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温润清俊的中书令柔声道,“照棠,你太莽撞了。” 萧璟低垂的睫羽忽地一颤,旋即抬起头,神情迷茫,仿佛对晏钧的话大为不解,“长策哥哥,什么意思……” “太傅该来了,”萧璟不肯认,晏钧也不再继续,他起身,“让大监替你上药吧。” 晏钧的背影消失在殿外,黄门大监崔忠承耷拉着的眼皮忽地灵醒了,捧着托盘小跑进内殿。 皇帝的哭喊连殿外都听得见,崔忠承早早备下了伤药,进到殿里,萧璟却在书桌前执笔写太傅布置的功课,红肿的左手垂着,脸上半分哭意也没有。 “殿下,”崔忠承躬身道,“老奴替您上药。另外,云乐工被中书令责打了三十庭杖,现下正在外面,您看……” “打就打了,还要朕替他申冤不成?” 萧璟眼角依旧泛着红晕,却不耐地蹙起眉,将手伸给崔忠承,“打发了他。” “那,布帛……” “再换一个人就是。”萧璟看着红肿的掌心,末了一停, “……还是先不了,长策哥哥好像心情不好,别再惹他不开心。” ---- wb@霁海浮舟,来找我玩呀!
第2章 二 == 中书令的车驾进了府门,近卫们三三两两往休整的偏院走,只是各人神色不一,都是为了御道拦轿那件事。 “我们是跟着中书令的人,也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还能被个乐工瞧不起,真是晦气!” “行了,那不也出了气了,三十廷杖呢。” “三十廷杖算什么?要我说,打死也是活该……” “行了,都住口。” 赵觉一直没吭声,这会将佩剑掼在桌上,四下一扫,“难道这是什么好事?都闭上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哎哎,兄弟们!”还不等赵觉继续说,偏院门外冲进来一个人,一脸幸灾乐祸,“看热闹去啊,那个乐工被陛下逐出宫了!” 这下近卫们炸了锅,仗着自家主子向来待下宽厚,一窝蜂跑到角门处,正瞧见街上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车上装着的正是云川浓。 他精致的袍衫通通被扒下,一身中衣血迹斑驳,眼见打得不轻,趴在车斗里一直喊着陛下,两侧街道顿时聚起了不少人看热闹,指指点点起来。 “晏长策!你滥用私刑,谗言媚主……” 见离皇城越发远了,云川浓叫喊的话又换了一套,大骂晏钧,“我何曾招惹过你!你忌惮我受陛下青眼,你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他被马夫用污脏的布堵住了嘴,只能呜呜不止,身体不住扭动。 “活该。” 有近卫见状啐了一声。 见马车走远了,赵觉便把所有人驱赶回偏院,思虑片刻,快步往晏钧的书房走去。 近日春闱结束,不过一个月就要举行殿试,要处理的事数不胜数,晏钧只匆匆用了午膳,便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得知云川浓被逐出宫的消息,也只是神情淡淡。 “知道了。” “陛下还是最看重您。” 赵觉看似冷静,其实心里还是暗暗舒心,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大人还没开口,陛下就替您出这口气了。” 晏钧执笔的手一顿,他抬眼看了近卫一眼。 “赵觉,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赵觉跟了晏钧许多年,最是亲厚,心直口快,“自然好啊,也不枉费大人这么多年悉心待陛下。” 晏钧的视线却不知看向何方,定在虚空中停了半晌,他挥挥手,“下去吧。” 赵觉直愣愣地瞧着晏钧。 他说这话本是为了讨晏钧开心,天子盛眷,春风得意,换了谁都该心情畅快,可晏钧虽没说什么,那神色却分明更加不悦了。 赵觉横竖想不出原因,挠了挠头,他一拍手,“啊对了,今日的奏疏誊本已经理好了,我这就给您搬进来!” 说着,他一阵风跑出书房,只留半敞的房门在微雨中摇摆。 晏钧来不及叫住他,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去关门。 他不喜奢靡,因此院中没什么亭台楼阁,反而栽种了许多草木,到了暮春生机勃勃,正是浓绿惹眼,还有一丛一丛未开的白昙,一眼望去分外悦目。 这样好看的春景,他往年却很少有机会赏玩片刻。 中书令位同丞相,萧璟幼年继位,又不能真的执政,加之他格外依赖晏钧,一应大小事务都要晏钧先过目,渐渐的,就连奏疏都是先誊抄一份交给晏钧,再行朱批。 因此晏钧才每日去往保宁殿,一方面是照看萧璟,一方面是拿回一叠叠的奏疏誊本,回府之后慢慢处理。 如此忙碌,注意力都绕着政事和萧璟打转,有时候甚至到朝服换了厚薄,才察觉到季节交替。 晏钧悄然呼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疲累。他望着赵觉捧着奏本快步走来,一抬手将他拦在了外面,嘱咐道,“将这些誊本退回去吧,明日下朝后我去保宁殿,陛下若有什么不懂的,那时再问我。” 赵觉:“……啊?” 他捧着一沓子誊本,看见晏钧真的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天大的怪事,往日自家大人最看重的就是处理公务,不论有多少烦心事,只要拿上奏疏就都忘得一干二净,今天怎么连奏疏都不想看了? 近卫唯一一个哄自家大人的法子也失效了,他捧着东西往回走,犹豫着再三回头,盼着晏钧回心转意。 书房的窗子吱呀一声开了,晏钧那张温润的面孔露了出来,赵觉一蹦三尺高,正要冲回去,却听他开口道, “帮我拿壶酒来。” 赵觉脚下一滑,抬头看了看天色,险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白日饮酒,自晏钧入仕开始,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算及年龄,晏钧今年二十五岁,在朝堂中算是最年轻的那批,但要算成家立业,则这个年纪还是孤家寡人,实在是不像话,不过念及他终日忙得连看春景的时间都没有,也算是有理可循。 他没有闲暇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娱乐,从架上拿了本闲书翻着,等灯烛淌了满身烛泪,方才合上书卷,对来剪烛花的侍从问道,“什么时辰了?” “戍时了。”仆从躬身道,“大人要用晚膳吗?” “将酒添满吧。” 晏钧没什么胃口,他将空了的酒壶推开,换了本书再看。 打定主意不问世事的人是不会在意旁人的动静的,仆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院内又是何时点起了满园灯火,他都一概不知,直到房门响起,他才起身,稍稍放松一下筋骨,走去开门。 门外暖黄色灯盏明亮,那几丛白昙悄然开了,幽香跟着夜风一同送进室内,身着斗篷的人抬手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眉目精致的脸庞。 小皇帝……是很像他那位名动天下的美人母亲的。 以至于他从父亲那里只继承了性别,连高挑身形都像极了先皇后,那双清亮眼瞳尤其夺目,好似盛着两汪烈酒,笑起来宝光璀璨,看一眼就会醉过去。 “长策哥哥,我来瞧瞧你。” 他站在夜昙香里,每一个字都是热烈的,直直扑向晏钧,“你偷偷喝酒是不是?我也要喝。” 晏钧视线下滑,萧璟的手里提着一只酒壶,显然是从仆从手里要来的,温过的水珠顺着瓷面蜿蜒而下,沾湿了天子的手指。 陛下是很任性的,说要出宫,就一定要出去,哪怕花上许多功夫瞒过虎贲卫,只是来见一见每日都来的中书令。 “陛下明日要早朝,不宜饮酒,也不宜私自出宫,”晏钧接过酒壶,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臣让赵觉送你回去。” “不好,”小皇帝可怜巴巴地说,“往日又不是没来过,我想跟长策哥哥说话。” 晏钧喊,“赵觉!” 还未说出下半句话,唇上便触到了温热的肌肤,萧璟一伸手捂住晏钧的嘴,小小声央求道,“求你了长策哥哥,我就说几句话,好不好?” 他这么说着,另一只手已经环住晏钧的腰,半推半搡地推着晏钧进了屋子。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捂着晏钧的手恰是中午挨过打的左手,掌心微烫,还有清苦的药香,驱散了晏钧微淡的醉意,他眸色渐冷,拿下萧璟的手。 “陛下,注意分寸。” 萧璟笑容一僵,末了垂下眼,“长策哥哥还在生我的气么?我已将那个乐工处置了,今后也不再犯了。” 那模样可怜至极,可惜晏钧已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很多事若是得知了结局再推前因,就会得出迥然不同的结论。 譬如当街押送云川浓,譬如那些奏疏誊本,譬如小皇帝此刻仍避重就轻的回答。 “我并非生陛下的气,”晏钧道,“只是臣身为中书令,自行翻阅奏疏乃是逾矩之举,陛下也大了,自然该亲自批阅,若有不明之处,每日在保宁殿上问臣便是。” “至于乐工,臣惩处他是因为此人跋扈张扬,陛下若有兴趣,不若寻几个性格稳妥的乐工留在宫中,臣不会多嘴。” 他说到一半,眼见得萧璟的泪已经含在眼眶里,却只作不见,向小皇帝一拱手,“臣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请陛下回宫。” 萧璟向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拽住了晏钧的袖子,继而整个人扑在晏钧身上,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料。 “你就是生气了!”他把脸埋在晏钧身前,片刻抬起脸来,使劲望着晏钧,“你说我哪里不对,我改就是了!” “陛下只有一件事错了,就是对我恩宠太过。” 晏钧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小皇帝揪着自己耍无赖,语声里带上一丝苦笑,“陛下,若为臣着想,不必如此。” 若……想要臣的命,也不必如此。 你是天下之主,什么东西都只需要勾勾手指,便有人送到你身边,前世,你不是连罪名都懒得罗织吗?如今,你也不必堂而皇之地给我如此多的眷宠,捧杀至此,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曾经他也将这些当做小皇帝的真心,珍而重之地接下,但现在,他只觉得心累,想远远躲开。 这句话他没说,因为小皇帝已经抱着他,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用微肿的手掌抓住晏钧的腕子,又急切地举起来给他看,眼泪一颗颗掉在衣袖上,说出的话却任性到不讲道理, “中书令,你要责罚,打就是了,你是朕……朕的肱股之臣,不许说这样的气话。” 这话像是一把火,烧的晏钧心头闷痛。 他缓缓抬手,箍住小皇帝的下巴,语气反而温和如春水,一字字地吐出来。 “若臣偏要如此呢?” ---- 小皇帝是真.有大病,打了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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