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坐到了桌对面,一双眼包含凌厉,仿佛借了外头清冷的月光,又凝成了利刃,直直看着那人。 即使他衣衫半湿、形容狼狈,但还是有股迫人的气势,叫人不敢小瞧。 莫说那猎户,就连步故知身边的张达与林护院,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了步故知的注意。 步故知也未立即出声,只上下打量了那猎户一番,等看到猎户腰间的灰色布囊后,才猝然开了口: “我为何能找到你,想必你比我清楚,我便不多言了,只问你一个问题,张府的主君,究竟让你采了多少药材?”
第141章 中空 其实步故知语气并不怎么严肃, 只像是随口一问,却将屋内其余三人都震住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便是刚刚被步故知救回来的猎户。 那猎户顿时睁大了眼, 放大的瞳孔中尽是恐惧, 仿佛看见了索命的阎王,身子一歪, “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也顾不上疼, 忙半爬起身跪在了步故知面前, 作势便要磕头求饶。 但步故知及时按住了那猎户的肩膀,他并未用什么力,却让那猎户有些动弹不得,温热的手像是真的牢牢撑住了什么,让他接下来的话都显得可靠起来:“不必慌张, 我不是来问你的罪的, 我是来救你的。” 那猎户本来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闻言一怔, 猛地抬起头, 看向了步故知,颤抖的双手抓住了步故知的手臂, 竭力地想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嘶咽之声。 步故知反抓住了那猎户的手臂, 放软了语气:“别急,说不了话也没关系,我问一句, 你点头或是摇头就可以。”颜山艇 张达见状将那猎户搀扶起来,自己却有些心神不宁, 眼神在步故知与猎户两人之间打转,显然是有话要说。 但此刻步故知并未注意到他,而是凝神在脑中梳理着什么。 张达眼见步故知将要开口,他心下一横,抢先说了话:“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不若将他送到州府衙门,让知州大人来处理。” 他话里竟有阻拦步故知继续调查之意,但语气实在诚恳,让步故知不由得分出一二心思来询问张达的未尽之语。 步故知理了理衣袖,淡淡开口:“为何一定要劳烦知州大人。” 张达没立马回答,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抖若筛糠的猎户,又看了一眼现在步故知身后的林护院,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开了口:“这儿没外人,小的就斗胆直说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像是在提防什么,“大人是从京城来的,不知道咱们景州的忌讳,在景州这儿,什么中医药材是万万不能提的,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举发到祝由堂,轻则关上几日,重则……是有可能丢了性命啊!” 仿佛是在应和张达的话般,那猎户顿时面色惨白,像是预见了自己的未来。 步故知没有作声,半垂的眼遮挡住了眸底情绪。 张达见步故知没反应,以为步故知没明白其中要害,便又急着开口:“小的虽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张府主君和这猎户偷采药材的事的,但既已有了头绪,大人也就不必继续掺和,交给知州大人处理,或是拿了这猎户的画押,对外一说,别人只会觉得是张府罪有应得,没人会觉得是大人您哪里不对,相反,这可是大人上任后的第一件功绩呀!” 步故知这下有了反应,但却与张达想的有所不同,他见步故知终于撩起了眼皮,向他看过来,面上还有些似笑非笑,说了句,“罪有应得?” 分明步故知只是淡淡吐出了这四个字,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可张达还是立马意识到,步故知是生气了。 就在他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步故知身后的林护院走到了两人中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只听得步故知似是叹息了一声:“你若不想惹事上身,便先回去吧。” 说罢,中间的林护院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达却犹犹豫豫没有迈步,这般场面竟是有些僵持不下。 还是那猎户的咳嗽声打破了坚冰一样的氛围,步故知这才又开了口,语气中不难听出疲惫:“张达,我虽来永泉县只有短短几日,但还是能看出,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声音平缓,可并不能掩饰其中的愤慨情绪,“你我都清楚,张府绝不是‘罪有应得’,就算破了景州的规矩,也罪不至被屠满门!退一万步说,只张府主君一人,就能抵罪,但为何他们连三岁稚子也不放过?” 蓦地,窗外一声鸣啼划破了静谧的夜色,也连带着将张达从人云亦云的混沌中惊醒。 即使真如步故知所说,是张府主君让这猎户偷采药材,又被人检举,可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到罪及满门的程度,更何况,若仅是这一条,也不至于需要以命相抵。 步故知像是知晓了张达心中所想,接着道:“我猜,张府主君定然还做了别的什么,才让那些人容忍不得。” 巨大的思维冲击令张达有些顾不上尊卑,急急追问:“还做了什么?” 步故知摇摇头,指了指在一旁一直甚是惊恐的猎户:“我不清楚,只有几分无凭据的猜测罢了,等问过了他,大概就能定下七八。” 他凝着张达,神色肃然:“我再问你一次,若是不想惹事上身,那你现在就回去,若是想为张府讨一个公道,就留下来。” 张达愣住了,但在下一刻,他做出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他对着步故知一拱手,语气之中已有哽塞:“大人……您当真可以为张府讨回公道吗?” 步故知亲自扶了扶张达的手臂,郑重道:“我会尽力而为。” 张达垂下了头,在自己的衣袖上蹭了蹭,等脸上干净了,才抬头看着步故知:“大人若是不嫌弃小的愚笨,小的愿为大人当牛做马!”说完,竟是要跪下。 好在林护院眼疾手快,及时搀住了张达。 步故知抬手揉了揉额角,千丝万缕的线索在脑中交织,却不能立刻找到其中头绪,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你既然愿意为张府之案出一份力,那便仔细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他的眼神停在了猎户身上,“若是我说的对,你就点头,我说错了,或是你不知道,就摇头。” 那猎户岂敢不应,连连点头。 步故知半阖了眼,似在回忆什么:“昨夜我与张达前去张府看了看,虽遇到了不少奇特之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张达可没忘记他昨夜是被生生吓晕的! 这下听步故知如此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便忍不住问道:“大人是如何确定是人,而不是……小的是真的听到了哭声,也看到了诡火。” 步故知点点头:“不错,哭声与诡火都不假,不过,是有人故意做给我们看的罢了。” 这下莫说张达,就连一边的林护院和猎户都有些好奇。毕竟这段时日,张府闹鬼的说法是传得有鼻子有眼,整个永泉县是无人不知。 步故知略蹙了眉:“在张府院子里,我确实什么也没发现,但在正堂中,墙壁上有被重新涂刷过的痕迹,我便稍微用东西刮了刮,发现了几段中空的竹竿。”
第142章 危机(捉虫) 月轮西斜, 探入窗内,穿过层林的月色有些暗淡,应着桌上本就摇曳渐暗的烛火, 照在步故知的脸上, 一时之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就如那晚,在张府里一般。 小雨过后, 浅淡的月色爬进了漆黑的正堂之中,奄弱的月光被碎镜反射, 与灯笼中豆大的光亮一同, 映在镜中“步故知”的脸上,还有鲜红的“血”字慢慢顺着镜面滑落。 一片寂静之中,窗外微风扰木叶簌簌,耳侧还有轻微的女子哭泣之声。 整个场景就像经典恐怖片里的片段一样,好像随时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会突然从黑暗中冒出, 取人性命。 但步故知并没有任何害怕。 只有这些装神弄鬼之物, 便说明, 一切正如他所料, 藏在背后之人不敢直接对他下手,才会企图用这些志怪之法来吓退他。 他提着灯, 凑近了些,并没有闻到任何血腥之味, 相反,上面的“血”字竟有着淡淡的矿物研磨后的味道,与明矾的味道有些相似。 而明矾之类的矿物, 研磨成墨写字风干之后是无色的,遇水才会显形。 他猜测这类物质应当与明矾类似, 遇热显现。 而他刚刚提着灯靠近,镜面温度升高,才会有方才“血”字慢慢出现的效果。 耳边女子的幽咽哭泣之声并未结束,甚至在步故知一步一步靠近声源的时候,变得愈发声嘶力竭,却再没有“说”什么。 仿佛垂死挣扎的困兽,在做出最后的嘶吼,想借此恐摄敌人。 这哭声在步故知停在最里面的一堵墙之前时,戛然而止。 步故知敲了敲这面墙,发出的声音带有特殊的中空之感。 他蹙了蹙眉,试着继续往其他地方敲击,大约三尺过后,这种特殊的中空之感消失,只剩下厚实的回声。 步故知又如此试验了许多次,终于确定了这“中空之感”的大体范围,再提灯来照,仔细看去,发现范围内的墙面,竟有着被重新粉刷过的痕迹,只是刚才并没有注意到。 他心中生了一个大胆的揣测,回到镜前,揭下一块碎片,对着那些痕迹刮磨,只大概去掉浅浅一层后,便看到了中间埋着的类似于管道一样的东西。 ——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张府的布局有些特殊,正堂之后并不与其他建筑相接,而是一块较为宽阔的小空地,大概是为了方便皮毛的晾晒。 步故知果然在一面帘子背后探到了一道小门,应当就是通向后面空地的门,但此刻已经被牢牢锁上了。 他尝试推了推,才推开一道缝隙,门后突然开始猛烈地震动,像是有人在门后拼命地撞击。 紧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比在院中时还要可怖,隔着一道门,响在步故知的耳边。 步故知停了手,肃声呵道:“是谁?!” 那声音随着步故知的停手,再一次地戛然而止。 步故知顾不得什么,连忙奔到正堂大门,却不料正堂的门竟然被人从外间锁上了! 他只好撞开旁边的窗,踏着木凳钻了出去,在探头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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