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干头发走出浴室,应晚换上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用鸭舌帽挡住大半张脸,又背了一个挎包,将平时外出时穿的那套袍子和面纱都放进了包里。 这身装扮是偷偷溜出门调查时用的,等去了拍卖会现场,他还是要变回“Perez先生”那位百依百顺的小情人。 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应晚深吸一口气,拎起梳妆椅走入了卫生间。 过了十分钟,贵宾舱T号房。 确认房间里暂时没人,应晚移开两块已经用工具弄松的天花板,手脚并用爬出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屏住呼吸,径直就往下跳。 由于天花板距离地面太远,加上身体酸痛导致的动作迟钝,他跳下去时差点面部朝下,在卫生间的瓷砖地板上摔了个狗吃屎。 幸好发出的动静不算很大,没有引起门外其他人的注意力。 拉低头顶的鸭舌帽,应晚推开T号房房门,鬼鬼祟祟地溜了出去。 进入前往一等舱的电梯,他一直站在电梯厢的角落里,避免引起来往客人的注意。随着头顶代表楼层的数字逐渐下降,电梯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只剩下他和一名刚推着餐车进电梯的服务生。 服务生有用余光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这位客人为什么要穿得那么严实。 电梯停在一等舱所在的三楼,服务生正要推着餐车出门,就听到角落里的客人在背后喊住了自己:“你好,我想问下,船上的网络信号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最近在房间里一直连不上网。” 听到客人这样问,服务生顿时露出了然的神情。他从餐车下方取出一份邮轮航行的导览图,指着上面的路线向客人解释:“先生,我们的船后天会临时在墨西哥湾停靠,正在绕道横穿马什海峡。这片海域偶尔会受到八百海里外百慕大三角地区地磁异常的影响,信号不稳定是正常的。” 应晚微微点点头:“这样啊……” 得到了服务生的解答,他也没准备在原地久留。他的新计划,是先去一等舱和灰背提前汇合,再带着他一起混入拍卖会的现场。 一等舱和高层的特等舱及贵宾舱有些不同,每个套房都被分成了三到五个数量不等的单人隔间,每位客人住一个隔间,共用套房里的两间卫浴。他要找到灰背住在哪,就必须先要找到所对应的套房编号。 距离拍卖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还算充裕。他沿着三楼客舱的走廊一路往前走,开始一间间寻找灰背给的房间号。 沿着过道转了一圈,他发现整个三楼空无一人,就连住满人的客房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安静得有些可怕。 按理来说,一等舱应该是乘客最多的地方,光是在岸上见过的那几个旅游团,加起来就足足有一两百人。 人都去哪了? 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应晚隐隐有些不解。 沿扶手楼梯下到二楼,风透过半敞开的玻璃窗缝隙扑面而来,带上了丝丝缕缕的凉意。 隔着一道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他朝下俯瞰,看到低层甲板上聚集着密密麻麻一大片人群。 外面好像在举办什么大型室外活动,甲板的最中央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酒吧吧台,以供人们随时能够购买酒和小吃。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握着手中的酒杯谈笑风生。 站在落地窗前观望了一会,应晚将鸭舌帽拉到完全挡住自己脸的位置,把双手插入裤兜,默不作声地转身下了楼。 刚来到位于二楼的室外出口,他便被站在门口迎客的服务生拦了下来。 “欢迎参加今晚的‘星梦’单身联谊酒会,”服务员对他礼貌地露出笑容,“活动需要十八岁以上才能参加,方便出示一下您的护照或船票吗?” 房卡已经被于白青给带走了,登船时他也是以Perez小情人的身份,压根没用到什么船票。在脑海里转念一想,应晚用手按着鸭舌帽,对服务生摇了摇头:“不用,我不参加了,谢谢。” 这里人满为患,他还是远离的好。就像老男人之前所说的,随时可能会有暴露的风险。 正当应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服务生开了口:“先生,请稍等。” 服务生拿起摆放在礼品桌上的纸袋,从袋子中取出一张小小的贴纸,双手递给了他:“这是我们今晚联谊活动的纪念品,也送给您一张做纪念,祝您旅途愉快。” 目光落在服务生捧在手心的贴纸上,应晚瞳孔骤然缩紧,脸上却依旧维系着淡定的表情。 折断的双臂,吐着信子的毒蛇……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和一年前在繁市那间酒吧门口看到的一样。 ——呐喊的无脸女。 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贴纸,他刚准备开口问贴纸的寓意和来路,就听到甲板上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原本一直在语笑喧阗,却像是喝醉一样集体发了酒疯,开始撕扯着身旁人的头发扭打起来,一边互殴还一边扯着嗓子放声大笑。 与此同时,场中DJ的打碟声响起,摇滚乐的音量振聋发聩。随着音乐的节奏逐渐步入高潮,站在甲板上的客人们也有了新的动静。 即使隔着一扇大门,他都能感受到人海中翻涌着的层层热浪。人们或站或坐,纷纷高举着酒杯,开始跟着音乐节拍扭动身躯。周围的声响和他以前在夜总会里听到人们蹦迪时发出的噪音一样,掌声脚步声尖叫声交织在一处,吵闹得几乎快要震破耳膜。 离开二楼的甲板出口,他重新回到了楼上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观察着楼下的异动。 只是短短几分钟时间,他就留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室外男女老少各种年龄段的客人都有,大多数人都将门外赠送的贴纸贴在了身上的不同部位。但由于灯光太暗,贴纸又是以黑色打底,要非常仔细地看才能找到。 精神极度亢奋、躁动易怒、肢体动作的幅度明显加大…… 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出了与正常人不同的异常反应,如果硬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都像磕了药一样。 嗑药? 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原地一动不动站了片刻,应晚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开始有些加速,呼吸渐渐乱了频率。他缓缓垂下眼,发现穿在脚上的运动鞋好像出现了重影。等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却发现视野内的事物又恢复了正常。 “……” 不知从什么开始,整艘邮轮都好像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应晚将手伸进裤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里实在是有些古怪,不宜久留。 拍卖会还有一小时就要开始了,他打算立刻原路返回住所,等信号好一些联系上灰背,再做下一步计划。 应晚没想到,就在他刚刚戴正帽子,正要转身的时候,一双苍白细长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缓缓搭上了他的右肩。 应晚脊背一僵。 即使听觉灵敏如他,也完全没有听到来人发出来的任何脚步声。 从落地窗前慢慢抬起眼帘,透过面前的透明幕墙,他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岁月没有在来人的眼尾留下任何痕迹,无眼的男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背后,用一双空洞的眼眶对准玻璃窗,嘴角的笑容裂到了耳根。 与此同时,他发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远远不止男人一个。 通往三层的旋转楼梯上出现了一个身穿西服的中年人,左手扶住楼梯把手,右手拿着枪,正神情淡漠地望着他们。 中年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他便将双手插入裤兜,拾起鞋尖迈步往下。 站在背后的男人似乎一直知道中年人的存在,依旧对着玻璃窗里的自己露出灿烂而又诡谲的笑,却没有转过头,只是问:“东西带来了?” “嗯。” 于成周说。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人和他的儿子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峻疏远的气质,平日里惜字如金,能不多言就绝对不废话。 透过玻璃窗,应晚发现于成周解开西装,在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根比常用注射器略粗的针管,从半空朝着男人抛了过来。 男人敏捷地伸出手,及时抓住了针管的末端,接的很稳。 将针管轻轻抵上自己的后颈,无眼的男人“咯咯”笑出了声:“那我开始了?” 意识到男人想要干什么,应晚不动声色地握紧袖口的袖珍手枪。 他这是想给自己进行注射,不知道针管里的液体是毒品还是药物,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脑海中那种莫名的晕眩感仍旧强烈,使他没办法做出行之有效的判断。 正在这时,应晚发现停在楼梯口的于成周突然有了动作。 距离两人还有几米远,他对着玻璃窗伸出两根手指,对自己无声地比出了一个手势。 应晚屏住呼吸,瞳孔微微一缩。 于成周向他下达的,是国际刑警执行任务时的几个关键指令之一—— 【Cover Me(请掩护)】 -- 再次醒来时,应晚已经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双眼被人用黑布蒙住,他的世界再一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用手指轻轻摸索了一下周围,他发现自己平躺在地,身子底下垫着一层厚厚的东西,却不像是被褥,更像是一种法兰绒织成的毛毯。 后颈针孔注入的部位还在如同被火灼烧一样疼,他想抬起手轻轻揉一揉,却发现全身上下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四肢完全使不上力。 肌肉松弛剂的效用很强,所以那人也没有把他绑起来的必要。自己现在除了能够自主呼吸,只能瘫软地倒在地上,几乎是废人一个。 像自己这样从小接受训练,习惯了听音辨位的盲人,很少会有被人从背后偷袭的可能。一旦方圆十米内有危险,哪怕看不见,他也能凭借灵敏的听觉判断出来。 走路不发出任何声响,就连呼吸的频率也能控制自如,除了鬼,就只有和他一样的同类。 对方也是接受过训练的盲人,完全知道该怎么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应晚稳住心思,竖起耳朵开始仔细聆听四周的动静。 即使视力已经恢复正常,他依旧没有丢掉自己的老本行。 船舱颠簸的感觉比在套房里时更强烈,海水的咸湿气味也更重,但周围却没有风。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他基本上能够确认,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不是低层甲板下的储物室,就是位于邮轮底部的货运舱。 时间在一片寂静中悄然流逝。不知道在毛毯上躺了多久,应晚终于听到耳畔传来“吧嗒”一声门闩打开的声响。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推门而入的人显然不止一个。他只能从脚步的急缓程度判断,来人全是男性,身形体格应该都比较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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