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阁主夫人立刻回头,温温柔柔的为床榻之上的安又宁擦汗,“宁儿醒了?可口渴?” 安又宁自小便被安霖之寄予厚望,一切以未来阁主的身份严格培养,母亲又恨他入骨,他还从未体验过如此温情,一时之间竟忍不住咬唇,眼角在枕巾上流下了眼泪。 阁主夫人一愣,继而满眼心疼道:“是不是烧的骨痛啊,不哭不哭,伯母帮你捏捏,捏捏就不痛了。” 她转而使唤少年谢昙道:“还杵着做什么,去看看宁儿的药煎好了没?” 少年谢昙眼神复杂的看了榻上的安又宁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阁主夫人重新帮安又宁换了额上湿帕,拿自己的手帕给他擦眼泪,温柔可亲的哄他道:“宁儿不哭,若是昙儿让你不痛快了,你给伯母说,伯母替你教训他!” 接着又安抚他道:“是不是烧的不舒服的紧?没事的宁儿,一会喝了药就好了,不哭了啊……” 安又宁泪眼朦胧,方想说“没事的伯母,烧的不痛,阿昙也没有欺负我”,眼前场景却倏忽一变,阁主夫人抱着紫光阁阁主的尸首,于紫光阁大堂内,于堂内正道各派派首的虎视眈眈之下,那位曾经温温柔柔的阁主夫人,环顾四周施加逼迫之人,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我知道你们什么目的!你们一个个手握重权的世外高人,手段却如此肮脏,我紫光阁到底有没有勾结魔域,你们个个心知肚明,却个个心盲眼瞎,好啊,好得很啊!” 阁主夫人抽出匕首,字字泣血:“我祝福你们,祝你们终生求无所得,终有一日心魔骤生,自食恶果!” 语毕,那把紫光匕便“噗”的没入她的心口,她呕出一大口血来,那血顺着下巴扑满了她的发梢脖颈,与心口之血迅速融作一团,铺染开来。 像一朵鲜红的盛放至极的海棠花。 听闻家中出事匆忙赶回来的谢昙与他目睹此幕,全身血液骤冷,傻了一般被钉在原地。 阁主夫人却在咽气儿之前亦看到了回来的他们,她登时不顾一切,浑身是血的挣扎着冲堂门外伸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跑!跑啊!”
第14章 “伯母!”安又宁下意识伸手挽留,骤然睁开眼。 他仍倚靠在栖梧堂抱厦前廊柱上,右手臂无意识前伸,手腕却蓦然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自上而下而来,安又宁手腕肌肤霎时传来皮质温凉的触感,他脸烧的通红,抬目上去,就看到穿着黑色手衣握腕,俯身看他的谢昙,谢昙看着他一使力,便将他从台阶上拉了起来,站好。 谢昙松开了他的手腕,他眼神追随着谢昙收回垂于身侧的手指,顿时有些结巴:“阿、阿昙。” 谢昙看他:“你在这,做什么?” 安又宁张口欲言,突然吃了一口冷风,登时呛咳起来。 谢昙站在旁边,垂目沉冷的看他扶着廊柱咳的弯下了腰。 半晌,安又宁才平复下来,他伸出手背胡乱擦了一下咳出的眼泪,重新道:“我在等你。” 谢昙态度冷淡:“你等到了。” 安又宁登时忐忑起来,他察觉出谢昙似乎有一些不耐烦,忙小心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他咬唇,下定决心道,“阿昙,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我都可以改的,你能不能别这样。” 谢昙定定看他一眼,突然冷嗤一声:“别怎样?” 安又宁慌张中不自觉带上了点委屈:“别把我送人,也、也别这样和我说、说话,我害怕……” 谢昙却未等安又宁话说完,突然欺身上前,二人之间骤然逼仄,安又宁被谢昙气势吓得后退半步,下巴就被手指挟制,脸被迫仰起,谢昙嗓音低沉,气音模糊:“我亲口承诺过你什么吗?” 安又宁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谢昙脸容压低几分,在这样仿佛接吻的姿态下,他却眼神涌动:“自始至终,我有承诺过你半分吗?” 安又宁心尖一颤,不信发问,声音艰难又缓慢:“这是、什么意思?” 谢昙放开了安又宁,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冷月下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大片阴影:“你知晓我在说什么。” 安又宁想不明白:“可昨夜我们明明、明明还……” 他难以启齿。 “你情我愿,你我之间不是一向如此?”谢昙不动声色的向外看了一眼,“还是说,我有勉强过你吗?” 阿昙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问太多,想要的又太多了吗? 是他贪婪过分了吗? 安又宁被谢昙这一番话打的猝不及防,如坠冰窟,他彻底慌了,忙胡乱剖白心迹挽回:“没有,我愿意的,我愿意的阿昙,你是不喜欢我了吗?就算、就算你现在又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像以前一样,留在你身边……” 安又宁急忙保证道:“我不问了,我再不问了,阿昙你别烦。” 谢昙眼神晦暗,喊了一声“防风”,便毫不犹豫的越过安又宁,步入了栖梧堂。 安又宁看着抱厦的隔扇门开了又关,将他心心念念之人的背影彻底掩下,这才惶恐落地,他失落的收回眼神,留恋的摸了摸方才被谢昙握过的手腕,仿佛还留有余温。 心口突然空落落的。 安又宁咬唇流下泪来。 防风不忍道:“我送您回去。” 连召为安又宁披上狐裘,防风再度背起安又宁,向熙宁院走去。 一路上,安又宁肩膀一耸一耸的,一直都在抽泣。 他的脸藏在巨大的狐裘兜帽下,趴在防风背上小小声的哭着,不过片刻防风便觉颈背温热,是安又宁的眼泪。 防风背着他,一步一步,终忍不住道:“城主是知晓您的心意的。” 只是他到底看不懂城主做法,又笨嘴拙舌,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么一句。 安又宁却渐渐止了哭泣,半晌,也只埋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熙宁院到了,防风将他背入内室后便拱手告退。 连召端起围炉上煨着的药汤过来伺候安又宁喝下,扶着安又宁躺到了床上。 安又宁仍起着烧,连召将一得了消息便备好的湿帕子敷在他的额上,又忙着转身去多宝阁旁小纱橱里找散淤的药膏。 安又宁却出声道:“别找了。” 连召又心疼又着急:“怎么就不找了,公子莫名其妙受了伤,又平白受了这一顿排揎,就该好好伺候着。” 语气里是憋了一夜意有所指的埋怨。 安又宁盖着衾被,却轻轻道:“你忘了,我有修为的,我待会儿将真气走三个周天,就都好了。” 他又咳了两声道:“你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连召一愣,知晓安又宁说的是真的,便犹犹豫豫的道:“那公子想做什么叫我一声就来。” 安又宁点点头。 连召轻手轻脚的带上了房门,安又宁从胸口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着的那方天青色手帕,那是谢昙留下的东西,他蜷缩于衾被之下,双手捧于鼻端深嗅,那上面残留着他日夜思念的气味,他想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好想阿昙啊。 他好想抱抱阿昙。 安又宁将手帕紧紧拥攥在心口,哭着睡了过去。 安又宁这一病却反反复复,没彻底好起来。 最严重的时候,安又宁夜间会烧的不住的流眼泪说胡话。 谢昙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连召气不过,在安又宁神志不清的时候,也曾大着胆子去拜见过谢昙,却连防风的人影都没有见着,遑论谢昙,毫不意外的吃了闭门羹。 待安又宁彻底好转的时候,时间已过月余,前线正魔开战的消息亦跟着传了进来。 安又宁陡惊,不顾连召的阻拦,随便套上衣服就去了栖梧堂,却从栖梧堂伺候的仆从的口中得知,谢昙已于四五日前离开了四方城。 “安公子不是城主的枕边人吗,怎连这消息也不知?”说话的是栖梧堂的一个洒扫,阴阳怪气的。 安又宁讪讪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连召不愿意了,便要作势争论,被安又宁拦下了,安又宁轻声问道:“你可知城主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怎么知道?”洒扫看了安又宁一眼,片刻,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只是听防风大人提过一句,城主不会长期在前边待着,还要时不时回府看顾一下东边冷翠阁的那位贵人,毕竟东边这位贵人打小体弱,需要小心呵护伺候着。”
第15章 什么? 安又宁脑子发懵。 什么贵人? 冷翠阁又在何时住了人? 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旁边连召却是脸色骤变,陡然怒道:“放肆!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拔了你的舌头!” 洒扫看了连召一眼,又看安又宁一眼,虽然他确实看不起眼前人身为一个侍卫,却不安守本分,上赶着媚上恃宠,但府上规矩森严,他还是怕说多引火烧身,也不太再多做解释,只随意找个借口走开了。 安又宁一路呆呆的走回了熙宁院,直到坐到明堂上的罗汉床上,脑子才似打通关节,回了魂。 他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连召,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连召连忙否认:“公子,你别听那人瞎说……” 安又宁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在这样的眼神下,连召忽就说不下去了。 半晌,连召才垂下眼睛,声音发虚道:“半个月前。” 安又宁沉默了。 连召忍了片刻还是道:“那个人是城主年宴后带回来的人,防风把他安排在了栖梧堂邻东的冷翠阁,听说是城主的意思,因为那人患有先天胸痹,这样万一有个意外,城主也好及时看顾着……” “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城主虽然有去看过他,心到底是在公子这里的,”连召顿了一下,抿唇道,“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说来也是给公子添堵,不如不提。” 安又宁目光空远,连召小心的看着他脸色,半晌,却只听他兀的“嗯”着点了下头。 连召的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一时只觉自家公子反应过于平静反常,却嗫嚅半晌,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安又宁却想起了入府的时候。 冷翠阁与熙宁院分别在栖梧堂一东一西,与熙宁院不同的是,冷翠阁与谢昙的栖梧堂只有一墙之隔,比熙宁院更近,同时占地更大更雅致。 当初入主城主府时,谢昙曾提出将冷翠阁分给他,安又宁拒绝了。 因为冷翠阁内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湘妃竹,母亲的院落也是——他不喜欢。 谢昙那时说过什么? 谢昙说:“你既不喜,便空着罢。” 他还曾因谢昙此番的在乎,胸如揣鹿,心里暗戳戳的欢欣鼓舞着,好几日都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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