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太后就要午睡,临行前,她叫住皇帝,却只是叮嘱他让他好好休息,这让皇帝多少有些意外。 ——他每次来寿安殿请安,朝堂政事上,太后总是要提醒他一两句,这回竟然没有。 还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太后就先摆摆手回了内殿,给宁王跟他剩在这儿站着。 宁王笑着拱拱手,说他这就要告辞出府。 皇帝却从后叫住他,“四弟今日若不急着回府,不如……陪朕走走?” “既是皇兄相邀,”宁王笑,“做弟弟的,自然不敢推辞,皇兄请——” 皇宫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御花园逛来逛去也就那样,所以皇帝带着宁王到城楼上走了走。 他们自然地聊起来李从舟在宣武楼那场大比,聊了许多从前在王府的时光,最后又谈及近日的朝堂。 “大学士让朕觉着很陌生……” 或许是今日气氛好,皇帝对着宁王终于吐露出心声,“从前他们都是襄助我们的贤臣,如今怎么会变成这般丑陋的模样?” 宁王耸耸肩,高门望族出来的文臣,从来都是如此:前汉卫皇后之死,不就是卷入了储君党争;唐太宗李世民诸子变成那样,不也是因为文德皇后早亡。 外戚干政专权,再加上党争…… 宁王摇摇头,作为臣子、作为弟弟,他没法指摘皇帝什么,但是却能借机给皇帝引入局内。 他们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青平馆附近,这里是朝廷画院、雅斋,里面有许多宫廷画师和文人,琴棋书画俱全。 宁王便主动相邀,“皇兄别想那些了,不如我们进馆对弈几局,也算个闲趣儿?” 皇帝倒很久没下棋,这会儿宁王一提,他当真有点技痒,于是点点头,吩咐人准备下去。 这边两人摆开黑白子,那边五公主思筝也顺利登上了御苑湖心岛,递上太后的牌子,给岛上的若云公主接了出来。 若云公主自从还朝后,就再没跟人说过一句话,先时皇帝给她安排在西宫里的望月居,后来又挪动到广阳殿,最后实在无法,只能给她软禁到湖心。 思筝公主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上岛后也不管若云公主搭不搭理她,只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唤着。 “长姊,你不知道,我真的好不甘心。” “你知道的,我和四姐姐年纪相差也不大,怎么她就可以嫁给大将军,我只能配个小商贩呢?” 五公主唉了一声,点出重点: “肯定是因为我生母位份不高的缘故。” 若云公主因为不愿开口,五公主进来她也只能这么听之任之地看着,没法叫宫人给她请出去。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聒噪,她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直到这句——“生母位份不高”,才让若云公主脸上稍有了表情。 她回头看了五公主一眼,而后又飞快地转过头去。 五公主却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她对四公主的“妒忌”,说着舒家作为高门望族欺负她和她母亲。 其实若云公主若是细看,肯定能发现她这妹妹眼中闪着兴奋的精光,但她被拘的时间久,加上不和人说话,反应也就慢了些。 而思筝公主这边,其实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嫁给曲怀玉后,这位小曲公子当真是如他承诺的那样,带着公主去了好几处商道上的地方。 思筝被皇宫内苑拘束了十四年的性子,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解放,尤其是前日、真假宁王世子来到将军府上专程找她,说是想要合作排一出好戏—— 一听是扮演这种角色,而且还得到了太后的首肯,思筝当然是满口答应,她可太喜欢作戏了。 若云公主离宫多年,回来后又自视甚高,伺候她的宫人当然不会主动与她分享宫里的信息。 实际上,四公主和五公主这两姐妹关系很好。 即便异母,四公主也很照顾自己这个妹妹,小时候五公主淘气,四公主也会主动替她遮掩。 云秋料准了若云公主远在西戎王庭多年,对宫里这些庶出的妹妹并不关心,所以才让五公主来演这戏。 ——若云公主最在意顺宜皇贵妃的死因,这些年假死、改名荷娜,也是因为方锦弦的挑唆。 所以她最在意的就是生母、门楣这样的事,所以云秋找来张勇和张昭儿兄妹,连夜给五公主改了个本子。 五公主看完后抚掌大笑、大呼过瘾,她还从未演过这种心机深重、用装可怜来博取同情的角色呢。 张昭儿到底也曾是戏班名角儿,用她和张勇精选出来的本子,再添加上李从舟知道的细节,其他让思筝自己见机行事。 总之,思筝公主发挥出色,三言两句再加上一些恰到好处的哽咽,果然骗得若云公主跟她一块儿离了岛。 有太后的牌子,宫里各处自然无人敢阻拦她们,思筝带着她漫无目的地绕了一会儿,忽然看着前面就是青平馆。 她眼珠一转,亲昵地上前挽住若云公主的手,“好姐姐,我听说馆里最近进了一批名画,我在这个宫里也没个朋友……今日和姐姐说话也得趣,不如你陪我去看看吧?” 不等若云公主拒绝,思筝公主就拉着她往青平馆走,然后顺利给人带到了青平馆的二楼上。 青平馆一层是带回廊的院子,来往人员比较复杂,画师大多都在一楼作画。 二楼是棋社、茶社和书画社,平日里御用的茶博士等都会聚集在这里。 今日也不知为何,这里人少得可怜,思筝公主拉着若云公主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说有些什么好画。 而就在她们迈步进入书画社后,却从角落里蹿出来两个黑衣人,啪地一下就给思筝公主撂倒。 若云公主一愣,下意识想张口叫人,结果嗓子因为太久没使用而沙哑,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音节。 下一瞬,那两个黑衣人就朝她靠过来,若云公主甚至没来得及反抗,人也就被打晕了。 而看着她闭上眼睛、彻底陷入昏迷,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闷闷笑,其中一人摘下蒙面的布竟然是乌影。 乌影起身拍拍手,给思筝公主扶起来,压低声音道:“大功告成了公主,我们走吧。” 思筝公主先睁开半只眼睛,偷偷看清楚是宁王世子身边的苗族青年后,她一下蹦起来,“成了?” 乌影笑着点点头。 思筝嘿嘿乐了声,看看远处被打晕的若云公主,自己满意地给这一回的表现打了八分。 然后,她又扭头问乌影,“接下来的戏码,我们真的不能留下来看么?” 乌影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想了想,“当然可以,不过公主要保守秘密。” 五公主立刻双手捂嘴,严肃地摇摇头。 “那公主,”乌影蹲下来,“得罪了。” 说着,他一下给五公主带上了房顶横梁,而横梁上,竟然早早坐着一个紧紧捏着药箱背带的小大夫。 “诶?”五公主声音很轻,“你不是那个揭皇榜的……小陶神医么?” 陶南星点点头,紧张地嘘了声让公主别说话。 乌影好笑地看着这俩小孩,自己也坐过去,三人一起垂眸看着屋里—— 这一会儿的工夫,大理寺狱的兵丁推门、抬着同样昏迷的襄平侯进来,然后悄悄给他身上的重枷卸去、给人安置到了一张轮椅上。 兵丁们悄无声息离开后,门外就变成了银甲卫接管,而这间房一墙之隔处,正好就是宁王和皇帝在对弈。 转轴三声拨弦,宁王听到暗号,便知道布局已成,所以又故意放慢了些落子的速度,而后—— 果然有人声隐隐从墙壁那边传来。 青平馆各社之间的墙是纸糊墙,既能隔开各社互不干扰,同时也能节省用料和空间。 但这种墙隔音的效果并不算好,所以青平馆内,就只有茶社里摆了架古琴。 皇帝没有多想,还当那琴声是茶社里有茶博士要点茶,还笑着看宁王一眼,说他棋艺退步了、怎么这样的局都要想半天。 宁王好脾气,落子后笑,“所以这不是来找皇兄讨教了么?” 皇帝观察棋局后落子,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了墙后隐约传来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 “……果然是你。” 皇帝愣了愣,他怎么不记得宫里有这样的女子。 一墙之隔,若云公主醒来就看见襄平侯坐在轮椅上,正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她。 若云许久未曾开口,张嘴后首先发出来的是些嘶嘶声,她这样,反倒让方锦弦得到了开口先机: “还真是小瞧了你。” 若云公主皱皱眉,扶住额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环顾周围一圈后,却没看见五公主思筝的身影。 她张了张口想问,后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问,襄平侯城府如此深,怎么会轻易回答她的问题。 若云公主眯了眯眼,倒觉得自己是看扁了自己这位五皇叔——明明双腿残疾、功败垂成,却还能在皇宫内找到内应。 而方锦弦似笑非笑看着若云公主,也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侄女——都被软禁在宫里了,还能给手伸到大理寺狱。 两人各怀鬼胎,沉默片刻后又同时开口。 方锦弦问若云公主是不是还想复仇,而若云公主问方锦弦是不是还想着谋夺大统。 “公主雄才大略,方某十分佩服,只是如今你我身陷囹圄,如何能做成大事?” 若云公主以为方锦弦这是在试探她,便哼笑一声反问道:“这话,当年皇叔你不是就已经问过我了么?” “先杀太子,然后逼得太子一党攻击四皇子和徐家,然后挑起西戎、蛮国和锦朝的矛盾。” “最后,利用蛊术趁乱而起,控制尸人白骨大军,攻上京城。” 这确实是方锦弦当年与若云公主谋划的细节,但如今被她这样重复出来,方锦弦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若云公主被软禁在深宫,也找到人帮她练蛊,能够突破京城的重重防线? 结果他心中的疑惑还没完全解答出,若云公主就嗤笑一声,摇摇头道: “可惜了,西戎国破,已经不能再替皇叔做什么了,而蛮国——您使用黑苗禁术,恐怕不会顺利吧?” 方锦弦愣了愣,眉心压低,“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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