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个穿着破烂的少年,长得清秀,白皙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破碗,说是破的碗面又泛着光泽,可见主人日日都要清洗,爱护得当。 他正笑着望望两人,说话语气温和,一举一动都在劝和,除了又贴在大汉太阳穴上的针和用尖锐边缘抵在公子钰脖颈上的碗,他真像个低声下气的和事佬。 公子钰率先退后,恢复到平日的古井无波,薄唇微微一启,轻轻的讥笑声钻入大汉的耳里,后者见识到实力差距后,敢怒不敢言。 “人长得像野猪,却没有獠牙,呵。” 谢尚瞥了一眼面如冠玉的公子,显然没想到那直白的骂话是从这样的人嘴里吐出的,他放下手,将针还给公子钰,又拿着破碗颤巍巍出了门——似乎那个徒手接针的人不是他。 宾客匪夷所思地看着少年离去。 公子钰看着对方,若有所思。 小二见此松了口气,心中已对那个从来不正眼看的不务正业的乞丐跪地磕头了,然后跑到后厨接菜,余光中突然抓到不同寻常处。 “那柜子后面什么东西再动?诶,老鼠!” 话音刚落,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出来,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踩翻了好几个菜篮,最后冲到了酒馆后的小巷子,小二拿起扫把就追了过去。 周迁多日未进食,跑了一会已经头晕目眩,但他不敢停,被抓住了铁定一顿毒打,可他逐渐脚下无力,眼看就要昏迷过去。 突然,虚软的身子被揽腰抱起,落到了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里,随即两人都转到了阴暗的角落里,待到小二和一些洗菜大妈远去,救他的恩人才轻声说话,嗓音是他不曾听过的温柔悦耳。 “你还好吗?” 周迁无力开口,靠在那人身上,缓了一会才迷蒙地抬起眼,却只能看见那人修长苍白的脖颈还有面前一尘不染的白衣。 他心想:我身上这么脏,这么干净的人怎么会让我靠着。
第8章 冰凉的雨水从斗笠边缘流下,打湿了那人环抱住周迁的宽大双袖,感受到怀中人下意识的瑟缩,白皙如玉的手微微抬起,遮在了他头顶。 “抱歉抱歉,我……不小心碰到您了。” 周迁下意识地往后退,但他忽略了如今的身体状况,腿一软身子直直往后倒,淅沥的雨声中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齐鹤低低头,帽檐挡住了他的半张脸,淡唇微微抿起,他披着厚重的蓑衣,抱着这个瘦弱的少年,扎进了瓢泼的雨里。 驿站,华采举着伞,冒着大雨,艰难地把那匹明显不配合的通体雪白的马栓住,削葱细指嫌恶地抹了抹唇上被晕开的胭脂,恶声恶气地对鼻孔吐气的马说:“听话些,别让我再找你!” 她拍了一下它的脖颈,没走几步,就瞧见一人自雨夜里缓缓行来。 浑身湿漉的身影逐渐明晰,华采赶忙将伞送上去,一低头便瞧见他怀中的周迁吃了一惊,她记得齐鹤许久都不曾带人回来了——在他已经足够强大时,门内便没有见过浑身是伤的孩子了。 华采手轻轻碰着齐鹤的手臂,暗暗给他输送了一些真气,谁知道她家主子最怕湿气重,特别是寒雨夜容易犯痛,一痛就是一整晚不歇的。 她把周迁接了过来,道:“主子,快些进来,我给你备了热浴。” “他先去。”齐鹤淡淡地道。 华采欲言又止,终是咽下担忧,将几乎昏迷的周迁带进屏风后,招呼了跑堂的伙计帮忙。 齐鹤解开蓑衣,雨水在他脚下积了一滩,他抚开额际的湿发,露出饱满又苍白的额头,神情难得有些恹恹,华采看他慢慢坐到椅子上,垂下眼,不急不缓地饮了杯热茶。 许久之后,他才从深思中脱出,问道:“那小孩身上有疑似信物的东西吗?” “你说的是……”华采一愣,将放置在桌椅上的衣物掀开,小巧精致的同心锁显露出来,细看刻了周迁二字。 她心神一震,姓周?莫非是—— 齐鹤接过来,放在烛光中细细端详了片刻,弯唇笑了笑,说:“果然如此。” “应洲周氏的遗孤,周迁。” . 不久前,齐鹤跟随商队赶着雨前到了驿站。 此时的应洲郊外不比往日人烟稀少,到处都是千里迢迢甚至一路风餐露宿赶来的江湖人,客房吃紧,不少人打算随便就着夜风入睡,而有些野惯了的人,直接就找了一颗粗壮的树便睡下,当然,最后都被雨赶到了大堂内挤一晚。 人多是非必多,今夜好不热闹。 混江湖的都是直率性子,现在凑一堆,互有仇怨便不分场合地拔刀相向,不过这也只是个别例,不泛切磋一顿便称兄道弟相见恨晚的侠客义士—— 但他们都为一个目的而来,应洲最近出现了一个不明人物手刃了他们的族内弟子,因其身法飘忽不定又善暗器夺命,就被人称呼为阴师。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来寻仇的。 这天凉的太快,齐鹤想买一壶热酒,刚走到酒馆门口就瞧见了打斗的激烈场面,旁侧同行的镖局大哥咂咂嘴,啧道:“青山派和松门不愧是世仇,匆匆路过都要互相踩一脚的那种,不过他们招惹公子钰简直不知好歹。说来也好笑,他们结下梁子竟然是因为很久之前松门掌门貌若好女,把青山派掌门的娘们儿勾走了。” 齐鹤听了这猎艳香闻,微微挑起眉尖:“竟是这样……”忽地打斗声停止,门内针落可闻,他抬眼望去,就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轻而易举便分开了打得激烈的几人。 大哥哟了一声,哈哈大笑起来,拉着齐鹤进了馆子,叫了几壶好酒,声音洪亮:“今年真是卧虎藏龙啊,人材辈出人材辈出!” 齐鹤回头望了望,那名无籍的少年顷刻不见了,他转过头,掩下兴味,给大哥倒了杯酒,无意问道:“陆兄,护送完这支商队之后,你准备去哪?” “当然是留在这,我镖局的兄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死了!”陆向松不甘地说道,接着又感伤地叹了一声,“虽然做这一行,免不了生死,但我仍是觉得怪异得紧。” “愿闻其详。” 齐鹤微微抬眉,手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小巧的茶杯,杯沿有些许缺口,使原本光滑的含唇处变得凹凸不平,他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划过,就像抚摸锋利的刀刃一样轻缓且小心。 “我兄弟死在了苍南山庄,而阴师明明前一天在应洲杀了青山的人,再加上他一贯只杀江湖有名有姓之辈,我兄弟属实是籍籍无名,哪里就被这贼人看上了!真是无妄之灾,唉。” 大哥越说越不明白,一声气儿没叹完,倏地瞪大眼睛,凑到齐鹤身边道:“我听说你来这是找庄主的,这事儿跟苍南也有关系啊?” 齐鹤手一顿,轻笑着答:“庄主心怀天下,亲自来应洲捉阴师,与苍南无关,不过……”柔和的嗓音转了一圈儿,微微低了下来,“我想了思去,也想不清楚你爱弟惨死的缘由。” 末了,他拢了拢大衣,一手抱着暖手炉,一手提着灌满了的酒壶,沉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事儿没什么说不得,苍南人光明磊落不惧猜疑,到时大哥可以捎书信过来。 “依如今情况来瞧,这滥杀无辜的绝不止一人,苍南到应洲路程说短也长,可能在这里也难寻见,陆兄如要彻查,也要早做打算啊。” 大哥脸色微变,完后又缓和下来,憨笑着摸摸头,举起盛满酒的大碗与他重重碰了一杯,齐鹤忙握紧酒壶,不至于脱手。 “我当然愿意相信苍南,多谢了!” 齐鹤踏出酒馆时,雨还在下着,路上行迹缺缺,他捻了捻拇指和食指,似乎还能感受到粘稠的触感,平静地想道: 不听话的东西比蚊蝇还扰人,还是让那人死得太体面了。 沿屋檐走了几步,他忽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止住步子,抬眼四望。 那个状若乞丐的少年冒着雨站在屋顶上,四处望,潦草地看了几眼又矫健地跳到另一个屋子上,渐渐远离了酒馆,齐鹤观看了一会,终于确定他可能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时,他听到小巷内凌乱的脚步声,入喉的酒好似再次泛上来,烧着了他勉强压制下去的兴味,齐鹤低低一笑,有些惋惜地丢下酒壶,侧头一望,一个瘦弱的少年冲出了拐角,脚步踉跄地朝他跑过来。 齐鹤轻松接住了他,转到了隐蔽的夹道里,零星照进的灯火在雨中忽闪,精致艳丽的面容被撩乱地遮了遮,有些模糊暧昧,但眼角那点红痣却在昏暗中格外明艳,他低下头,笑意温温地问道:“你还好吗?” . “举着,半个时辰不许动!” 杜全盯完午康安,就又走到另一个举着石头扎马步的人旁边,见那人抬起的手臂下去了,不急不忙地在石头正下方放了他最喜爱的金元宝。 “砸一赔十。”杜全冷酷地说道。 那人欲哭无泪,脸涨成猪肝色,蹲到后边就只有嘶吼了,午康安也难受得紧,虽他耐力好,可惜别人是半个时辰,他是一个时辰半。 等到训练结束,他已是满身汗,手臂酸软,根本抬不起来,周边的人三三两两躺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空。 “这就不行了?”杜全居高临下地说。 午康安和众人:“……” “唉,那就算……”杜肃摇摇头。 午康安诶了一声,杜全看过来,他顶着周边人如同献祭的目光,甩了甩手,将石头绑到自己腿上,朗声道:“不累!继续!” 天色已晚,萧肆很容易就看到了孤零零躺在练场上的人,有些艰难地把瘫软的午康安扛了回去——午康安常常累极而眠,一点都不分场合。 萧肆打了热水,卷起汗巾就往午康安脸上胡乱抹,正在闭目养神的人忍无可忍地捉住他的手往外推,坐起身还见他一脸不解,一口郁气堵在了喉间。 他捂住热腾腾的脸,莫名忧伤地:“还是师兄温柔——” “说得他照顾过你似的。”萧肆说。 午康安咬了咬唇内肉,忍着气道:“那也比你好,你是想把我闷死在这吗?” “别想了,他要办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回不来。”萧肆等汗巾冷却了一会,放到午康安手里,无奈地道。 “什么事?” 午康安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知情齐鹤为什么去应洲,他只把下山当做寻常事。 萧肆简单把事情说了,午康安听着听着从喉间吐出几声笑,那夜隐隐约约的人影从脑海里闪过,他收敛了笑意,微微眯眼,不露声色地:“是挺有趣的,或许我们也要找一下乐子。” 萧肆:“啊?” 午康安弯下腰,把脚边的木柜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镶嵌红玛瑙的戒指,他用指尖拨了拨环绕玛瑙的银边纹路,咔哒一声,一线银光直刺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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