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意外总是会打乱原本的计划,款冬的脚伤让他不得不再多看顾着。 不过,这几日来,他倒是也与孔老大夫谈过款冬的问题,孔老大夫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心理疾病这个概念,但也能体谅款冬的情绪,便提议,不如让款冬多与外界接触接触,让款冬心里不再只念着步故知,这样或许也能缓解款冬的心理问题。 也是刚好,款冬不必再围着村里那点事过活,步故知便与孔老大夫一拍即合,不如让款冬和孔文羽一道,鼓捣出什么东西来,做个小生意也好,一起接活干也好,总之,就是让款冬能靠自己生活下去,这般或许能比前两种方式更加有效。 这世道虽然对哥儿女子当家立户的争议颇多,但毕竟哥儿女子也需生活,也要补贴家用,所以哥儿女子在依靠父家或夫家的前提下,出面做生意的也不算少见,路边的摊铺中也有不少是哥儿女子在买卖。 孔文羽那边听闻后很是乐意,他早想靠自己做出些什么来,无奈阿爷对他并不放心,觉得他总是爱惹是生非,但现在多了个款冬,阿爷便松了口,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这还是得看款冬的意愿,故此事还需慢慢商议。 步故知换完干净的衣服后,便去了款冬的房中。 他这身衣服是从村里带来的,没有自己换洗过,所以还是款冬亲手洗的,上头还存有明显的皂角香。 他还记得六月中旬的季考,便拿了几本经书,在守着款冬的同时也能温书。 外头的雨还没停,只是越下越小,淅淅沥沥的,又啪嗒啪嗒地轻敲着窗。 天气也还很是燥热,竟使得漫进屋的水汽有了氤氲的氛围。 狂风渐止,柔成了一缕一缕的微风,吹动步故知的衣袖,皂角之香从袖中散发而出,丝丝细细地钻入了款冬的鼻尖。 款冬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突然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这是爹爹身上常有的香味,也是他长大后常用的味道,仿佛闻着身上的皂角香,就可以幻想,爹爹永远在自己身边。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越是挣扎,吸入鼻尖的皂角香便越浓,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睁眼看到爹爹了。 忽然,一双温暖手,紧紧地握住了他,一声声“冬儿”“冬儿”在为他引路。 手中的暖意以及声声的呼唤,破开了遮挡在他眼前的重重黑暗。 他终于,睁开了眼。 可面前的人不是爹爹,而是,步故知。
第26章 重影 窗外恰有黑云蔽日,屋内光线暗沉。 眼前的步故知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似乎面露焦急,关切地看着自己,但又似乎… 一晃眼,步故知却变成了从前的样子,目露恶意,打量着他,唇齿张合间,都是最恶毒的辱骂。 惊惧一下子充斥全身,款冬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半抱住了自己,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垂着头颤抖着:“你回来了是不是,这段时间我都是很听话的,别打我好不好…” 一阵剧烈的咳嗽让款冬浑身颤抖得更加剧烈,已经睡了三天,嗓子生干生干的,犹如一把剪刀抵在喉咙,只要说话,那尖刃便会毫不留情地划开他最脆弱的脖颈,但款冬不敢停下求饶,即使已经尝到了上涌的血腥味:“咳咳咳…夫君,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突然,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抬起了他的头:“冬儿,看着我,是现在的我,不是以前的我。” 款冬流着泪,睁不开眼。 那声音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恳求:“冬儿,看看我好不好。” 看他,要看他。 款冬急促地呼吸着,汲取着睁眼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看到了步故知。 黑云已经散去,屋内又重新亮堂起来。 眼前的步故知似有重影,而每个重影都有不同的面孔,一会儿是面容狰狞的,一会儿是眼含担忧的。 究竟哪个是你呀,款冬的泪沾湿了步故知的手。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步故知掀开了被子,紧紧地抱住了款冬,为他抚顺背脊:“冬儿,是我,是失忆的我,别怕好吗?” 失忆?对,步故知失忆了,失忆后的步故知没有再打过他了,还对他那么好… 神思一点点回笼,眼前的景象也在一点点清晰,他感觉到了被抱着的温暖,顺着背脊漫过全身,驱赶走了附骨的阴寒。 步故知感觉到了怀中人渐渐不再颤抖,呼吸也平稳下来。 他松开了手,让款冬能够直接看到自己:“冬儿,我没有恢复记忆,不要怕我。” 款冬终于只看到了一个步故知,委屈取代了恐惧,他张开了嘴,却只有气音,但步故知还是听清楚了。 “是对我好的步故知,对不对。” 步故知一怔,心脏犹如被利爪紧握,痛苦酸涩涌上心头,下一刻他拼命地点着头:“是,不是别人,是对你好的步故知。” 款冬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试探性地抬手抚上步故知的面庞,感受着指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步故知握上了款冬的手腕,让他能更不费力地抚摸自己。 款冬的指尖抚过了步故知的眼尾,步故知没有闭眼,还是那样看着款冬。 款冬看进了步故知的眼,这双眼,从那天醒来之后就再不一样了,而他的生活,从那天之后也再不一样了。 良久之后,款冬放下了手。 步故知准备起身去厨房拿水拿粥。 这两天为了预备着款冬随时可能醒来,孔老大夫让孔文羽在锅里始终温着一碗药粥。 却不想,在他起身的那一刻,款冬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低声地哭着,仿佛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向他诉苦。 步故知只好坐回床沿,让款冬不用探出半个身子抱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选择回抱款冬,刚想开口安抚款冬,但款冬却先他一步艰涩开口:“你别走…你别走好不好,别让他回来。” 莫大的震惊在一瞬间清空了步故知的所有言语,他不知道再说什么。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款冬是已在心底确定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是孔文羽端着一碗粥进来了。 他没想到入眼便是缠绵互拥的两人,连忙闭上了眼:“哎呀,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是我听见了动静,又没见你去厨房拿粥,这才给你送来。” 他挪着步靠近圆桌,眼睛却悄咪咪睁开了一缝,脸上挂着戏谑的笑:“粥我给你们放在这里了。” 碗刚放下,孔文羽转身提腿就跑,在关门的瞬间,又冲着里头说道:“步秀才,你可别只顾着跟你的夫郎温存了,赶紧喂他喝粥,知不知道?” 说完,“嘭”一声,房门被紧紧关上,外头的脚步匆匆远去。 再度安静下来的房间却充满了尴尬,款冬在孔文羽进来的时候便缩回了身子,半抱着腿坐在床上。 步故知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去桌边拿了那碗粥,又坐回床前杌凳上。 他触温刚合适,便直接舀了一匙粥喂到款冬的嘴边:“冬儿,来,喝粥。” 款冬却没有张开嘴,而是侧首回避,摇了摇头。 步故知皱起了眉,关切地低声询道:“是不是要先喝水?” 款冬还是摇了摇头。 步故知又想了想:“这粥虽有药味,但也放了甘草,不会苦的。” 款冬一顿,依旧是摇了摇头。 步故知将碗放到床案上,掰正款冬的身体,低头看着款冬,温和着:“那是怎么了,和我说好不好?” 款冬微启双唇,却又十分犹豫,步故知替款冬理好两鬓的碎发,耐心地鼓励着:“别怕,想说什么就跟我说。” 款冬压抑着哭腔:“夫君,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步故知又是一怔,款冬见步故知不答,瞬间又要哭了出来。 步故知连忙开口:“我哪有不要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款冬环视整间屋子:“那,这里是哪里,刚刚的…哥儿又是谁?” 步故知这才意识到他犯了一个最大的疏漏,在款冬醒来之后只顾着安抚款冬的情绪,却忘了告知款冬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但,步故知想到有关款冬父亲的事,觉得还是得先喂款冬喝下药粥才能说。 他重新拿起了碗,斟酌着话:“这里是我在县里做工的老大夫家,我们暂且借住在此,那个哥儿是老大夫的孙儿,这几日也是他帮忙照看你的。” 但这两句话显然不够解除款冬的疑惑,他还想再问。 步故知却用汤匙抵住了他的嘴:“你先把药粥喝了,喝完,我就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第27章 戳破 随着窗外天边的黑云一点一点地散去,斜晖探入屋内,拉长了窗棂的光影,明暗之下,步故知的面庞轮廓更加清晰,称得眉眼也愈发隽修,款冬不由得看痴了,下意识地听从了步故知的话,张开了嘴。 步故知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后慢慢地一口一口喂款冬喝粥,等到碗见了底,步故知又拿巾帕替款冬拭了嘴。 期间回过神的款冬一直睁大着眼,盯着步故知的一举一动,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步故知却直接握住了款冬的手,让款冬有些疑惑。 “冬儿,不管怎么样,都要信我,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款冬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步故知没有放开款冬的手,叹了一口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从款冬晕倒后说起,一直说到今日,他已向县衙递交了所有的文书。 款冬在听到爹爹的户籍一直被款二婶利用时,就在止不住地哭,直到听到步故知保证,一定会让款家和所有参与的人得到惩罚后,他才勉强抑住了抽噎。 他不自觉地扯住了步故知的衣袖,努力憋回眼泪,不让哭泣模糊话语,声音虽依旧低软,却明显比往常多了坚定:“我要回去看爹爹。” 步故知自然能体谅这个时代的人都十分讲究死后的安定,更何况款冬父亲的户籍是被用于牟利,即使是身为现代人,步故知也觉得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他回握住款冬的双手:“会的,等县衙堂谕决断,我们将你父亲的户籍处理好,就回去看你父亲。” 款冬得了步故知的保证,心中吊起的石头才落了地。 但对爹爹的担忧才定,他突然地意识到,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步故知焦急关切的神色,而醒来后,身边也是步故知的悉心照料,就连爹爹的事,也是步故知一手操持,如果不是步故知,恐怕爹爹的户籍还要继续被他们利用。 他看着眼前温和体贴的步故知,一种冲动压过了理智,他咬了咬下唇,犹豫却又坚定地与步故知对视,只是话到了嘴边,心底荒谬的猜测还需要最后一点依仗:“夫君,你吃了芫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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