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只是在吏部文选司关上门来讨论,在场都是见过董继荣一案旧卷宗的,都知道董继荣不是个东西,所以对顾静瑶多少都抱有一些同情。 可若是在别处呢,那些只晓得董继荣是朝廷功臣的那些人,又会怎么想?怎么做?顾静瑶在刑部大牢,还不知会怎样受人白眼。 可这一切,原本并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且不说那日他与霍靖川见过药方,知道顾静瑶买的药没有问题,她是无辜的。可在这桩案子里决定顾静瑶生死的根本就不是真相,而是因为当下朝廷还要继续清田,还不能让董继荣有污点。 那就只能将所有脏水泼在一个差一点就被谋害的妇人身上。 不过是换一种死法而已。 ——逼死顾静瑶的甚至不是董家人,更不是她狠心的亲爹,而是朝廷政令。可是她一古代女子,说不定平日里连出自家门都稀罕,根本也没出过盛京城,朝廷政令与她有什么关系?可这事偏偏就这样发生了,她的性命在某些手握权势的大人物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一粒沙,进了眼中还要伸手揉一揉。顾静瑶的性命,恐怕轻如鸿毛。 谢柏峥听了这番话,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因为他发现,若要对抗权势,最有效的是更大的权势。 可天下间,何人的权势能压过皇帝? 谢柏峥此时不爽到了极点。可现在文选司直舍中的几位同僚,或许已经是整个庸朝为数不多的因为知道内情而愿意为顾静瑶多想几分的人了。 即便这些人,也只是在哀叹顾静瑶的命运。 “不过年兴你为何对此事内情知道得这样清楚?”一位同僚问。 “因为我爹就是前日夜里被锦衣卫顾佥事从睡梦中叫起来收押犯人侍郎。”年兴道:“这事原本不该我爹亲自管的,但是锦衣卫一直都不讲道理,大家都习惯了。” “我爹他老人家正睡得迷糊,被锦衣卫这么一吓险些提着裤子出门,还好有机灵的小厮给他递了一条腰带,否则恐怕就没有颜面再留在京城,要告老还乡了……” “锦衣卫,坏事做尽啊!” 谢柏峥趁着年兴骂锦衣卫的功夫,悄悄溜了出来。到了外间,才长出一口气,可胸中仍是憋得慌。 谢柏峥正凝神想着该如何帮顾静瑶,他总要试一试的。只是还未想出一个所以然,便听说门外有人要见他。 传话的小吏茫然地拿出一双鞋:“郎君,门外有个年轻小子要见你。还给了我这……这鞋作信物,说您能认出来……” 谢柏峥疑惑地看了一会,还真认出了这鞋边的花样,这是他祖母亲手做的鞋。长安县时,苏氏曾经送过两双鞋给照顾他的小药童何冬。 谢柏峥一记起来,便叫人带路去。 前些日子他去公主府赴宴,小药童刚好跟着师父出门采草药去了,故而不得见。今日何冬贸然找到吏部衙门来,恐怕是有急事。 谢柏峥到了门口,见到了一个急得团团转的小药童。 “谢郎君,我可算找到你了!”小药童何冬一见他,简直急得快哭出来:“谢郎君,你断案如神,求你救救静瑶姐姐吧!静瑶姐姐是顶好的人,她定是被冤枉……” 小药童话没说完,青石板街道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柏峥顺着马蹄声抬头—— 竟然刚好是把顾静瑶丢进刑部大牢的顾子俨。 “你方才说被冤枉的人是顾静瑶吗?”谢柏峥趁他经过,故意大声问:“是不是宁远侯府独女,大义士董继荣县令的遗孀顾静瑶,她是被何人冤枉的?” 顾子俨勒马停了下来。
第84章 不当老婆84(修) 八十四章 两个时辰后,刑部大牢。 吏部衙门前齐聚的三个人,以及听说顾子俨这个不靠谱的东西竟然惹了谢柏峥之后闻讯从宫中赶来凑热闹的霍靖川,在刑部司狱官的带路下,行至刑部大牢最里间、最潮湿阴暗的牢房。终日不见光,便什么蛇虫鼠蚁都有,充满腐朽的臭味。 顾静瑶就被关押在这里,重伤昏迷的她昨日是什么模样,今日就还是这样被丢在牢中。牢房门打开,露出一个半张脸着地的女子。 她浑身的伤渗出血水,与大牢中的肮脏泥泞混到一处,成了个不清白的罪人。 顾子俨认命地弯腰走进牢房,轻轻地将顾静瑶抱了起来。她是那么瘦弱、那么轻,自小练武的顾佥事抱起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 可顾子俨很快便发现,顾静瑶伤得很重。顾子俨再是锦衣卫,他也是个少爷兵,才几岁时就被选作皇子伴读送进宫中教养,连真正的凡尘俗世都没沾过几年,更从未低头看过黔首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从未设想过竟然还有人敢在家中动这样重的私刑。 顾子俨其实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前日夜里,他夜巡撞见这一家人时,便是听见这家的管事正与他手下的锦衣卫叫嚣。 他在皇城行走多年,还没见过这样胆大妄为的刁民,再听说是董继荣家的就更加心中厌烦,也没细细盘问就直接往刑部一丢了事。 本来寻常百姓犯事,也不归锦衣卫管。正巧刑部左侍郎年骥家在附近,他就直接拍门叫人起来干活,将这群刁民丢进了刑部大牢。 至于这董继荣的遗孀,他更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 如今倒是看清楚了,顾静瑶脸上沾着黑乎乎的不知是泥还是灰,白皙的脸透出红痕,那是被狠狠打过巴掌才会留下的。 至于她身上别的伤,更是不计其数。 顾子俨脸色都变了,走得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人惊醒了。虽然顾静瑶现下这状况,能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出刑部大牢时,乍见阳光。 顾静瑶的似乎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本能地想抓住什么来汲取安全感,结果摸索着抓住了顾子俨的衣领。 小药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二人。 谢柏峥与霍靖川跟在他们身后,霍靖川本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来的,可现下这状况他也是生不出什么心思。 谢柏峥一言不发,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已将王府的府医们叫来了。”霍靖川试着同他说话:“你放心,虽说不是御医,却也是当世圣手,医术和人品都信得过。” “嗯。”谢柏峥淡淡地应了一声。良久,才再次出声:“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顾子俨把顾静瑶从牢里抱出来吗?” 霍靖川并未深想,当然道:“顾子俨捅出来的篓子,自然是要他自己收拾。” “不是为这个。”谢柏峥平心定气道:“我只是想让顾佥事也低下头看看,望族少爷们自小身边就被人捧着敬着,是不是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了?他是锦衣卫佥事,一句话便能左右顾静瑶的命运,是何等威风。” “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一拍脑袋作出的决定,却永远有无辜之人为他们付出代价。” “这世间深受其害的只有一个顾静瑶吗?” 谢柏峥这话说到最后才带出来一些火气,却听得令霍靖川发愁。 “……”霍靖川自然明白谢柏峥的意有所指,只是他很为这样的谢柏峥忧心,读书人太过清正实际也不是好事,将来入朝堂该怎么面对那些糟心事?可这也没法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公道自在人心。霍靖川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说出一句:“……你别气坏了身子。” 谢柏峥懒得跟他废话,就不再吭声了。刑部侍郎郭则正听闻霍靖川带着锦衣卫“劫囚”的事迹,大惊失色地赶来,一看人还没出刑部,悬着的心总算是继续悬着了。 郭侍郎顺水推舟地叫人收拾出干净的屋子,让大夫们给顾静瑶看诊治伤,总算把人控制住了没出刑部衙门。 其实此事刑部也很为难,董家人一盆一盆地往顾静瑶身上泼脏水,原本是他们作怪害人,可竟然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成了正义之师。 原本刑部对魏氏这样使了劲撒泼的老太太有的是办法对付,可她偏偏是陛下刚封赏的七品孺人。 魏氏那个好儿子董继荣才下葬没两天,为了嘉奖这董继荣皇帝陛下绕过内阁连下两道圣旨,内阁连个屁都不敢放,朝野上下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世间,谁敢去触霉头。刑部也只能顺势而为,第二日就将董家人放了回去,顾静瑶则还背了一个善妒、谋害庶子致使丈夫绝嗣的罪过。 可刑部实际并不想开堂审案,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就结束是最皆大欢喜的,既不必扰乱圣听,又能顺顺利利结案。 至于怎么个到此为止,那自然是顾静瑶受不了牢狱之苦,没几日便暴毙在牢中最好。 要不然也不至于特地给顾静瑶挑一个最脏最偏僻的牢房,发饭的狱卒都不会从那头经过,眼不见为净。 只是对外依然要有个体面的说辞,董家人那套跟野男人逃跑的话自然不能拿来用,刑部对外的说辞大概会是顾氏因不愿令夫家蒙羞,愧疚之下绝食而亡,九泉之下与夫君忏悔去了。 刑部自然也晓得这事做得不地道,因此会勒令董家不许休弃顾静瑶,她的尸身仍旧要埋进董家祖坟,不至于叫顾静瑶死后无归处。 一切都打算好了,半路却杀出一个霍靖川来救人。 刑部侍郎记得满脑门子火,可却也不敢对这位祖宗摆什么侍郎的谱,只能恭恭敬敬地同亲王殿下商议:“殿下,这罪妇可不能带出刑部啊!” 否则传出去,他们刑部怎么做人!岂不是里子和面子都保不住! 霍靖川不吃他这一套,也不接茬,仿若玩世不恭似的:“她一个女子能犯下什么大事?听闻顾佥事前日夜里英雄救美,好不容易给横行霸道的锦衣卫积点德,郭侍郎你说这么大的热闹,我岂有放过的道理?” “你看,我将王府中医术最好的大夫都叫来了。”霍靖川与人在屋外说话,隔窗一点,“想必能药到病除。” 郭侍郎:“……” 他竟然也好意思说别人横行霸道! “话说回来,这女子犯了什么事,怎么顾子俨救的人又被你们丢进牢里了。”谢柏峥摸着下巴:“莫非这女子看着奄奄一息,实际是个狠角色,能在几步开外取人性命?或是她身上背了十八条人命?” 郭侍郎见这位庆王殿下打定了主意与他装糊涂,心里着急却也只能继续虚与委蛇。他摇了头,却只言此女与夫家不睦,便鹌鹑似的低头不肯多说话。 “都不是?”霍靖川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你们刑部怎么给我皇兄分忧?天下这样多大案要案你们不去审理,却去管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一个小女子你们竟也使上了手段?而且还下这么重的手?” 郭侍郎:“……这个真没有。” “那是何人动的手?”霍靖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判了么,怎么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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