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萧岳也愣住了,裴昂说的实在是有理,就算国师一党丧心病狂到搭进李家、买通赵大学士,以此扰乱京城乡试与会试,但杨家与步故知从未参与其中,那么就算乡试会试再举行一次,也不会对步故知有什么影响。 除开折损国师一党自己的势力,再牵连进一些官员外,怎么看都像是在做无用功...... 魏子昌突然插了话:“不是无用功。”魏子昌正是坐北朝南,抬头便能透过窗格望向将明南天,“是时间。” “自上次我与子悠调查成州官商勾结之事以来,我就有心留意过成州官场动向,而祝教谕与裴县令同样有此举,不过因着当时杨大学士和他的学生坐镇成州,成州并未生起多大的波澜,反倒像是彻底安稳下来。” 天光大亮,直视难免刺眼,魏子昌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对面的步故知与萧岳:“可其他地方并不如此太平,我在上京途中曾偶遇从景州来的学子,与那人同行了一段时间,并未谈什么政事国策,说的都是家乡习俗,可我却听出,景州那里,巫医之势更甚。” 他的一双丹凤眼在此时眯起,显出凌厉之势,“景州地处高原山地之中,自古与世隔绝,若无历朝历代苦修栈道以连同外界,景州便自成为一小国,若说其他地方巫医势力乃是从京城而来,是自上而下推及,但景州却是自生巫祝,甚至更为迷信,他们崇拜的不是京城朝廷,而是切切实实的天地祭巫。” 他话到此,深深叹了一口气,“巫医在景州,当真犹如天助,在其他地方,朝廷官府尚有辖制巫医之力,但在景州,则完全是巫祝为主,景州烝民无不听从巫医差遣,就连我遇到的那个学子,也是极为推崇巫医。而就今上现对南方的态度,杨大学士与杨少卿不可能对景州没有动作。” 步故知接过了话,语气中透露着难掩的愁虑,他结合之前杨谦与他说过的,想让他在会试之后去南方为官,便已将事情通透了七八:“如今在景州,恐怕朝廷已与当地巫医起了冲突,以至于国师一党想要扰乱京城乡试会试,让今上无法及时增派合适的人选去往景州。” 魏子昌点点头,他虽不清楚杨谦已与步故知说过遣调南方之事,可祝教谕教导他和裴昂从不藏私,也不会避讳什么,甚至在杨大学士的授意下,有意将南方局势透露了些给他和裴昂。 不过,祝教谕与杨大学士的意思,都是希望他和裴昂能留在京城,能够多少帮衬步故知与京城杨府。 萧岳略微思忖片刻,便下了定论:“看如今局势,景州恐怕当真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才招致如此荒唐之事。” 话音刚落,外头原本嘈杂的争吵声陡然静了下来。 四人皆生狐疑,萧岳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二楼大厅正中的海靖王。 而原先那些吵闹的学子,皆畏王威,伏拜作礼。 海靖王敏锐地回过头,看到了雅间内的四人,面上笑了笑,将视线锁定在步故知身上:“恭喜步进士,会试夺魁。” 再将视线转到了萧岳身上,“也恭喜萧进士,会试第十。” 若会试中式,殿试将不会再黜落,也就是说,中了会试,便已是进士,殿试不过是重新排名。 四人只怔愣一刻,来不及与步故知同喜,便同出雅间,就要学着其他学子向海靖王伏拜。 海靖王示意身边侍卫将四人扶起:“四位不必多礼,本王不过是想来再沾沾新科进士们的喜气,若是让你们不自在了,反倒不好。” 虽海靖王说得轻巧,但他们四人皆知,海靖王恐怕是来处理方才学子争论乡试舞弊一事的。 不过另有蹊跷的是,会试放榜之时,会有衙役敲锣提醒,但刚刚他四人在雅间之内,竟未听到锣鸣之声。 海靖王像是看透了他们心中所想:“是本王让他们不必鸣锣的,结果皆由报录人传送到各位举子的住处了。”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还跪伏在地的学子,“会试结果已定,有些细枝末节的事便影响不了什么,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但就在此时,那些跪伏的学子中,竟有一人突然半直起身,拱手对海靖王,端的是大义凛然的模样:“既然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为我等学子讨一个公道!” 海靖王听到身后的动静,长眉一挑,慢悠悠地转回身,半眯着眼,打量着说话那人。 步故知四人听得出来,向海靖王讨要公道的学子,正是方才他们口中的“叶兄”。 海靖王并未说话,就如此打量了那人半晌,复慢悠悠地落座,叫起了所有跪伏学子,面上仍是带笑,可语调却是冷肃,自有不怒自威之势: “哦?你且细细说来,要讨什么公道啊?”
第133章 向南 此话一出, 二楼内所有人都望向了那学子,其中不乏有眼含殷切之辈,看样子是当真指望这个“叶兄”能说动海靖王, 彻查京城乡试舞弊之嫌。 但亦有人眉头紧锁, 面露不屑,认为此人乃哗众取宠之辈, 若当真有确凿证据知晓乡试舞弊,又何须等到今日举子汇集之时, 才透露出这等足以颠覆会试结果的消息。 更何况, 此事不但牵连所有京城学子和全国举子,甚至能将如今的朝堂闹个天翻地覆,所有与京城乡试、会试有干系的官员,都不能身免。 若只是空穴来风,届时又有多少无辜之人会被牵连, 又要消耗多少朝廷精力, 其中损耗不可谓不令人揣之心惊。 叶举子只抬头看了海靖王一眼, 便连忙又垂下头, 双手微微蜷着, 掌心汗湿,咽了口唾沫, 才颤颤巍巍开了口,已然没有了方才在一众学子当中言之凿凿的样子: “学生是听闻那李博达向来学业平平, 却在京城乡试当中压过了几位素有名望的学子,夺了亚元之位,而那赵大学士在乡试之前又多和李府有所往来, 难免不让人生疑。” 海靖王直身端坐,面上看不出喜怒, 只安静听人说完,不置可否,半晌不语。 在场所有人都拿不准海靖王这种姿态究竟是何态度,又无人敢言语,一时之间,大厅之内针落可闻。 叶举子原先还能正跪直脊回话,但在如此诡异静谧的环境下,心中的不安无限放大,到后面,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额前也渗出了冷汗。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刻,海靖王终于开了口,依旧是语气淡淡:“怎么本王没听见你的籍贯姓名。” 这话倒让人有些疑惑,虽说相交之礼需得自报家门,但既有大事在前,未报家门并不算失礼,怎么海靖王竟突然讲究起这些微末之事。 跪在地上的叶举子也是一怔,随即伏身恭敬回话,不过现在,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颤栗:“学生景州叶鸣,叩见殿下。” 海靖王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但很快露了个笑,可并不让人觉得比方才亲和多少,甚至周身气势更甚:“景州......”拖长的语调让这简单的二字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很快,面上的笑又消失了,“既是景州远道而来的举子,又是如何得知李博达平日学业与李府门庭之前的事啊?” 海靖王的话刚落,大厅内的一众学子瞬间觉出其中深意。 是啊,这叶鸣既是景州举子,而那李博达是京城人士,又是高官子弟,他一个小小举子又是如何详细得知李博达和李府之事的? 海靖王指出了如此大的疏漏,按理来说这个叶鸣应当会比方才更加害怕才是,但不知为何,叶鸣听了海靖王的问,竟突然镇定下来,像是早有准备般,抬起头与海靖王直视,面色凝忧: “回殿下,学生虽是景州人士,但乡试放榜那天就动身上路,十一月初三便到了京城,又为了准备会试,常与各种集会结交,知晓了不少京中之事,而李博达与李府的情况,也是听了不少人的谈论才得知的。” 他再一拱手,“这些事并非学生一人知晓,而是早在贡生举子间传扬开来,李博达的亚元之位实在来得稀奇,而赵大学士又不加避嫌,我等自然起疑,还请殿下明鉴。” 海靖王静静听他说完,略微颔首,像是认可了此人的说法,但片刻之后又继续问道:“那既早有人知,为何早些时候无人向贡院检举此事,而你也为何偏偏要等到今日?” 叶鸣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自然是旁人皆畏李府权势,不敢检举,而学生起初也有些畏惧,恐惹祸上身,但今日与各位举子一聚,深觉学生一人之安危比不上万人科举之公道,故将此事大白于天下,还请殿下为天下苦读学子做主。” 说罢,郑重伏身叩首。 这下大厅内当真有不少学子为其触动,甚至还有人想上前与叶鸣同跪,但被同行之人及时拉住,才收回了脚步。 海靖王扫过一众学子,随即拊掌轻笑:“舍身为天下大义者,本王佩服。” 叶鸣仍是伏叩于地,但眼神一亮,嘴角忍不住地弯曲。 “可,早在三月前,已有人向贡院检举此事,圣上为不扰京中安宁,只命人暗中调查,那李博达与赵大学士皆是清白,可按例需避嫌此次会试,而又命贡院补录了一名落榜贡生,补足了此次举子名额。”海靖王放下了手,就连挺直的脊背也松下来,周身气势也温和,这般看上去,倒像是来酒楼品茗的富家公子。 叶鸣一愣,猛然抬头,下意识开口:“这不可能......”烟删停 “大胆,竟对殿下不敬!”海靖王身侧的侍卫作势就要将人摁下。 海靖王随意抬了抬手,挥开了侍卫:“无妨。” 叶鸣面色陡然苍白,额前冷汗顺着面颊留下,神色惶然,他微张着唇,显然在努力回想着什么,突然,他再对海靖王一拜:“既圣上早有定夺,为何不将此事公布于天下,难道说......”他说到此,深觉有一道沉重的眼神压在他身上,让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海靖王见叶鸣还知言语谨慎,淡淡收回了眼:“本就是污人清白之事,自然不需宣扬。” 叶鸣一咬牙:“学生斗胆请问殿下,那赵大学士为何要请致仕归乡,难道不是心虚以避吗?” 海靖王这下倒真是笑了出来,清越之声萦绕房梁,贵气之中却又带了几分嘲弄,让在场之人不敢放松心思:“倒真是大胆,还未入庙堂,就敢揣测翰林之事,看来是势在必得?” 他敛了笑,面色肃然,“那本王也不妨告诉你,赵大学士请辞是为养病,而圣上也不忍赵大学士带病为国劳累,自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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