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这般了,也惦记着回去。 固执的不得了。 别笙肩膀微微塌了塌,泄气般的坐了下去,“随便你好了。” 容峤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哥哥?” 别笙理也不理。 容峤小心的扯了下他的衣裳。 别笙转目瞪他,眼睛睁的大大的,很有些凶。 容峤手指颤了一下,不知该拿别笙怎么办,他不是不愿意待在这里,也不是对别笙的关心视之不见,只是习惯了风雪,乍然春暖除了短暂的依傍,更不乏惶恐,惶恐这透入指尖的暖只是昙花一现。 两人都没有吭声儿。 夜实在太静,静的只能听见寒雪在朔风中颠簸的盘桓轻沉。 明明平日更沉不住气的是别笙,可许久之后忍不住先开口的却是更稳重心绪更深的容峤,“只今夜吗?” 他问的让步,又并不十分确定。 别笙模棱两可的“唔”了声,不待容峤细问就催促道:“你快些穿衣裳,我去饭厅等你。” 容峤“嗯”了声说“好。” 留宿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 用过饭后照例是喝药,容峤刚睡过这许久,不至于困的太快,是以漱了口后跟着别笙去了书房,自取了本书看。 别笙则是坐在案前练大字,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话都不多。 随着漏声渐短,别笙今日的字也练的差不多了,他搁下笔,将匀了墨的纸摞到书架上,准备等巫庭回来了让他改。 回头看了眼沉浸在书中的容峤,想到什么,转身从屉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藤筐,“看完了吗?” 容峤抬目,“哥哥?” “喏,”别笙拎着自己那只其貌不扬的藤筐走过去,“说好给你带的。” 藤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经过阴干之后颜色比着先前要更深一些,实在称不上好看,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窟窿,但凡是个审美正常的人,也不能违心的夸出一声好来。 容峤审美没问题,但想到这是别笙特意给自己带的,那些缺点瞬间就没了大半,“多谢哥哥,这筐子……小巧且易携于身侧,我会好好收着的。” “我知道我这个编的不算太好,”别笙很有自知之明的说完后,紧接着给自己挽尊,“不过……礼轻意重,虽然这个看着不多入眼,但到底是个心意。” 容峤捏着小小的藤筐,笑了笑。 他眉眼间多绕郁色,这样一笑,倒是瞧出了几分少年意态。 别笙见他眉目疏落,朝他伸了伸手。 容峤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第一次编的藤筐就这样送出去,笑意顿时顿在了脸上,明明这个筐既不精致也不贵重,可要将之放回去时却有诸多不愿,只是再不情愿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捏着藤枝的手指微紧,复又一松,最终还是将藤筐放回了别笙手上。 别笙低头看着转眼又回到自己手上的藤筐,再一看辜厌不情不愿的模样,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怎么想的,“这是做什么?” 容峤低声道:“哥哥不是想要回去吗?” 别笙听着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拧着眉手掌一翻将藤筐放在了容峤手上,“自然不是。” 看着容峤木愣愣的脸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他见自己的暗示对方不懂,索性挑明了说:“我也想收礼物。” 他说的理直气壮,只是眼角不时探来一眼,似是……怕他不答应。 容峤看着手上失而复得的藤筐,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就传来了这样一句话,他抬头看着神气活现可可爱爱的别笙,喉间一紧,有些失落,只因他现在还送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但窥着那双暗藏了期待的眸光,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出来,胸中几经回转,拉着别笙坐到了泛旧的灯挂椅上。 而后走到书案,铺开新纸,就着方才研开的墨,饱蘸一笔落了下去。 别笙见他动作意识到这是在作画,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坐的端端正正,力求出现在纸上的自己神清骨秀。 容峤着的是别笙今日给他的厚衣,为了不沾上墨,只得用另一只手揽上衣袖,一笔一笔,极是专注。 往日不曾有人教过他作画,只是平日会自己沾了水在桌上勾两笔,若不是今日实在没法子了,他也不会用这般粗陋的画作回礼。 刚开始毕竟生疏,是以起笔时多有踟蹰,这画成的也就慢了些。 一个时辰后,容峤总算是搁了笔。 他看着头往下一塌一塌的别笙,神思一松跟着有些困了,他舒口气,走到别笙身前道:“画好了。” 别笙“唔”了一声,抱着书跟在容峤身后走了过去,说起来画中人的形算不得多像,只是神韵描的太过相仿,以致于别笙都怔了一下。 容峤将画拾起,“实在身无长物,只得以这人像充作回礼了,头回以墨琢人,哥哥若是不嫌粗简就将就收下吧。” “头回?” 别笙忍不住道。 容峤点头。 别笙看看自己第一次编的藤筐,再看看容峤第一次画的画像,真情实感的酸了,都是补天地之气而生,怎么禀赋还分薄厚的啊,老天好生偏心,“这不是……画的挺好的吗?” 酸完这句也就完了,毕竟收到礼物还是很开心的,他摸了摸画纸边缘,翘着嘴角道:“那就先放到这,晾一晾,等干了我就收起来,一定保存的好好的。” 有人这样珍惜自己送出的礼物,容峤自然欣喜,这不但是他第一次为人画像,也是第一次将东西动自己手中给出去,感觉倒不如想象中一样坏。 互送了礼物后,都觉得这份友情在今天晚上过后更为坚固,怀着这样的心情,各自回去睡了。 转天一大早,别笙就睁开了眼,略微打理了一下,就顶着风雪去了前院。 练过箭后又拉着容峤赶往学舍,现下他已经能完全赶上进度了,面对先生堂上的设问也算得上游刃有余,就算有不会的,容峤也会在旁提点。 散学后别笙本是准备好了容峤若是再提回家该怎么应对,只是马车驶出巷口半天也没见他开口,他时不时朝容峤瞥去一眼,欲言又止。 容峤等了半晌不见别笙开口,率先道:“哥哥可是想说什么?” 别笙咳了咳道:“你不想回家了吗?” 容峤不答反问:“哥哥想叫我回家吗?” 别笙摇头。 “上次哥哥说我是书童,你是公子,你为兄我为弟,这般算来我又哪里拗得过哥哥?” 容峤靠在车厢边看书边道,即便底子不怎么好,可两贴药下去,身子已是好了许多。 别笙被他说的无言,哼哼两声后,抱着手炉小声道:“我哪有这样霸道?” 容峤握着书,唇边不觉就堆出了笑。
第157章 燕脂雪(五十七) 回去的路上, 一阵齐整的脚步声沿着风声荡入了马车里,别笙拨开小窗, 朝外探了眼, 只这一眼就叫他瞧愣了。 列队有序的军队横贯长街,一个个长·枪负身,甲衣披肩,头上一顶兜鍪系红缨, 在这千栋俱白岩的城中玉龙般朝着城门游动, 风雪之下仍有许多百姓立于街巷两侧, 挥手相送。 “这是城中的屯兵, ”容峤自小生活在这里, 对城中情况要比别笙了解的多, “往日狄人不曾犯边, 这些屯兵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近年却每逢冬日就要奥援带河。” 别笙想到驻守带河的巫庭, 心头叫这袭人的风雪坠的没底,合上窗子, 再没了话, 只是担心也无法,唯有在城中等消息。 城中的兵力一批批的往外输送, 危殆时甚至临时在城中以及周边的村子组织了青壮日夜守着, 直到三月里,冰河化冻时,这场战事方休。 边城的春色来的格外晚, 巫庭回来时, 哪怕已逢暮春,城中曲柳也才发新枝, 只一点翠色偎人。 没再逐渐喧扰的街上耽搁,径自抄了近路回府。 门仍是那个门,绕过福寿照壁,穿走回廊,循着点儿破空之声到了前院,将马匹随意找了棵树栓上后,缓缓推开了前院大门。 别笙听到动静心下遽然一跳,叩弦的动作跟着慢了一拍,箭矢直是射偏。 转眼看到来人,脸上讷讷,目中却是光彩骤显。 巫庭此时的模样着实有些叫人认不出来,甲胄着身,腰下操剑,许是才从战场下来,眼角还溅了两三点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落在光烂的春色里,叫这弯白刃归了鞘。 别笙站在那里,遥遥望着正朝他走过来的男人,有些不敢上前,再是亲近的人分开日久也要生疏,也要陌生的。 男人见别笙不动,脚下微顿。 别笙见状心中一慌,忙搁下弓箭,风一般的跑到巫庭身边抱住了他。 “殿下。” 他声音有些含混的道。 巫庭听着挂在身上呜呜囔囔的声音,终于舍下了点儿笑,“嗯,回来了。” 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却叫别笙胸中诸般情绪泛滥交杂,他闻着对方身上未散尽的血腥气,不争气的红了眼眶,“受伤没有?” 巫庭揽住他的腰,没回。 沉默便已经是答案了。 别笙脸颊贴着冰凉的甲衣,换了个问题:“伤口长好没?” 巫庭拍了拍他的背,“嗯”了声。 别笙趴了一会儿,忽然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儿,他鼻子动了动,将脑袋从巫庭身上拔了出来,“殿下……有多久没洗澡了?” 巫庭:“……” 他看着方才还一脸担心的少年此时眼底已经沾上了嫌弃,无奈回道:“约有半月。” 为了不让别笙误会自己邋遢,解释道:“军中用水紧张,没有谁会为了沐浴浪费柴薪。” 别笙“哦”了一声,回去同辜厌作礼后握住巫庭的衣袖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边走边吩咐仆从烧水。 被嫌弃的巫庭只得顺着别笙的力道跟上。 踏入寝卧,别笙先帮他将身上的甲胄除去,“殿下先坐在这等会儿,一会儿就能沐浴了。” “嗯,”巫庭配合着他的动作伸胳膊转身。 “这次……回来多久,还是两天不到就要离开吗?”别笙抱着脏了的甲衣,抬眼问他。 迎着那双略带了些紧张的眸子,巫庭缓了缓道:“带河那边战事稍缓,这次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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