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扁着嘴,哭嚷着道:“怎么还撞着鬼了啊!” 叶璟明上回还被他喊着要超度,这次也没有太过诧异,只是伸手扶住他软倒的身子。 叶璟明问:“燕菁,你要往哪里去?” 燕菁道:“你,认得我呀……” 叶璟明淡笑:“那你认得我吗?” 他清淡的嗓音和气息拂上面来,旭日东升,日照映下他挺拔清俊的身影。 燕菁偷看一眼白墙,又偷看一眼他,才小声道:“我认得你,叶公子。” 眼前这人绝不是恶鬼,他放下半颗心来,后又一摸脸,忙要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生得与你这般相似的,事出有因,是因为……” 叶璟明修长的手掌盖住他的嘴,堵住了他脱口而出的话。 叶璟明:“我看过燕公子之前的画像,很是风流俊美,燕公子从来不像谁。” “燕公子,从来都只是燕公子。” 燕菁喉中缓慢吞咽,他说不出话来,眼眶却莫名一酸。 叶璟明放开手。 他往西边指去:“到那里去。” “我叫叶璟明,报我的名字,西山上徐家营的人会接应你的。” “你自由了,燕菁。” 燕菁眼里泪珠大颗大颗便落下来,叶璟明拍了拍他的肩,与他擦肩而过。 燕菁看着他背影,一步三回头,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燕菁大声喊道:“我曾在哪里见过你吗?” 叶璟明回眸,笑笑,朝他挥了挥手。 燕菁低下头,挺了挺腰背,看见阳光投射下来他的身影,生机勃勃的。 叶璟明迈入院中,走到书房去,他找到濒死的周怀晏,并没有费什么力气。 周怀晏垂着头,低低问他一句:“你遇到他了吧?” “你会怪罪他吗?”他又好似自问自答,“不,你不会。” 叶璟明道:“他并没有错。” 周怀晏道:“是我的错。” 他最后抬头,贪看了叶璟明一眼,缓缓举起手中短剑,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叶璟明身影一闪,狼吟银芒流转,手中锋刃一下送入他的胸膛。 “我不容你自戕,哪有杀了那么多人,还想自我了断的便宜事。” 周怀晏定定看着他,一直到眼中光采彻底凐灭。 叶璟明最后的话分外熟悉。 好像那年,红松树下,他重伤倒在皑皑白雪里,得以窥见少年风姿,许是方才一役中,胸口受了重创。 他心尖就此突兀颤动了起来。
第153章 朝阳 普鲁先锋行船至中下游,很快被包了饺子,对方一招请君入瓮,得知堆古也在船上的消息,立马放下闸门来,将城门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后头见势不妙的普鲁兵忙调转船头,船只缓慢下行了一段水路,船头便向下倾颓,船身整个沉没入江水中去。 这批船有问题。 许多人只得弃船逃跑,不熟识水性的,方才上岸便被城兵逮个正着,中原人早恨他们入骨,一刀砍下一个人头,杀得大为痛快。 其余人拼死回到下游,闸门却已被牢牢堵住,叫其进退维谷,有来无回。 堆古见仓皇向下方涌来的普鲁士兵,和江岸边上虎视眈眈只等包抄围杀而来的北国军队,直道错看了人。 周怀晏明明除了投靠他外别无他法。 他至死想不通周怀晏背叛他的理由。 但不容他悔悟,城兵已遣水军乘船攻来,在江中与普鲁大军交战一番。 普鲁兵水上作战的劣势很快显露出来,北国的铁骨龙船一经下水,便大肆往四周的普鲁船只冲撞而去,周怀晏所造皮船顿显羸弱不堪。远战时,龙船上的城兵以箭,矛,落石,纷纷投之,待普鲁皮船被毁,城兵便训练有素地跳上甲板,与之短兵相接,近身作战起来。 普鲁被人围剿,截了后路,全员只顾逃命,少有奋起反抗者。 堆古失误的决断令他难以稳住军心,眼见士兵奔走四散,许是连自己也要葬送在这里。 他心下一横,只得下了一个命令:“退!逃!突破闸门,不择手段地,逃!” 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他认了这场败局。 他一咬牙,令军队里水性最好的兵集结过来,一人背起一只浮囊,往门闸处冲去。 堆古憋了口气,沉入江中,水面有士兵架起矛和盾,护送他离去。 堆古在水下听见远处传来扑通扑通的入水声,是北国的兵追拿他来了。 他们水性好,很快追赶上来,堆古身旁的护送队伍被一下打散。 堆古身旁的传令官小腿吃了一发暗器,他闷哼一声,江水咕嘟嘟贯入口中去,伤口溢出的血在水中缓缓晕开。 他奋力游了一会儿,终究游不动了,堆古一转头,对上他绝望的挣扎的眼神,随后他气力耗尽,沉沉往江底坠去。 堆古愤恨又痛苦。 北国水军所使暗镖,有如岸上弓箭,机关一经扣动,一发射程极远,一旦在水下命中敌人,断是没有活路的。 水面随之投下无数箭矢,每一发都要夺人性命。 堆古只得卯足了力气,穿梭在暗器和剑羽中,他冲至下游的闸门口,跟随在他身后的护卫拼死掩护着他。浪潮汹涌,江水冰冷刺骨,堆古肺里最后一丝空气都好似被挤了出来。 他在脱力前的最后一刻,两腿一蹬,终于浮出了水面,他越过关口,半边身子都浸泡在江水中,劫后余生般大口喘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抹了把脸,看见江岸边上重重叠叠的身影。 城兵在蹲守他。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堆古的随从接二连三从水面露出头来,堆古草草清点了人数,令其整理兵器,集结上岸,全力护送自己离开这里。 众人打了个哆嗦,只得提起精神,殊死一搏。 两方人马在岸上开战,堆古极擅肉搏近战,一行人抱有只此突围的决心,全副武装的城兵竟是压他们不住。 堆古手持短刀,快步朝拦截在前的士兵跑去,以迅猛之势将刀锋由上至下贯入城兵的腹腔。 他拧了拧刀把,眼见士兵表情痛苦至极,又狰狞笑道。 “可恶的中原人,我给你一个痛快吧。” 他出手,飞快拧断了他的脑袋。 一行人且战且退,眼见堆古逃脱有望,一柄巨大镰刀飞旋而来,截住他的去路。 这一刀险将堆古半边身子整个劈开。 众人被突出起来的凶狂气息一下骇住,静了片刻,头戴兜帽的男子杀入场中,他纵身一跃,无声落地,将陷入深深沟壑的骨镰拔了出来。 他重又握了刀,朝着堆古的方向张狂一指。 堆古意识到来者不善,脑中急转,突然问向来人:“是你吧,铁鹰王加央。” 唐云峥不答,堆古嘴中嗤笑道:“你竟还活着,你屡屡坏我好事,这样藏头露尾,如同老鼠一般。” “算个什么东西?” 他放完狠话,却不敢与之正面交战,只是挥手叫人掩护,他悄悄朝后退去。 唐云峥舔了舔嘴唇,哑声道:“希望你求饶的声音,要比你现在嘴里放的屁好听。” 他不再废话,起手攻去,抡起骨镰,将涌上前的护卫拦腰斩作两截。 兜帽下露出一双幽沉的碧眼,唐云峥眼中溢出杀意,出刀便要见血,一刀一条人命。 粘稠的残肢碎块扑了他满身,猩红血色溅了满脸,他顶着漫天刀光血雨,连取场上十数人性命。 唐云峥杀红了眼,再下一刀时,将成刀下亡魂的那人颤声喊了一句,向他求饶:“督主……” 唐云峥一顿,对上一双记忆中熟悉的眼睛。 他停了手,环顾四周,场上许多人认出他来,却畏畏缩缩,不敢与他相认。 更别提斗胆与他一战。 唐云峥本意,并不在于将原先的旧部赶尽杀绝。 他松了刀,饶过手底的人一命,他举目凝望一眼,堆古已在部下拼死掩护下跑开出去老远,即将突出重围。 唐云峥挥刀,骨镰蓄力,凌空朝前劈去,正正击中堆古后心,堆古后背一瞬裂开一道狰狞血口,他一个踉跄,直冲草丛内扑去,随后被人搀扶起来,慌不择路继续逃亡,头也不回。 唐云峥没有再追,他上前捡起遗落在地的淌血的骨镰,扫视一眼窥视他又畏惧他的旧部。 “一个孬种,这样的人,配作你们的首领吗。” “眼睛留着不用,便挖了罢。” 他轻飘飘留下两句话,也不管会掀起如何的波澜,只身离开了。 众人一边躲避城兵的追击,一边奔走四散。 唐云峥在流散的人群中缓缓逆行,遇见了寻他而来的叶璟明。 叶璟明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你没有杀他,是因为仁慈吗?” 唐云峥眨了眨眼:“是因为睿智。” 随后补了一句:“和你学的。” 叶璟明对他这吹捧倒很受用,随手甩了一张手帕与他,喊他擦脸,说一脸血迹成什么样子。 唐云峥听话地甩了甩头。 两人不知不觉相互扣紧了手掌,在来往奔走的人群中,看见沉没在积云雾霭中的朝阳,彻底升起来了。
第154章 【终章 】破军 军医心惊胆颤地揭开纱布,后背那道伤口再次溃败,流脓,皮肉在眼前翻开,伤口由颈下一直贯穿至腰际,像在背部生出的一只巨大蜿蜒的血腥爬虫。 堆古恹恹扭头,见一行人在他身上接连不停缝线,敷药,换布,他疼得久了,眼前迷迷糊糊就显出幻象。 他对格来道:“我瞧见的宝殿顶上的白鸟了,坚赞如何还不出来迎我?” 格来踌躇片刻,硬着头皮如实禀道:“我们如今距离普鲁国境还有一段距离,我已暂停行军,全军在洛水寨原地休整,国主安心养伤,我们三日后再朝普鲁进发。” 一把药粉泼在方才缝合好的伤口上,堆古两腮横肉一抖,挣扎半天起不来身,随后又无力瘫在狼皮毯上,身旁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的天巫手摇铃铛,跨过火盆,在营帐里跳着大神,耳边嗡嗡作响,堆古心绪烦乱,头疼不已。 他道:“休整一天,加速行军!” 格来觑视一眼皮毯上淌下来的血迹,一股一股,连珠成串。 他讷讷不敢答。 堆古自上霖江一役中死里逃生,迄今已两月有余,昔日的铁鹰王加央,那日一刀将他砍成重伤,他昏迷整整三日后方才转醒,再无法全力指挥战斗。 北国深谙趁胜追击的道理,没给他留有喘息的机会,堆古接连战败,普鲁大军后力已然不足,李望率兵再度攻来,堆古防御不成,溃败连连,他当初接连夺下的三座城池,费城、鹿城、九河城,一个不差全都让了回去。 北国再打,就打到普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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