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帝没有作声,李忠正瞧了眼康定帝的脸色,才继续说道,“主子仁善,本来做这些已是抬举了那人,却又不忍心让那人再生了什么波折,要给他最让旁人信服的机会,若是那人抓得住,才算没辜负主子一片苦心,若是抓不住,主子再挑拣挑拣旁人也可行。” 康定帝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迅速落了笔,只简单一笔,便叫李忠正将东西都收下去。 李忠正并不敢看纸上的内容,而是郑重地将题纸装入锦匣密封,再盖上明黄色的缎锦,正对着康定帝退了两步:“那奴就将题目送去了。” 康定帝略一颔首,但在李忠正转身的时候,又喊住了他:“回来时候吩咐御膳房将晚膳送到景仁宫,今个儿被旁人扫了兴,朕再去陪陪她。” 李忠正知晓康定帝口中的旁人正是康定帝的亲子景王与汉安王,但听到康定帝如此直白地表达出厌恶,还是心下一紧,不过,他自然什么也没说,只应下便快速赶去翰林院。 * 三月十五日,承天门。 卯时天还未全亮,只从云层中透出些淡淡的光来,簌簌的晨风还带着凛人的寒意。 但承天门前已聚集了三百位贡士,他们正按照本次会试的名次,依次在宫门前排列,等待值守宫门的金吾卫的进行例行搜查,之后,便会由礼部侍郎亲自引入宫。 辰时,三百位贡士已到了皇极殿前。 鼓乐之声奏响,由康定帝亲自指选的读卷官和受卷官立于丹墀之上,接受贡士的拜礼后,便一齐静静等待康定帝的到来。 辰时一刻,康定帝至皇极殿,众人依次进入大殿,皆垂首不敢直视殿中,再跪伏与金砖之上,行五拜三叩礼。 随后,读卷官宣读本次殿试圣旨,宣读完毕,众贡士再依次入座,考试用的案桌在前一天已有光禄寺官员摆放好,一切就绪后,执事官开始发放策题和答卷纸,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贡士都拿起了策题,绝大数人在看到策题的那刻,不顾身处皇极殿上,面露惊诧。 答策题,便是时政议论文,要求贡生们既要能对论点进行阐述并以此为中心,结合从古至今的相关治国方针展开分析,又要能提出当今治国方针中的不足和自认为可以改进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主张和见解,同时规定答题要一千字以上*。 所以策题本身便应是当朝的时政。 可这次殿试的策题,竟然不是时政,而是一个“O”!* ——这个圆圈式的符号,便是文言文书里面,一句话开头的那个圆圈。
第135章 传胪 三月十六, 因着天还未亮,文华殿灯火通明,十七位读卷官齐聚在此, 准备批卷。 往年这个时候, 读卷翻纸声早就充斥整个文华殿,但今年, 殿内有些诡异的寂静,十六位读卷官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却没在看案上的试卷, 而是望向主座上的周大学士。 周大学士乃是此次读卷官之首,评卷时的尺度规矩,需由他来定夺,也掌握着最后能递到皇帝跟前的前十试卷的裁定权。 评卷的尺度规矩其实早在翰林院出题那日就该定下,但谁也没料到, 今年康定帝当真亲自出了题, 还十分的剑走偏锋, 不仅让昨日三百位贡士摸不着头脑, 也让众读卷官都有些捉摸不透。 在十六位读卷官比烛火还明亮的视线之下, 周大学士半白的长眉皱成一团,显然有些发愁, 他随意拿起一份试卷,扫过一眼之后, 再拿起下面的那份,又是扫了一眼。 如此看过了七八份试卷后,他才叹了声:“诸位同僚可有想法?” 众人一愣, 除了杨谦科考那年,往年主读卷官皆是杨大学士, 而今年这主位给了杨大学士的亲传学生周大学士,旁人虽有不服,但也觉得周大学士毕竟是杨大学士的亲传学生,由他来主持阅卷,或许能与杨大学士一样,符合康定帝的心意。 但听周大学士此语,竟也是同样没有头绪,这倒教余下十六位读卷官有些慌了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应此问。 就在批卷将要不知如何开展之时,李忠正领着一干小宦官进了文华殿。 周大学士顿时眉目舒展,起身迎了上去。 李忠正没有立即与周大学士寒暄,而是先对着众人道:“陛下体恤各位大人批卷辛苦,特命杂家送来些糕点。” 他身后的小宦官们应声一一将糕点分发下去,一时场面有些热闹。 在此期间,李忠正还是一言不发,倒真是像是只来送糕点一般,仔细盯着小宦官们的动作。 眼看糕点将要分发完毕,周大学士有些沉不住气了,对着李忠正低声道:“敢问李大总管,陛下可有指教?” 李忠正这才看向了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周大学士,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指教,只是吩咐杂家来送糕点罢了。” 周大学士顿时急了,还想再追问,李忠正一挥拂尘搭在右臂之上,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却在动作之间,用仅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周大人不妨想想,往年文华殿内,可有这些糕点。” 说罢,便领着一众小宦官离开了文华殿。 周大学士愣愣地站在原地,又扫了一眼众人案上的糕点,突然,福至心灵,开口道:“不寻常啊不寻常!” 众人皆有些糊涂,并不明白周大学士说这句话的意思。 周大学士捋着半白胡须,转身往主位走:“诸位同僚,择选那不同寻常破题之卷便可!” * 三月十七日辰时,康定帝亲临文华殿,听读卷官跪读评选出来试卷。 读卷顺序是按照周大学士预先判为一甲的试卷,读卷官在读前两份时,康定帝无甚反应,但当读卷官读到第三份试卷的时候,只这破题的第一句,便让康定帝睁开了方才一直半阖的眼,并罕见地让读卷官再重读破题之句—— 圣贤立言之先,法天象也。* 意思是,圣贤在没有写出文字之前,就知道天道了。 读卷官心下一紧,这是他们评选出最为不同寻常的试卷,其他的试卷破题之意,要么完全与“O”无关,要么便是“圣贤立言之先,无方体也。”等陈词滥调,意为圣贤在没有写出文字之前,没有方圆规矩。 但虽是陈词滥调,却实在吹捧圣贤,无论如何,是不会出错的,众读卷官便在此类破题的试卷中,择出了字体上佳、格式规矩或文采斐然的文章,充作能呈到皇帝面前的试卷。 在读卷官重读完此破题之句后,康定帝又再一次叫停了读卷,看向了随侍在旁的周大学士:“周卿以为,此卷可当第几?” 周大学士心中叫苦不迭,按照往年规矩,在读卷官读完三卷之后,余下的便会放在御案上,然后所有人都会退出文华殿,由皇帝一人钦定状元、榜眼和探花,本朝是从未有过皇帝询问臣子意见的事。 若是杨大学士在此,定会明白圣上是属意了这篇文章,有意状元之位,又不想显得有些草率,才假模假样问了身边人的意见。 可周大学士毕竟不如杨大学士深知宸意,又觉这篇文章虽颇具新意,十分不同寻常,但弱在没有歌功颂德,便一时判断不出,康定帝是中意这篇文章,还是不满这篇文章,支支吾吾了个“臣以为”,就再说不出什么。 康定帝面色一沉,换了个问法:“朕若是钦定此卷为第一甲第一名,周卿可有意见?” 说是在问,其实只是反问,谅周大学士吃了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忤逆康定帝的意思,便连忙应和道:“此卷破题便十分出彩,不落窠臼,自然可当第一甲第一名。” 康定帝略颔首,叫读卷官呈上十分试卷,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余下七篇,再挑出了两份,摆在连同刚刚读的第三份试卷,摆在了最上面:“拿去吧。” 这便是定下了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 周大学士不敢耽搁,连忙拿起了十份试卷,行了礼后,赶回东阁,他要在傍晚前填好黄榜,然后交由尚宝司用皇帝宝印钤于榜上,制敕房官随即开写传胪贴子,黄榜授给礼部尚书,传胪贴子授鸿胪寺卿筹备明日一大早的传胪大典。* * 三月十八日辰时过,当朝文武百官集聚皇极殿前,参加三年一度的传胪大典。 己时,三百位进士在礼部尚书的带领下,过承天门,入宫至皇极殿。 皇极殿广场前,文武百官按文武职分别站立于丹墀之内两侧,文官在左,武官在右,而进士们则分为两列站于其后。 待到所有人站定,礼乐响起,周大学士手捧黄榜置于黄榜案上。 等康定帝驾临皇极殿后,众人行五拜三叩礼,一众官员便入殿开始典礼的下一步。 皇极殿内,鸿胪寺官开始宣读制诰:“康定四十五年三月十八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随后,读卷官拆卷,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康定四十五年,第一甲第一名,江州步故知步晏明。” 殿内声音虽大,但不至传到殿外,需由鸿胪寺官员重复传出之后,才能让殿外进士们都听到。 但在刚传及殿门时,站在最前的文武官们便能听清,周大学士在听到步故知之名后,眼睛一亮,下意识侧了侧身,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杨谦。 但杨谦此刻竟是闭着眼,面无表情,像是没听到这个结果一般,周大学士只好收回了眼。 等到步故知听到之后,便也是所有进士都听到了。 进士们不如百官对传胪大典司空见惯,听到结果之后,皆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靠前方的步故知。 但步故知本人竟并未像众人揣测的一样,露出丝毫激动之情,而是神情淡然,按照规矩出班上前,由鸿胪寺官员引导入殿就拜。 “康定四十五年,第一甲第二名,直隶徐庆徐吉年。” “康定四十五年,第一甲第三名,成州刘和恪刘平英。” ...... 唱毕之后,三人齐向康定帝再行五拜三叩礼。 康定帝看着殿下三人,略一颔首,亲自道免礼。 按例,康定帝需与三人寒暄,以示天恩,但康定帝却又一反寻常,而是笑道:“理应让你们过了琼林宴后再谈授官之事,但朕今日便想知道,你们三人究竟想做什么官。” 他指了指站在最右侧的探花刘和恪,“你先说。” 刘和恪连忙再跪再拜:“学生谨遵皇命。” 往年若是新科进士没有向吏部递条子,便是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二、三甲考选庶吉士,皆为翰林官。*而这,便就是刘和恪口中的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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