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粥吃到一半,瞧见红菱冷着脸闯进院里来,他便停了筷,将桌上剩下的粥菜一捂,转身飞快放进灶头里。 他瞥了眼红菱,嘴里还有些埋怨:“你怎么专挑这个时辰过来呢?” 红菱见他这小里小气的神态恨得牙根都痒了。 她杏眼桃腮,一双柳叶眉里藏尽秀气,今日扎了个的干净利落的朝天髻,清俊面庞里透出一丝傲然。她素日端着剑盟高阶女弟子的姿态,这时翻了个白眼:“是少主有令,看在主子的份上,给你这废物带些吃食来。” 叶璟明说:“那你放着吧。” 红菱一撒手把怀中包裹抛在桌上,她端详叶璟明面庞,双颊似乎较往日丰润一些,她突然又说:“魏坚失踪了。” 叶璟明闻眼掀了掀眼皮,“唔”了一声表示会意。 红菱再次仔细打量他,见他眼底闪过片刻疑惑,但不见惊惶。 红菱便不再说,她提起正事来:“你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吃好了随我回剑盟一趟。” 叶璟明不语,红菱挑开来说:“潘阎早几日就回来了,他手边的事多得很,照理说一时半会想不起折腾你这残废的玩物,偏偏这几日来了个嚣张小儿,非说是师承的你,在剑盟总会门前挑事生非。” “我从没有收过徒弟,”叶璟明觉得滑稽,转念一想,“你们剑盟的人是不是与人单挑又没有打过?” 红菱面色一僵:“只是切磋了两日,双双便歇战了。你如今只需要知道,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弟子,你承不承认,人家打着你的名号挑衅剑盟,传这事到了潘阎耳朵里,他觉得若弟子误杀师父,是件天大趣事,便喊你蒙脸过去应战。” 叶璟明淡淡说:“我确没有收过这号弟子,我如今这个样子,他只是想变着法看我受辱,左右都是要见面的,我现在便同你去吧。” “门外有两匹骏马,那便现在动身,你可别先在半路厥过去,我不会管你,只会抬你尸体上擂台。”红菱甩给他一只水囊,与他传达了周怀晏的意思,“你不会死,只是蒙着脸挨他两下就好,输便输了,别丢命,那人单挑虽是见血,但不杀人。” 叶璟明点点头,算是答允。 红菱话落,叶璟明就见她肩头后幽幽探出一颗长发蓬乱的脑袋来。 “璟明要往哪里去?”唐云峥目光越过她,小声问说。 另两人都不知他何时进来的,这般悄无声息,红菱更是一骇,急促闪身跳开。 唐云峥也不理她,举着手里布帛,冲叶璟明高兴说:“我向陈府赊账,替你买了身新衣裳,因为没有丈量过,只好挑了件成衣,快些来试试合身不合身。” 红菱见这人神出鬼没,待人又好没礼数,警惕看他一眼,心中斥一句普鲁蛮人,嘴上哼说:“你这人说话好不合时宜,他如今要随我动身去剑盟,还换什么衣服。” “不穿衣服,他一个未婚娶的男子孤身与你同行,难道要叫你看去吗?”唐云峥惊诧说,“我还道我们草原的女子性情豪放,却不想你们剑盟的女弟子,这么的……不知廉耻?” “你、你怎么无端辱我名声?”红菱心气高傲,被他一句话气得抖出一柄剑来,“他怎么就不穿衣服了,什么叫孤身同行,什么叫不知廉耻?你敢辱我清白?!” “是我词不达意,你们中原话我讲得不好。”唐云峥余光扫了眼她的赫然出鞘的轻白剑身,笑笑,“姑娘可别见怪。” 红菱仍是耳廓绯红,手握着剑柄不放,叶璟明说:“容我换身衣服吧,一会儿站在擂台上,丢的还是你们剑盟的脸。” 红菱这才觉察到,这人一直穿着身单薄中衣,一件破烂外袍松松拢在身上,稍动一下就要委落在地。 她手中的剑锋转而直指叶璟明,生硬说:“去穿剑盟的衣裳。” 唐云峥抢白:“那衣裳方才洗完,还不曾干透,姑娘何必强人所难,湿的衣服要这么穿出去,男子的胸腹和肌肤,不都要被你瞧得清清楚楚了?那怎么行?你若实在不信,我脱了穿一遍叫你看看好了,他身子骨弱,经不得你这么折腾的……” 他开口便叫红菱脑子一嗡,她捂紧耳朵,驱赶瘟虫一般,咬牙切齿说:“去换,去换,赶紧去换。” 唐云峥兴高采烈地拉着叶璟明进屋,将刚买的衣袍兜头便给他换上。叶璟明眼前一昏,已被崭新绵柔的衣料捂严实了,眼前人认真替他抚平了对襟,拢紧了细长腰封,再将罩衫仔细披上。 这是身月白大氅,罩衣袖摆绘着烟灰的潋滟水纹,底衣皎洁平整,不饰其他,唯衣襟浅浅勾着几笔流云,腰封上两道系带天青与霜白相接,叶璟明这般穿着,也不显寡淡。 倒是宽衣广袖掩去了他的干瘦,朗朗日照下,他身姿挺拔,眼角眉梢都透着明亮惹眼的情态。 叫唐云峥看得心头发痒,想要上前搂着,再这般那般,咬上一口。 叶璟明回过神,随手拢了拢袖摆,唐云峥眼中含是笑意:“看来合身,挑得正好。” 叶璟明想起些什么,在怀里掏出那枚铜镜,要还给他。 唐云峥挑了挑眉,叶璟明别过头,心虚咳嗽一声:“当初庙里捡的,现在想来,应当是你的东西。” “咦,我看看,”唐云峥端视片刻,“看着不像,既然是捡的,那就不是我的,你们中原有句话说,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收啊。” “我们中原还有句话,君子过路不拾遗。”叶璟明将镜子推还进他怀里,轻声笑说,“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谢过你,如今把你的东西还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唐云峥蹙眉,薄唇微张,神色不定。 这时红菱隔着薄薄一扇木扉,不轻不重叩门,唐云峥被打搅了对话,面色不善,有些不耐地一把拉开,红菱一见是他,急冲冲跳出一丈开外。 她看着叶璟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也不敢正眼看唐云峥,提高些嗓子说:“换好了就赶紧走。” 叶璟明方才提起步,低头见袖摆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扣住,唐云峥有些委屈地拽紧他:“晚上要早些回来吃饭,我做了半天的活,才换了半边鸭架子,又同人讨了好多佐料,今晚做道卤水鸭架吃,一会儿拌匀腌入味了,三个时辰后吃正好,隔夜的话要发馊的。” 红菱在旁听得不明所以,但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还不禁咽了口唾沫。 叶璟明垂下眼来,只是说道:“随你,不许跟着来就是了。” 唐云峥仍不放手,嘴里絮絮叨叨,意有所指:“你有所不知,我今日是做了重活才换来的这些,我一大早便帮城东那户人家推石墨去啦,那石磨个头庞大,沉重异常,如果正面徒手推,得三个成年男子方才推得动,但我一琢磨,才发觉这石磨本身有所缺陷,上轻下重,如果换一套石杵,套在上方的位置,反而十岁小儿也能转动,不需太多力气……” 红菱:“罗里吧嗦!叶璟,还不快快动身!” 红菱听着他说话越发没边了,没个正形,不住催促叶璟明快走。 唐云峥终于松了手,将叶璟明扶上马鞍,见他二人绝尘而去,一路泥石四溅,尘头大起。 唐云峥足尖一晃,落在皂树枝头,俯视远方两匹骏马疾驰,眸色转沉。 作者有话说: 破案了,美食文!(不是 过渡章,这章以后就没有种田的情节了
第14章 对擂 叶璟明总觉得,唐云峥最后所言似非而是,应是有些深意的,但他没有仔细琢磨,他只是想,这应当是他二人相处的最后一面,本也算不得仓促,他其实备下了二三道别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却是没吐出来。 他将他的镜子完好归还,再无欠奉了。若再扯出些离愁,往后日子反而徒生牵挂,比方他如今坐在这马上,座下颠颠簸簸,顶上日头苦辣,极是难挨,但想起唐云峥时,嘴角也是带些笑的。 他许久没骑过马,身体萎顿歪斜,面白如纸,嘴上却噙着些笑意,这场面怪异得很,一旁红菱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悚然。 她勒停了马:“你若觉得身子不适,停一停我们再上路。” 叶璟明回神,费劲挺了挺腰,腰上连骨带肉扯着些筋,叫他疼得皱眉:“走吧,歇不得,一会儿下马腿骨该疼了。” 红菱见他脸色一瞬转沉,只觉得自己一腔好意喂了狗,她鼻子里哼一声,想起唐云峥:“都是些不识好歹的家伙,普鲁蛮子如此,你也如此,一开口就叫人生气。” 叶璟明嘲弄瞥了她一眼:“目光短浅、鼠肚鸡肠的人就常会如此,明明自己不把常人不放眼里,转头反还窝了一肚子闷气,这是个病,得治。” 红菱气得扭头给了叶璟明身下的马一鞭子,骏马吃痛,疾跑起来,叶璟明勉力勒住绳缰,仍不免高高起落, 一身白衣跌在尘里,仿佛即刻要散进风中去。 红菱远远瞧着,将乌黑的皮鞭收入腰间,双手抱臂,骄横喊说:“希望你一会儿在擂台上挨打的时候,舌头也能这么利落!” * 叶璟明戴着铁铸冰冷的面具一瘸一拐走进剑盟偏殿的时候,潘阎倨傲倚在座首的软椅里,手里端着一只鎏金莲纹的杯子,不断有弟子上前朝他恭贺敬酒,婀娜的女侍从掩在轻盈帐幔后边,手持玉壶和果脯,应景递上,有阶级低些的男弟子来贺,他摆一摆手,随口抿下杯沿便作回礼。 不像盟会右使,倒有些权势滔天的富贵王爷的样子,随他舅舅。 此间众人推杯换盏,笑逐颜开,眼底之间又各有算计,叶璟明被晾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有双眼睛落在他身上,很快挪走。他抬头看看,周怀晏坐在潘阎身侧,在冲潘敬酒,潘阎爽快与他一碰杯,一口饮尽,又接连续上三杯进肚,交情显然不同一般。 周怀晏见了叶璟明,又好似没见到,他身上装束也不同以往,锦缎腰封上一枚绿松异兽的带钩是民间难以寻到的饰物,他只顾不住和潘阎碰酒,直到潘阎半醺时,方才不轻不重说了句:“门外来了个浣衣奴。” 潘阎这才朝叶璟明看过去,把金杯随手甩进侍从手中盘里:“嚯,浣衣奴,穿戴倒有些神气”,又转脸朝周怀晏怨说:“魏坚照顾得好啊,不像驯养仆从,倒像娇养了位公子”。 周怀晏笑笑:“他崇慕你久了,做事处处效仿你,先是碍着对外是剑盟弟子的身份不好过分苛责,后来来去多了,怕是又动了些恻隐之心,他谨小慎微,你别怪他。” 潘阎哼一声:“贱人有什么好同情的,我看他是脑子发昏”,他骂完,却不再说了。 这时候恰有弟子附耳来报:“那余氏剑客又在门外挑衅滋事来了。” 潘阎眼神一亮,立时在席位上坐直了身子,两手一拍,冲下头嗓音沉亮喊道:“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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