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人愣了片刻,怪异地咧开嘴大笑起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躁动,他抖着那柄断剑,朝他面门直冲过来。 少年皱眉,仿佛这人已是穷途末路,再端详片刻,原是他手里的断剑尽数脱落,露出原本的模样。 少年了然,冷冷说:“子母剑啊,我还道是好大的本事。” 普鲁人手持短剑欺近他喉间来,少年仰身疾退数步,背后剑身跌下,堪堪扎进雪地里,他勉强握住,扬手一划,眼前雪泥飞溅,如漫天花火骤然散开,化了对方一记杀招。 普鲁剑客手法极快,出招如镜花水月,蛰伏了一口毒牙,伺机要拿少年命去。江希年见那少年好不容易挽回劣势,又落下风,便吩咐弟子拿一把淬毒的短弩,绕到交战正酣的二人后方去,给那普鲁人一箭。 弟子满头是汗:“他们打得太快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江希年冷笑:“不需要分清谁是谁。” 周怀晏嘴角血迹未干,闻言瞧了他一眼,江希年察觉到,低头对他道:“那少年,非我剑盟中人,为了剑盟,免生事端,须快点了结方为上策。” 此刻战局中,普鲁剑客越打越狠厉,快得连自己都看不清楚招数,只差一点,他就能摸到那少年颈项。 那细嫩的皮肉,离他的短剑只有毫发之差,他杀招已出,须臾之间,人,不见了。 他惊住,心底发慌,眼前一点寒芒掠过头顶,直袭后背,耳边依稀听见一声狩猎的狼嚎,穿透冬风,刺破雪子,直指他背心。 他用普鲁话大喊了一句什么,身后的锋刃堪堪止住,半晌,他方才胆颤回头,少年正蹙眉疑惑看着他。 普鲁剑客丢了短剑,跪在他面前,用中原话道了句:“我认输了,容我自裁。” 远远围观的剑盟弟子喜极而泣,拍手大哭大喊起来,恨不能上前亲手撕了这普鲁剑士,唯有暗藏短弩的弟子面容发白,他方才明明发出了好几箭,为何不见痕迹。 少年没死,剑士也没死,箭去哪了,局中还有第三人吗,是人是鬼? 不容他想明白,眼见战局已定,江希年心中另有盘算,他远远朝前走来,大声喊道:“小兄弟,多谢你此番仗义相助,此事事关我剑盟十位枉死的弟子,且留此人一命,我剑盟自会处置。” 少年恍如未闻,他抬剑搁在普鲁剑客的颈上,说:“我不容你自裁,哪有杀了那么多人,还想自我了断的便宜事。” 他将普鲁人逼至悬崖处,如同那人往日处置剑盟弟子一般,霜白残缺的剑锋如同初露锋芒的幼狼犬齿,蓄势待发,要咬进对方的血肉里去。 “我叫叶璟明,你记住了,你的命,是我拿去的。”他淡淡说,“现在,背着十条中原百姓的无辜姓命,下地狱去吧。” 锋刃没入皮肉的声音在寂寂黑夜中显得分外快慰。普鲁剑士睁大双眼,手中抓住他一片破碎皎白的袖口,向山底沉沉坠去。 叶璟明站在崖边,持着一柄淌血的剑,江希年一干人等的叫骂声由远及近,他转过身,似乎觉得吵闹,皱了皱眉,周怀晏远远瞧着,许是方才一役中胸口受了重创,心尖突兀地剧烈颤动,叫他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少年周身覆着黑红的血,眼中噙着未褪的杀意,神态间有强者对碾压蝼蚁的轻蔑,又有胜者对逝去性命的悲悯。锋峦之上钩月吝啬露出真容,云浪吞天袭地呼啸朝他涌来,他站在天地间,眉,是天际起伏不休的青峦,眼,是冬夜霜华凛然的新雪。 百嶂千峰之中,他提着一柄狼吟,剑啸云涛,意气风发。
第3章 锋芒 游隼峰上,叶璟明一战成名,时年未满十八。 一时间风头无两,无人不赞颂他剑术逸群绝伦,一扫普鲁叫板中原武林之耻,对剑盟的轻蔑更叫他声名大噪。 “这山,我是要上的,这局,我是要破的。” 一辈少年人在街头巷尾叫嚷开来,一柄残缺的剑刃在手,仿佛就是峰峦之上那个惩恶的英杰。 “好不威风!” 人人这般说。李老六也收拾了他的棺材铺子,改行卖了轻功秘籍。 “你可知道,那样严峻的峰岭,说时迟那时快,他如谪仙一般,腾云驾雾,嗖嗖就上去了。”他挤着一双豆大眉眼,比了个摘星的手势,“经我仔细观摹,才得此秘籍一本,收价十两白银,能不能悟得一二,得看各位天资了。” 江湖人人扬眉吐气,唯有剑盟不觉欢喜。 他们收拾了普鲁剑客的尸体,鞭尸示众叫人觉得下作,以礼厚葬又郁郁不能解气,只得铺盖一卷,草草下葬了事。 被异族上门叫板一事,算是就此了了。 但叶璟明的声望,在江湖中攀升迅猛,已到了影响剑盟声名和地位的程度。 叶璟明轻视剑盟,人尽皆知。 江希年斟酌再三,还是向上禀报了这个事。 “年轻自然气盛,但也无妨,剑盟爱才好士,是个平心静气,潜心修炼的好地方。” 周盟主叩了叩盖碗,浓郁的茶汤顺着杯沿倾下去,他慢条斯理饮尽。 “烫了,茶太烫就会伤到喉舌,再上等的茶,也需泼尽。” 江希年悟了他的心意,躬身退下去。 他吩咐下属:“去招叶璟明来剑盟,不惜以重金相聘。” 他正说时,叫新晋的右使潘阎撞见了,他向江希年讨了这门差事。 他刚晋升不久,着急表现,又觉得叶璟明近日风头太盛辱了剑盟。 他急冲冲便去了,他说:“待我把叶璟明抓来,叫他给剑盟的弟子当剑桩耍耍!” 江希年在后头急道:“潘右使,以礼相待啊!” 初春,屋檐悄悄挂着昨日未化的霜雪,便有麻雀扑棱前来筑窝,叶璟明揉着眼睛,披了件单衣起身洗漱。 他眼底乌青,阴霾深重,脑子里都是屋顶和屋外扰人的叫声。 又偏偏驱赶不得。在他住宅门口吵吵嚷嚷的,都是些上门拜师求艺的,夜以继日,不止不休。 得亏住宅偏僻,四周没有邻里,要不这样吵闹下去,他还得亲自上门赔罪。 这些人有这么个功夫,为啥不去扎半天马步温习一下剑法啊,是要在他门前安家吗。 他郁闷地又往灶里下了一挂面条,出门买个鸡蛋都碍事,家里后门也被人堵了,轻功翻出墙去还得叫人兴致勃勃指着说:“快看快看,叶璟明上天啦。” 叶璟明窝在院里阴沉着脸嗦着一碗素面,屋外沸反盈天,有人哐哐砸起大门来。 惊了檐角哺育幼崽的麻雀,它恼怒叽喳两声,把气撒在进食的叶璟明头上,冲他桌前落了几泡屎。 叶璟明忍无可忍,一把拉开了门闸,冲外面聚集的人说道:“我说过了,我不收徒,这都一个来月了,有完没完了。” 门外之人骤然熄声,人群里有妙龄的女子偷偷瞧他,窃窃与同伴道:“看吧,我就说,模样生得俊俏得很。” “这样的人物入了剑盟,怕是不多久就要同流合污了。” “当真可惜。” 叶璟明才注意到有若干身着剑盟服饰的人,持刀佩剑,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道中央。 叶璟明垂下眼就要关门。 为首那人叫住了他:“叶侠士,我与诸位弟兄一腔热诚而来,在门外等候已久了,不请我等进去坐坐吗?” 叶璟明也不伸手打笑脸人,他说:“家里没酒了。” “不妨。”潘阎余光仔细打量着他,“小坐片刻即可,我剑盟有要事与叶侠士相商。” 叶璟明歪了歪头:“我还道你们等了许久是要落座喝口酒水,剑盟?剑盟的事就不必进去了,在这里说吧。” 他这不识好歹的模样已然触怒了潘阎,他没有发作:“既然叶侠士不让进去,我便在这里直说了,游隼峰那一役,叶侠士剑术卓绝,屠了那叫板的普鲁剑士,属实给我剑盟长脸了,我们盟主赏识你的武功造诣,特命我等邀你来剑盟,担任我剑盟右护法。” 人群中早有猜测,如今听着,还是不免一阵哗然。 “你不必跟我言谢,我杀人也并非为剑盟,”叶璟明挑了挑眉,“还有,右护法是什么?” 潘阎按下不耐:“简单来说,就是为剑盟做事,以剑盟为尊。” 叶璟明扫了他一眼:“那你是什么?” “我是右使,”潘阎暗自挺了挺腰板,补充说,“你在我下面。” 叶璟明没忍住,笑了一声,潘阎听得额头青筋直冒,心头又记了一笔。 “盟主许你月钱二百两白银,剑盟来去自由,且入了剑盟,就是我剑盟的人,以后都是自家兄弟,有福同享,干好了差事赏钱也少不了你的,”他强压怒火,道,“叶兄弟,我看你这宅子,地方偏僻,装潢破落,也该迁个大点的院子了。” 他抬手遥遥指了指正北的方向:“一年时间,拿下都城一套临江的宅邸,对剑盟而言可是随随便便的事。” “你倒也不必着急称兄道弟,”叶璟明淡淡说,随手掩上门,“二百两黄金我也不去,你请回吧,就不送了。” 他这般不识好歹,潘阎终于怒从心起,见叶璟明掩紧门的一瞬,他佩剑骤然出鞘,猛得掷进门内。 叶璟明轻易躲开了,一回眸,却见屋檐上麻雀新筑的巢被打落在地,雏雀惊得吱哇乱叫,成年的母雀已经死了,缓缓溢出的鲜血混在幼儿未张开的羽翼里。 突然的变故令叶璟明赫然张大了眼睛。 潘阎这边却得意极了,其他剑盟弟子在旁恭维:“右使的剑法越发准啦,一剑就把这聒噪的鸟连窝端了。” 潘阎给叶璟明立了个下马威,自觉威风得很:“不识抬举,就是这种下场。” 叶璟明走过去蹲下身,手指轻轻点了点它们脆弱的脑袋,小心地将刚失了母亲庇护的雏鸟收进袖口里。 他回过身看着凶相毕露的潘阎:“你就是这样挑衅我的吗?” 他把脚下的潘阎的剑挑起,踢了过去,轻蔑说:“剑者,兵中君子也,落在你手里,却使得这样下作。” “你这种人,也配拿剑?” 潘阎怒喝道:“是你给脸不要脸在先,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少年英雄啦?” 叶璟明气笑了,围观的人涌进院子里来,吵嚷得不行,又被剑盟弟子喝住,不敢上前出头。 双方剑拔弩张,潘阎举起武器,欺近过来,叶璟明冷笑说:“跟你这种人对决,简直是辱了我的剑。” 他闪身进人群中,不待众人惊呼,取了看戏的书生的一只笔来。 他低声说:“借用一下,一会儿还你。” 书生来不及点头,那头的潘阎已举剑杀了过来,他恨得要命,一招便使尽全力。 叶璟明身形稳当,挪了一下步伐,轻轻偏开,潘阎眼见要扎准了,就是差了分毫。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3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