身微微摇颤,如同孔雀舒展开它美丽的尾羽。隐在暗处的护卫立刻跳出包围住二人,但是一箭落空后再无声息。项珂露出一点兴味,挥手示意暗卫散开,侍从得了眼色谨慎地将绑缚在箭身上的信纸和箭一并呈递上去。 项珂展开,那纸上的字很潦草,刚写不久墨还晕开了,泥星点点,更是狼藉。 ——太守大人,周迁一事全凭你一人而定,如若大人先前就知晓武林大会将在应洲召开…… 项珂一览而尽,神情未变,只是拾起大衣披在肩头,接过仆从递来的汤婆子,一副要走的行头,陈同困惑不已地跟着起来,两人一高一矮步出亭子,走在湿泞的山路上。 “舅舅,可是有法子了?”走到半途,陈同实在忍不住问道。 项珂微微笑道:“无碍,天气晚来秋。” —— 齐鹤走下风雨桥,午康安驾着蹑景奔到他身前两尺远才勒马而住,尘土自马蹄而起,无差别祸及四周,齐鹤青绿的下摆也黄了一些。 这实在是毛毛躁躁的小孩作风,齐鹤难得绞尽脑汁地想了一番形容,寻思着午康安是不是有点喜欢耍威风。 齐鹤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谁知马儿又从湿漉漉的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动了两蹄子。 齐鹤:“……” 午康安将他那点小动静尽收眼底,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未下马,而是朝齐鹤弯下了腰,高扎的墨发顿时倾落下来,齐鹤不得已仰起头,这才能望到午康安的面容。那人低下头,笑意悉堆眼角,眉弓下黑漆漆的瞳仁熠熠生辉,似乎天生浑然无惧。 齐鹤不知午康安这人从哪得来的骄肆,无论何时他总是游刃有余的,甚至对自己的闹腾与喧嚣感到不以为意。因此,平日里一看这张尚显青涩的脸庞,他就能感受到那股透出皮骨的少年轻狂。 不过他打心眼里觉得,尚好。 午康安晃了晃手:“师兄,好久不见。” 两人一高一低不远不近,齐鹤回神,只觉那发落下来视野就似乎变得狭窄,上下只一张英挺不过的脸。这种间距让他下意识微微偏了头,问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午康安拨开木盒,将系着戒指的红绳项链举到齐鹤面前:“我是来送礼的。” 他想得极好,这纯净美丽的红玛瑙在秋菊淡霜的好时节里,虽艳不俗,着清淡而不惨淡,如昏黄里的朱红,与齐鹤甚为相配。 齐鹤第一次觉得迷惑,他瞅瞅戒指,又看看满怀期待的午康安,抬起手将其推回去,迟疑道:“我还未准备好石狮子,你不用——”还未说完,手就被温热的掌心覆住了,被强行塞入冰凉的戒指,齐鹤微微一惊,从未想过一天他会被迫收礼,可偏偏这人好像捂透了君子不治混账的道理,就喜爱拿他的温和有分寸的放肆,好像拿准他将无可奈何。 “看到美丽,装饰美丽,终归是我想欣赏,师兄,你就当为我好吧。”午康安不管不顾先是一堆歪理砸过来,然后轻轻拉着齐鹤的手,将人拉近,垂首附耳,循循善诱道,“不过我也不想师兄不喜欢,其实……” 齐鹤听了半响,眨了眨眼,不乐意又淡了一些。 他轻声问:“真的?” 午康安点点头:“真的。” 在一旁观望许久的公子钰揪了揪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暧昧的你来我往,他甚至觉得浓情蜜意也不过如此了。 啊,可那怎么可能?公子钰匪夷所思地想道。
第13章 周迁恍惚中似乎回到了儿时。 母亲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她很疼他们,幼时的周迁过得可谓无忧无虑,但父亲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他似乎一下就从锦衣玉食的公子变成了干粗活累活的仆役。 父亲魁梧强壮,不似京城中人的儒雅温和,横眉瞪过来时有些凶神恶煞的,所以周迁见到他不是想着上去亲热,而是找尽荒唐的理由避着他。 可将军怎么会吃这套?他时常拎起他扔到院子里,一眼不眨地督促他练功,即便是与他一胞同出的周竹也未能幸免。 他从不认为女儿家就应该对镜贴花黄,相夫教子数十载,就不能从军,不能厮杀,不能捐躯,可虽然他总是这样劝周竹,但是一些细枝末节还是体现了对女儿的宽容。 周竹累得哇哇哭的时候,父亲就拿冰糖葫芦赔罪,周竹不小心受伤的时候,他就让周竹骑在自己肩上带着她满屋子跑,所以周竹九二久之都爱上了舞枪弄棒,但周迁却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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